第十六章 傳承
「夥計，來兩碗八寶粥。」
袁弘有時日沒有坐在大街上吃東西了，自從三十年前結丹成功跨入金丹期，他就是百草坊第五煉丹師兼長老。平日飲食起居都是雅堂精餐，很少再像築基期那般放浪不羈，身份變了行為也要顧忌百草坊體面。
易容丹效果驚人，臉上肌肉揉捏重塑過後，即便是一丈之隔的吳溯也認不出來。甜咸豆腐腦都已經嘗試過了，袁弘想試試另外一種新鮮小吃，八寶粥。
「仙爺，你要的可是八寶粥？」
夥計也懷疑自己聽錯了，靈谷商行最出名的是豆腐腦啊！若說到八寶粥，坊市內比自家好吃的不下十餘家。
「有什麼問題？」
就連同行的徒弟孫溪也不明白，這夥計往日挺機靈啊，如今怎麼有些愣頭愣腦？
「好咧，馬上來。」
夥計連忙應下，去后廚端上兩碗八寶粥。
其實這味道已經比申寶最初熬煮的版本好出不少，不過相比其它商行特意改良過的版本卻要遜色一些。不過靈谷商行心思也沒放在八寶粥上面，畢竟人無我有才是最賺靈石的買賣，人有我精總歸是落了下乘。
袁弘略感猶豫的嘗了幾口，下意識的贊道：「味道不錯啊，他們怎麼都不點八寶粥來吃？」
旁桌一位鍊氣修士笑了，呼哧呼哧喝完豆腐腦：「一聽這話就知道你倆肯定不是附近門派的修士，外地來的吧？」
孫溪頗為自覺，裝傻充愣這種事情師父來做不體面，當然是自己代勞了：「道友怎麼知曉？我二人四處遊玩，剛巧來到芒山坊市，只聽說有兩道新鮮小吃便來嘗嘗。」
鍊氣修士帶著一股莫名優越感：「豆腐腦和八寶粥可是咱們芒山坊市的特產！別說你倆了，就連西風聖母都差人來買走不少呢。豆腐腦呢沒別的，只有這家靈谷商行有賣，著實算是一絕。
八寶粥嘛，就不敢恭維了。最好的首屬雲食樓的秘制八寶粥，可惜價格尋常修士實在是喝不起。其次是百草藥店聚靈十三粥，前提要有他們家的貴賓帖，得買夠五十靈石丹藥才行。靈谷商行的八寶粥，連這裡前十都算不上，你看滿桌有誰點了八寶粥？」
另外一位築基食客打趣道：「慶六指，你裝什麼美食客呢！連著喝了幾天豆腐腦，想出配方去賺八千靈石了么？」
這下連袁弘都來了興趣：「什麼八千靈石？」
慶六指也不害臊，反問到：「你也別笑我啊，來這每日品嘗豆腐腦的修士，多少心裡沒惦記著雲食樓的賞單？破解出主料白拿八千靈石，這誰受得了！」
袁弘聽了眼角一棱，語氣如常的插話道：「瞧你們這意思，雲食樓也惦記上這豆腐腦的配方？憑蕭味盛金丹廚修的本事，也破解不出？」
聊到這話題，周遭修士都起了興頭，紛紛搭話：「蕭味盛這回栽了，雲食樓打從豆腐腦出現第一天就開始嘗試，搞了三天才弄出個什麼五髓靈蛋羹，三十靈石一碗誰喝得起？」
「誰不惦記豆腐腦配方啊，這玩意眼下就是個靈石礦，每天起碼兩三百靈石進賬。」
「兩三百？你這也太小瞧吳胖子了，我聽巡邏隊的修士說，多的時候每天繳稅都不止兩三百！」
「難怪雲食樓出價八千靈石，換我也不賣。」
「漲了，又漲了，雲食樓新告示一萬靈石收購配方！」
「你娘的，老子在妖魔前線提個百妖長腦袋也才換五百靈石，一張配方就頂二十個百妖長？」
「剛傳出消息，蕭味盛被巨力宗長老指著鼻子罵，五髓靈蛋羹也敢賣三十靈石，差點連桌子都給掀了。」
「這火爆脾氣肯定是熊霸，罵得好，每次路過雲食樓門口，那幫狗眼看人低的夥計看咱們眼神都帶著不屑。換我有熊霸的修為，不光掀桌子，連他家招牌都給拆了！」
「我聽說這配方就只有百草坊的袁仙知曉，他肯定是看不上這一萬靈石了。」
「那是，袁仙寫本《靈谷大全》掙的都不止一兩萬靈石吧。」
「不愧是百草坊的煉丹宗師啊，隨便弄點吃的都把蕭味盛搞得這般狼狽。」
「活該，以往有人想出什麼好食物，蕭味盛二話不說直接硬抄，正主連聲道謝都沒有。這回豆腐腦抄不了，才想起花靈石買，偏偏袁仙壓根不搭理他。」
……
袁弘聽著別人一頓誇，真有幾分羞紅臉。
這些低階修士完全是把自己給神話了，他們壓根不知道煉丹失敗一次得虧多少靈石。若不是有百草坊的大力培養，尋常修士根本燒不起靈石練習丹術。
更好笑的是他們口口聲聲的配方主人，壓根就不知道豆腐腦是什麼做的。甚至於今天才第一次嘗到這玩意兒，而且蕭味盛居然願意砸出一萬靈石來購買配方，太瘋狂了！
孫溪全程憋著笑臉，看著自己師父滿面尷尬的低頭喝著八寶粥：「師父，慢些喝，小心燙。」
知道愛徒拿自己尋開心，袁弘抬手一記腦崩：「你也別傻樂呵，喝完一粒米也不許剩。給你十息時間，說出這碗八寶粥的配方，答不出來門規伺候。」
孫溪跟著袁弘煉丹十五年，自身已經是築基後期丹師。別說十息了，哪怕拿舌頭品一口就能猜個大概，下意識就回答到：「靈谷、大麥仁、赤豆、花生、銀耳、蓮子、蜂蜜，小火熬煮一個時辰。」
袁弘頭也不抬，只是繼續一勺勺品著八寶粥：「沒了？」
孫溪回想一遍，實在沒發現錯漏的地方：「就這七種，沒了。」
「那你看看這是什麼。」
袁弘從自己碗底勺出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碎荷葉，輕放到餐桌上。
「還有荷葉！」
孫溪整個人都愣住了，煉丹十幾年他居然連荷葉都沒品出來？這差錯若是放到煉丹過程中，很大可能已經導致煉丹失敗，成為一爐廢丹了。
「這是包裹豆腐腦的荷葉，碎裂后落到八寶粥鍋里。為師給你十息時間，就是讓你細品。雖說沒有熬煮加熱，以你的能力只要認真應該能嘗出來。哪怕再簡單的事物，沒了敬畏之心終難大成。溪兒，你的心思還是靜不下啊。」
袁弘其實也是想藉此告誡一番親傳弟子，這些年隨著身份地位提高，孫溪也開始有些飄飄然。
有些時候，居然還會私下截流上交百草坊的一兩顆下品丹藥。倒不是拿去私下販賣，只是直接服用增進修為，因為孫溪覺得百草坊給自己的少了。
這種事袁弘做弟子時也曾干過，認為自己已經算是學藝有成，該脫離師父的身影去闖出一番名頭。結果十幾年辛苦積攢的靈石，一爐又一爐的化作廢丹。越失敗越心急，越是著急就越是更加失敗，一度讓他懷疑人生險些自盡。
師父過來撫摸著他的頭髮，沒有半分責備的牽著他走回自己丹房，手把手再教他怎樣沉下心思去煉丹。告誡他煉丹師最大的依靠是門派，單憑自己學了十幾年就想獨享其成，即便真的賺到幾爐靈石，稍遇挫折即難以抵抗。
自此袁弘再不提多寡，掌門人定下分成比例照做就行。心態輕鬆了，反而丹術大進，直至二十年前師父壽元耗盡，他眼淚流干暈厥數次。而如今該他給自己弟子指導心性了，這就是煉丹師的傳承。
……
袁弘在給自家弟子指導心性，申寶也在做類似的事情，不過是給南宮泉疏導心理。
南宮泉滿頭大汗的站在十幾個稻草人面前，幾乎拿捏不住手中的破甲弓。
申寶幫著握住弓身，慢慢引導著南宮泉拉開弓弦：「你不要想著這是在戰鬥，就只是看出把這支箭射出去。注意力都放到箭身上，心裡就想著射出去。對，再拉開一些，瞄準了，放。」
『嗖』一聲，箭矢的確是射出去了，不過偏離稻草人一大截。
申寶笑笑，繼續取出一支箭矢遞給南宮泉：「你看吧，這不是戰鬥，只要想著把箭射出去就好。咱們繼續練練，多熟悉熟悉感覺。」
旁邊觀看的陳二都忍不住捂臉了，這哪裡像是一個築基後期的修士，完全是個廢物啊。不說什麼修士，即便是挑選一個最瘦弱的礦奴，也能把南宮泉揍哭。
整整弄了三天，才算是顫抖著拿起武器。
接著又悉心安慰了一上午，勉強能射出一箭，而且連僅僅三丈外的稻草人都沒射中！
趁著申寶返身喝水的空檔，陳二上前輕語到：「你就真打算這麼跟他耗著？石頭、六子、水娃、小黑吃了魚肉都已經步入鍊氣初期，咱們這些時日不缺靈石的修鍊也差不多到達中期，何必在他身上浪費時間。要不了幾年也能有築基期修為，反正靈石有的是！」
「我要的不是一個築基期的打手，而是把他當作生死兄弟。咱們陷入絕境的時候，是他駕著飛舟撞了進來，就沖這也不能放著不管。隨著日後修為越來越高，咱們能招到更強的幫手。可這種生死不棄的兄弟，不好找。」
兩世為人的經歷，讓申寶更看重南宮泉的心性，而非是築基後期的修為。他明白在柳河村那種情況下，南宮泉做出駕舟撞入的舉動有多麼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