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不開門
新的一年,新的案子。
-狄鷹
吃過年夜飯,轉過了新的一年,大名府出動捕快分散城內城外,暗中監視這一座長安城,確保長安。
此時已夜深,靚仔卻格外忙碌。
就在狄鷹出門不久,有人來報,一名刑八門捕快於城外身亡,死因蹊蹺,刑八門已出動探查,是否需要大名府統籌協作?
靚仔本不上心,刑八門在組織架構上隸屬於大名府,統稱為刑緝檔案部,自昊天大帝登基,雙方几乎分道揚鑣,雖探案偵查能力略遜大名府,卻不代表無法辦案,既然刑八門出動,亦無公文請求大名府援手,靚仔不多加理會。
後續事態發展,卻不得不叫靚仔出動大名府,全城搜捕兇犯。
天亮前,已有八名公門同僚遇害,除卻刑八門,城防司亦有遇害人員,甚至一名參與郡守賀歲的轅外郎回家途中慘遭殺害,瞬引嘩然。
郡守驚怒,聯動大名府及城防司全城戒嚴,緝拿真兇,刑八門則負責檔案情報,期限一日,務必結案。
天未明,庾泗同靚仔坐在院中,一起望著稀疏的煙花,心情寂寥。
庾泗是個貌美女人,許久前,在尚未加入大名府的時日里,是個喜好以美麗容貌賺取外快的狠角色,非是出賣色相,而是接受多方任務委託,周旋於善與惡,陰謀與陽謀之間,獲取情報,出賣情報,以此糊口。
名捕不拘一格吸納人才的,方有了大名府庾泗,亦有了打入組織內部的那個組織庾泗。
靚仔相貌醜陋,卻總會賺些來歷不明的錢財,名捕對此不置一言,旁人亦不好多說,是故這位聰明機警常年混跡西疆荒漠的男人,最愛之地莫過於青樓柳巷,他這一生從未託付於任何一個人,只託付了身體在每個寂寥的夜裡。
卻沒人知道,他的心裡始終都有一個人。
庾泗側臉極美,仰頭看天,唇角微微揚著,是這世間最美的風景。靚仔已看得痴了,久久無言。庾泗笑道:「狄鷹去了許久,該餓了,備些餃子,給他送去。」
靚仔道:「城防司也出動,人茫茫多,要準備的餃子可不少。」
「府內餘下不少,都是留到明早掃完城回來吃,我去送餃子,你喊人再包一點。」
大名府又有風俗,大年初一出門掃城,人人掃帚,既要掃地,亦要見人問好,雖麻煩些,卻添了人氣與喜慶。名捕若新年得空,總會帶隊掃城,忙得不亦樂乎。掃城回府,吃上一頓熱乎乎的餃子,便要接了授命各奔東西,待得年關將近,才再度集會,回到這家一般的大名府,聆聽名捕教誨。
靚仔道:「我去送餃子,你留守府中。」
庾泗笑道:「我想見一見狄鷹,你也不讓我見嗎?」
靚仔也笑了起來,一張醜臉樂開了花,心內卻有塊石頭,堵著難受。
餃子下了鍋,很快盛好,滿噹噹三大籠,庾泗提著出了門,靚仔埋頭包餃子,自己包,沒喊任何人。
再談客棧內的對峙雙方,領頭之人叫闕晚空踹向狄鷹,狄鷹探手就來捉,此人倒深藏不露,身形微旋,臨近狄鷹之際,使個借力打力,借自身慣性,意欲撲倒狄鷹。
狄鷹微撤步,成功避開這攻勢,雙手力道極大,抓住他胸膛,大力甩出去,再緊追而上,一拳轟下,打散他一口真氣。
城防司迅疾撲上,將這賊人生擒活捉了起來。
餘下青龍幫眾可沒這般本事與官府抗衡,紛紛作鳥獸散,狄鷹嚷道:「捉住他們!」
城防司迅速結隊,圍困客棧,不叫任何一個人走脫,空與受驚不小,躲在母親身後,瞪著好奇大眼,有些畏縮。霍與亦是出類拔萃的翹楚,曾佔據天下第一殺手寶座,無論膽識抑或武功,皆當世一流,輕聲道:「此事絕不簡單,一切都太過湊巧,需謹慎應對。」
闕晚空道:「城防司當帶人回去問話,詳詢此事經過,我會跟著回去,你帶空與先行一步,打探此間細節。」
「嗯。」
城防司將一眾青龍幫眾緝拿,押回監牢,又請闕晚空協同調查,霍與先行一步,帶走女兒,暗中遁走,因狄鷹在客棧門口與眾人交涉,城防司不知其中情形,遂亦不知有闕晚空一家三口遭人挾持,故僅帶走闕晚空,不疑其他。
狄鷹獨自進入客棧,院內空曠,牆角有排籬笆,院中有口水井,井旁植了一棵梅花,白艷艷,煞是好看。湊近井口,探頭下望,狄鷹天賦異於常人,嗅得到井下有血腥氣,淡薄,卻不意味著不存在。
前行數步,來近客房大門,狄鷹要推門,又止住,濃重血腥氣撲鼻而來,不需要開門,亦可知其中是如何慘烈的情形。狄鷹回頭再看來路,低聲自語,「到底是誰殺了人?又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你是從正門進來,還是翻牆入內呢?」
狄鷹站到井口上,開始點老頭,「點一點二點老頭!點到哪個就是誰!」手指頭在大門與院牆間逡巡,最終落在了大門上,狄鷹走近大門,在門口發現一個碗,碗里有餃子,他皺起眉頭來,「從正門而入?門口有跑堂,吃著餃子,既然遇見,總該有些響動,看著卻不像。」
他又開始點老頭,「點一點二點老頭,點到哪個就是誰!」
好傢夥,點到了院牆,狄鷹笑道:「這就沒跑了,定是翻牆而入,一路潛行,繞至跑堂身後,暗下殺手。」他看向客房大門,猶豫是否推門進入,見一見其中慘烈又血腥的景象。
他卻又不敢。
庾泗提著餃子來到,城防司留守數人戒備,並詳詢附近住戶,是否遇見可疑人員,見庾泗來慰問,紛紛吃起餃子來,她則來到客棧內,與狄鷹一起蹲著,看那兩扇不曾開啟的屋門。
狄鷹指著屋門道:「我想打開,我又不想打開,你說是為什麼?」
庾泗笑道:「因為你不敢。」
狄鷹也笑起來,低聲道:「狄某自跟隨師父以來,遇見無數窮凶歹徒,破獲無數疑難大案,今夜這案子,不過爾爾,可是狄某就是不敢開門。為何?因為那麼多人,在今夜這個喜慶團圓的日子裡,本就不該死。狄某在此立誓,待開門之時,不但為爾等收斂屍骨,也會還爾等一個水落石出,我不看屍體,我一樣找得到兇手!」
庾泗拍他大腦門,氣笑道:「你又吹牛!」
狄鷹哈哈大笑,「隨了師父,跟他學的!」
遠在北方帝國查案的名捕打個噴嚏,懷疑自己是不是傷風了。
……
狄鷹不開門,有人也如此希望,只等所有捕快撤走,便可逃之夭夭。
屋內血腥氣濃厚,卻仍有三個活人,是個跑堂的活計,名喚小長安,躺在屍堆中屏氣凝神,裝著死。尚有兩人躲在暗處,悄然觀察屋外情形。
小長安認得這兩人,正是城內青樓春宵閣的花魁解飛花與名伶張槐,小長安知道二人為何在此,卻不知與這場滅門慘案是否有關聯。
故他絕不敢發出哪怕一絲聲響。
外頭有兩名捕快,一男一女,貌似不願離去,就蹲在門口,不知在想些什麼,解飛花與張槐等候得焦急萬分,奈何客棧並無後門,只得等待捕快撤離,再行離去。
解飛花不解道:「你說,外頭的捕快為何不進門?」
張槐也十分不解,一雙眼睛牢牢盯住狄鷹與庾泗,悄聲道:「我認得那光頭,是大名府的捕頭,叫狄鷹。今天白日里,富貴樓起了爭執,賈大戶欺負人,就是這個狄鷹為民申冤,輕鬆解決了一件案子,很厲害,決不容輕視。」
解飛花驚道:「他會否懷疑到我們?」
張槐道:「你看他連門也不敢進,怎麼又會發現我們?」
「可他始終不走,你看還吃上餃子了,莫不是不打算走了?」
張槐咬牙道:「找機會,偷偷溜走。」
小長安伏在屍堆上裝死,腿腳已發麻,悄悄翻個身,觸碰到個淌血的屍體,一滴凝固腥臭的血液恰落上他臉龐,順著額頭緩緩流向嘴角。
劃過鼻翼時,酥酥麻麻的感覺可不好受,他忍不住打個噴嚏,一下子嚇壞了四個人。
庾泗眼疾手快,迅速佔據有利位置,堵住房門,蓄勢待發。狄鷹則盯著院牆,喃喃自語,「血腥味如此重,該是殺了客棧所有人,如此手段,也會留下漏網之魚嗎?」
再說屋內,解飛花與張槐更是大驚,與突兀起身的小長安面面相覷。
待看清他面容,張槐愕然,「你,你,你不是已死了嗎?」
小長安躲無可躲,所幸直面危機,冷笑道:「今夜我撞見你二人偷情,後來就有人進了客棧殺了人,你們說,究竟是不是你們雇的兇手?」
解飛花急道:「你胡說!」
小長安道:「我早知你不滿老掌柜,他死了老婆,娶你為妻,你嫌他年紀大,暗中與這個小白臉私通,也許正叫老掌柜撞個正著,你們兩個蛇蠍心腸,狠下心就殺了老掌柜,還帶了這麼多人陪葬!」
「你胡說!我們也幾乎被人殺了,若不是躲得好,早跟這些人一樣的下場!再看你,為什麼也好端端活著,那兇手是不是你請了來?」
小長安惱羞成怒,「我為什麼要謀害老掌柜?」
解飛花冷笑道:「定然是你覬覦客棧財富,想要佔為己有!」
小長安一蹦三尺高,急道:「說話要講證據!我是實實在在見著了你們偷情,不管老爺有無發現,你們都有殺人嫌疑!我從沒說過喜歡錢財,更休談加害老掌柜,你莫要誣陷我!」
屋內三人爭執不下,狄鷹來到門邊,同庾泗聽了許久,微笑道:「只怕案件真相已經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