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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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宮,宮女們在宮牆上挑起一盞盞宮燈。寢殿里,燭火盈盈,還擺了南海大顆的夜明珠。燭火明光輝映下,容音手執書卷,宛若天人。

「娘娘看書時間長了,仔細傷了眼。」翡翠將夜明珠靠近些,又撥了撥蠟燭的燈芯,「您如今可是這宮裡頭一份尊貴的人,若是出了什麼事,皇上頭一個要罰的就是奴才呢。就算是為了奴才,也請您歇一歇。」

容音放下書卷,疏散精神,柔婉一笑,「就你機靈,慣會說些討巧的話。」

翡翠喜道:「奴才說的是實話,愉嬪先前誕下了五阿哥,也沒見皇上有多大高興。可主子一有龍嗣,皇上便封賞了長春宮,若不是主子攔著,皇上可要開了國庫封賞六宮呢!」

容音微笑著不說話,因為她無言以對。

弘曆待她的確珍而重之,可這份寵愛與枷鎖也將她困得喘不過氣來。再世為人,她也對這寵愛與榮光淡然了。

正沉思著,耳邊傳來李玉的聲音。想起弘曆最近的溫柔相伴,容音的嘴角浮現溫潤的微笑,輕輕扶著翡翠的手起身出門行禮。

未及容音蹲下身,弘曆便拉著雙手把她扶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把她引回了座位上,輕斥道:「你如今有身孕,見了朕就不必多禮了。」

容音道:「臣妾身為六宮之主,自然要以身作則,遵守禮儀。」

又是這套說辭,弘曆聽了沒趣,也不再和她糾結這個問題,就轉到了孩子身上。容音神色淡淡,弘曆問一句,她便答一句。

容音的態度讓弘曆有些不爽,可皇後有孕,又聽張院判說這胎辛苦,是以他也不敢輕易發脾氣。

自那日因和親王之事後,弘曆就未上進過長春宮,之後會來還是因為張院判回稟說皇後有喜了,弘曆仔細一問才知道五天前就有消息了,可是皇后瞞著不讓說,張院判這才上報。

他聽了消息大喜,立刻跑到了長春宮,皇后卻是冷淡的很。他流水一樣的賞賜到長春宮,可回頭皇后就分給了諸妃,美其名曰有福同享,他噓寒問暖,皇后只會多謝皇上關懷、多謝皇上美意。

三番四次下來,弘曆也怒了,拂袖就走不說,轉頭就到了儲秀宮,還在皇後面前大秀恩愛,可容音就是不為所動,弄得他不知所措。想要找茬,可偏偏容音規矩周到的很,再說弘曆也捨不得。

這是弘曆頭一次感到憋屈的滋味,他雖氣得慌,可就是耐不住往長春宮跑。皇后以往向著他,念著他,他只覺是個好妻子。如今,倒有毛頭小子求之不得的煩惱。

弘曆把想法婉轉說了,容音一愣,沉思片刻才道:「四郎,您是皇上,總讓人患得患失,愛您,追隨您,我覺得很累。我好像已經不想這樣了。」

「什麼?」弘曆愣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之後,無論弘曆再問什麼,容音都不肯開口了。

須臾,皇上拂袖而去。

這次,他沒有登門,但每日都會著李玉來賞賜御膳、禮物,各種理由,不一而足。

日子如平靜水流滑過,直到那夜,閃電驚雷把容音從睡夢中驚醒。窗外霹靂電光,容音披著外衣,靜默地像一座雕塑,就這樣獨坐天明。

雨過天晴,容音整裝完畢,坐到了主座上興師問罪。瓔珞走進來看到容音的架勢,還裝作若無其事,一點不像策劃了一場驚天大案。

容音質問她,瓔珞仍在辯解。

容音狠下心道:「魏瓔珞,你膽大包天,長春宮已經容不下你了,收拾東西去辛者庫吧。」

明玉為她求情,「娘娘,滿宮人皆知,裕太妃是遭了天譴,因雷擊而死,您為什麼要趕瓔珞走?」

「你也出去,好好反省!」容音偏頭冷臉,手指向了門口。

明玉追出去后,容音走下座,跪在了大殿的正中央。未過多久,弘曆就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看見皇后一愣,問道:「皇后這是做什麼?魏瓔珞呢?」

容音平靜道:「瓔珞冒犯臣妾,已被罰入辛者庫。」

「皇后!」弘曆多日積累的怒氣勃發,上前捏住了容音的下巴,「你告訴朕,究竟為什麼?」

「因為,她是我的希望。」

容音目光直視著弘曆,一字一頓道:「當初,臣妾和皇上大婚後第一次去拜見孝敬憲皇后。年少夫妻,臣妾想牽皇上的手,可嬤嬤卻說要注意規矩。皇上越走越快,臣妾要保持端莊得體,怎麼追也追不上。」

弘曆的手鬆開了容音的下巴,看著她的目光帶著不解。

容音繼續道:「皇上走後,孝敬憲皇后罰臣妾將《女則》抄上一百遍,這是因為,臣妾比您多說了一句話。身為妻子,應該少言、慎言,丈夫說了一句,你卻說兩句,這就是錯。」

「朕,不明白。」弘曆搖頭,仍舊不明白。

「因為,您是男人。女子必須恪守女德,墨守成規,以丈夫為天,以丈夫為尊,以丈夫的意志,為自己的意志。天下的婦人尚且如此,臣妾是國母,更不能踏錯半步。可瓔珞是不同的,她是鮮活的,自由的。她不像我,我已經不是最好的自己,不再是當初的富察容音,所以請皇上,放過瓔珞。」

說完,容音俯身磕頭,以最卑微的姿態。

弘曆長嘆一聲,轉身離去。

弘曆離去后,容音起身,擦乾淨臉上的淚水,嘴角浮現出一個愉悅的微笑來。以前她把自己整成一個木偶,不過是太重視皇后的職責,一心為弘曆付出,如今她只願守著自己的孩子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她純善如初,但絕不會任人欺凌。

那日真情吐露之後,容音和弘曆的感情恢復如初,兩人都沒有再提之前的事情。他意識到容音的苦楚,總是待她更溫柔,更小心。

轉眼就是重陽佳節,想起被高氏推下御景亭的情形,容音心頭漫上一絲恐懼。重陽夜御景亭小宴她安排妥當,本想打發了小太監說身體不適不去,可高貴妃卻把太后領到了長春宮。

容音看著目光陰狠的高貴妃,改變了想法,陪著太後去了御景亭,悄悄服下了早些日子從葉天士那裡討來的保胎丸,又打發了瑤兒拿著令牌叫御前侍衛和太醫張院判、葉天士守在周圍以備不時之需。

小宴上果然上了鹿肉,明玉忙道:「這鹿血是活血之物,娘娘吃不得的。」

那宮女叫要把鹿肉捧下去,卻被容音按住了,「明玉,這個宮女手腳不穩,你親自端下去。」

明玉得令,端起了鹿肉,那宮女心中一急,竟直接從明玉手裡搶了過去,明玉端的穩,她一搶不成,又再三奪過去,硬生生把鹿肉倒了一地。

滿地的血腥氣散發開來,引得眾妃紛紛皺眉捂鼻。容音道:「皇額娘,這地被弄髒了,氣味也不好聞,我們還是撤宴去亭下吧。」

太后頷首。容音起身,耳朵一動卻聽到翅膀撲稜稜的聲音,忙道:「是飛禽,快把亭子的窗門關上,去調御前侍衛。」

容音上前扶住了太后,「皇額娘,我們離這鹿血遠點兒。」

容音領太后遠離了那灘血腥,抱著她靠到牆邊后又厲聲道:「膽小的宮女抱頭蹲在牆角,不準大喊大叫,圍著一律以宮規處置。」

下令之後,高貴妃冷笑道:「皇後娘娘,好好的宴會,您這是幹什麼?」

容音瞥了一眼高氏,波瀾不驚道:「鹿血腥氣大,在狩獵時常用來引誘獵物,御景亭在御花園,叢林茂密,有飛鳥棲息,宮殿屋檐之下亦有天蝠,高貴妃可千萬要保護好自己。」

話音一落,便有無數黑影撞擊門窗,有膽小的宮女已經亂跑起來,高貴妃眼色一動,不知是誰尖叫一聲,推開門跑了出去,霎時間,無數的黑影都飛了進來。

容音咬牙,顧不得禮儀拽下紗帳披在了兩人身上,抱住就太后蹲了下去,宮女們自覺圍成人牆保護兩人。

早有準備的侍衛很快高舉火把,奔上御景亭保護住了尊貴的主子們,飛禽被驅逐盡之後,容音這才鬆了口氣,卻仍未懈怠心神,一手扶著太后,一手緊緊攀住了明玉。

太后看著容音,萬分關切道:「皇后受驚了,還是趕緊回宮讓太醫診診脈。」

容音穩定心神,「皇額娘,兒臣無事,還是先送皇額娘回宮。」

在眾人的擁簇下,以容音和太後為首的眾妃下了御景亭,可快走下去時,不知哪裡刮來一股子邪風,侍衛手中的火把也被吹滅,眨時間一片黑暗,頓時引發了眾人的慌亂。

幾個呼吸間,容音就摸不到明玉的手,忽然間,背後伸出一隻手,把她從護欄邊推了下去。容音拼了命,才抓住一個脫落的東西,緊緊握在了手心。

頭磕在石頭上,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容音有意識時,發現自己身陷白茫茫的霧氣中,周圍都是念經和木魚的聲音,那聲音吵得她頭痛,撕扯著她的靈魂。

冥冥中,容音覺得這經咒聲好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慢慢地,她才想起,這是往生咒,她在她的靈前聽過。

容音心中一凜,默念著自己的名字、永琮、傅恆瓔珞、阿瑪額娘和弘曆,迫使自己把失去的記憶找回來了。儘管失去的記憶比找回來的多,可容音仍鍥而不捨,一遍遍回憶著,一遍遍重複,直到疲憊,才又掐自己讓自己清醒。

這個痛苦的過程中,亦摻雜著無數微弱的聲音讓她清醒,這聲音越來越有力量,越來越清晰。

不知多久,容音終於突破了束縛,清醒了過來,睜開眼就看到了香妃色的綉帳頂。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驚呼一聲,「醒了,娘娘醒了!」

容音轉頭一看,是明玉,不過一眨眼不見,她就憔悴了好多,小臉瘦巴巴的。容音心疼地摸摸她,被喂著喝了點參湯,才有力氣說話,「明玉,我的孩子?」

「娘娘,孩子還在,葉天士說了,幸虧娘娘吃下他特配的保胎丸,他見您暈倒又及時施針,保住了您的性命也保住了小阿哥。還有,也和您摔下的高度不高有關係。」明玉似是許久沒說話,噼里啪啦回答了容音一大堆。

明玉吐完苦水,忙道:「娘娘雖醒了,可還沒請太醫診過脈,奴才馬上請葉天士來。」

容音一笑,明玉抹抹眼淚就飛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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