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若是真論起來,李如意倒確實有幾分羨慕這崔小郎君,別的倒也罷了,一想到她還在他爹手下討生活的時候,崔甫卻在周遊列國,遊山玩水,看那黃河泰山,還出海!還瞧過塞外的風光!
想到這,覺得手裡的酒都不香了!她狠狠地把杯子放在桌塌上,這酒都變酸了。
李如意貴為公主,余皇后護她跟護眼珠子似的,誰敢讓她的阿奴掉一根頭髮,就敢和誰拚命。她也自知自個兒享受了公主的榮光,就要承擔公主的責任。
當然了,前朝雖有公主和親,但當今只有這麼一位公主,哪個瞎了眼的敢求如意和親。
和親?到底是送如意出嫁,還是送王子來入贅?
連李如意自個兒也清楚,大概率她是要承擔起老李家的擔子,繼承皇位。做這李朝頭一個女皇帝。
雖然公主有一顆嚮往自由的心,但聖人從未離金陵城,揚州城離金陵如此近,聖人一次都未起過興緻想去瞧瞧風光。更不論恪守宮規的余皇后了。聖人和皇後天天瞧著宮裡的景色從不覺得膩味。李如意卻心痒痒地很,早就想去出宮北上一覽塞外風光了。
可她到底知道輕重,知道這天下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她這個公主。
想起即位的事,如意就更焦躁了。這事兒她早在心裡翻來倒去地想無數回了。這些年來崔相教的好,她自覺身為公主要為天下蒼生,黎民百姓謀福祉,將來必要做一個明君。
聖人宣她伴駕批閱奏疏她也無不應從,本是父慈子孝的一幅好場面。卻被一幅畫給毀了。
那日如意剛進太極宮,她阿耶便高興地拿著一幅畫喊她:「阿奴,快過來瞧瞧這畫。」
她上前一看眼前一亮,好一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不待她詢問,聖人頗為自得道:「怎麼樣,阿耶年輕時是不是頗為俊逸?」
如意登時眼前一黑,這是她阿耶???
她轉頭瞧著聖人頭頂稀疏的頭髮,再對比這畫上俊美男子的一頭烏黑茂密的長發,心裡震驚異常。面上附和著聖人,好話張口就來,誇得聖人哈哈大笑。
待出了殿,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心有餘悸地伸手摸了摸頭髮。
簡直不可置信!
回了摘星宮立刻急匆匆地宣了擅為後妃們調製香粉美容的女史詢問:「姑姑可知這烏黑濃密的頭髮怎麼變得稀疏不已?可是隨著年紀的增長這頭髮也會脫落?」
這女史瞧著公主嚴肅的眼神,又看看如意一頭烏黑濃密的頭髮,再聽年紀,就知這愛美的公主怕是瞧見了哪個深受脫髮其害的,在擔心自個兒是不是會老來脫髮。
她心裡有了計較便慢慢細語道:「公主不必擔憂,這脫髮呢一半是自然規律,一半是作息問題。」
如意緊張地追問:「怎麼說,姑姑說細緻點。」
「這男子一般比女子脫髮更嚴重些,那男子呢,忙於生計,平日里操心外事,壓力怪大的,夜裡睡不好作息不規律,自然會影響身體,便會反應在頭髮上,有那一夜白頭之說,可並不是空穴來風的。又有男女體質的區別,故而男子脫髮較女子而言脫髮嚴重些。」
「那女子如何說?」如意身子愈加往前探,湊近了女史想聽的更仔細些。
「這女子呀,脫髮實在是少數,一般而言都是年齡大了,或者是遺傳。說句不敬的,後宮年紀大了的娘娘們都或多或少有些脫髮的問題。但似男子那般脫髮實在是少數。」
如意聽到這還是不敢放心,又問了一句:「那這女子若是如男子那般操心外務,日日思慮,可會如男子般脫髮?」
女史聽到這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愛美的公主必是怕自己和聖人一樣思慮過多,但她也只能照實說:「這女子若日日思慮,熬夜傷身,確實也會脫髮嚴重。」
說完抬頭瞧了一眼如意臉色灰白,心道不好,趕緊描補了兩句:「公主這一頭秀髮烏黑濃密,日日精心保養,定不會受那脫髮之苦,公主放心便是。」
李如意哪裡還能聽進去,自打那日聽了這姑姑一席話,上朝伴駕時就剋制不住自個兒的眼睛就愛往那些朝臣的頭頂上瞟,悲哀的發現,朝中大臣們或多或少的都有脫髮的毛病。
但卻有一人例外,她見崔相已年過四十,仍是黑髮叢密。拐著彎地打探,卻得來一句「崔氏這一支無論男女老少都沒有脫髮問題。」
這便是姑姑的那句「遺傳」,她又在給阿娘請安的時候主動要給阿娘挽發。卻發現她阿娘確確實實在飽受脫髮之苦,一國之母,那偌大的後宮,煩心事哪能不多。
即便有各位尚宮姑姑從旁協助,也架不住事兒多人煩。一個後宮尚且如此,更何況前朝,整個李朝多少政務,她想起阿耶桌子上那高高堆起的奏摺,更覺前途灰暗。
她實在愛美得很,對自己的容貌身姿那可是萬萬分上心。光是睡前保養的程序就足有十三道,從頭到腳,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思才養成這一身冰肌玉骨。
可她這苦惱,實在是不知道和誰說,也不能說。
說了就是公主竟然如此不識大體,江山社稷,黎明蒼生,竟不如她那一頭長發,簡直荒謬。
於是如意只能憋在心裡,日日思考如何才能委婉拒絕皇位。可她阿耶只生了她一個,便是想讓也沒人接啊。
想到這裡,如意就不敢繼續想了,再想更愁悶,好不容易出宮一趟,還是多享受一番。
這邊周小娘子趕緊為如意添了酒,嘴裡開始介紹這波斯商人的表演。
「這波斯商人的表演,嘿嘿,還是我上個月去秦淮河邊兒上聽曲兒的時候聽瑤娘子說道的。說是波斯商人此番進金陵時,一共十二輛馬車入城,那車廂雖嚴絲合縫的,但傳來皆是歡聲笑語,全是女子。馬車入了西市,包了一座院子,卻從未有人瞧見過有女子出入。」
邊說,周樂言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感嘆:「哎,這崔甫可真行,只可惜就這一壺,我得想個法子再弄點這秋月白。」
李如意聽話聽一半,見她又開始跑偏話題,手裡捏著羊脂白玉敲了敲桌子,周樂言回神又繼續道:「沒過幾日,這波斯人便到處散發傳單,喏,說是這回慶上元表演是李朝公主都不曾看過的。」
她一邊說,一邊從袖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如意。
如意接過看到上頭紅筆大字寫的:「驚喜獻禮!連大李公主都未看過的波斯景觀!震驚李朝上下!」她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也不能怪如意覺得如此好笑,時人愛才愛文,她長這般大就沒見過如此直白的傳單。要讓李朝才子才女來寫,保管寫得含蓄又詼諧,必是題詞又題畫。
不過這也不失為另類的宣傳方式,瞧瞧樓下人影攢動,更何況,周樂言都能被它這一張傳單吸引,也算是策劃成功了。
李如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剛剛笑出的淚,道:「這傳單確實有趣,不管他前頭藏頭露尾的故作神秘,倒是值得一觀。這般下次旁人問起是不是李朝公主真未看過這波斯表演,我也能好回他一句。」
周樂言歪著頭看如意,總算不是剛剛瞧著那般鬱悶的樣子,又討好道:「光是這傳單,我也不敢讓阿意親來。」
「既讓我瞧見了這傳單口出狂言,我必是要去探探,嘿嘿,給他們院子里每日送菜的劉叔,他家大郎我熟呀!這不,拐著彎地打聽到那麼一點消息。」
「阿意猜猜是什麼?」
早知道周樂言交友甚廣,卻不知道連西市坊里送菜的兒子都認識。
看著坐在她手邊的周樂言滿眼興奮的模樣,她輕笑了一下:「若我猜得到,你還怎麼炫耀,好阿言,別吊我胃口了,快說罷。」
周樂言哈哈大笑,興奮難掩:「脫衣舞!」
「什麼?!」
李如意猛地聽到這,以為聽岔了,還未出口詢問。秋雅姑姑倒是急的喊出了聲,咬牙切齒:「周小娘子,你莫胡鬧,李朝雖風氣開放,但萬沒有聽過獻禮能這般!有傷風化!粗俗不堪!」
周樂言聽到秋雅姑姑忍不住口吐芬芳,忙接道:「哎哎哎,姑姑別急嘛,這不是還沒說完嘛。雖聽說是脫衣舞,但必然不會如此粗俗,要不然典客署的諸公們也不敢批啊。」
典客署隸屬鴻臚寺,專門負責對外事宜。行事必有章程,西市表演都要上表方案,經典客署批紅,才能搭建景台。秋雅姑姑不是不知道,只是這周小娘子行事荒誕,頗有「盛名」,實在是怕了她了。
她瞧著周樂言那頗為自得的模樣,下定了決心,等回了宮必然要去余皇後跟前告一狀,狠狠地削一削這無法無天的小娘子。
周樂言渾然不知即將面對她阿娘愛的教育,瞧著波斯的負責人準備登台,興奮地搖著如意手:「快看,快看!要開始了!」
李如意微微側頭,好奇的朝著窗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