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長樂宮裡氣氛頗為凝重,前些日子裡公主心情低落,也惹得余皇后頗為心煩,宮人們無不捏緊了心。
得公主過來用早膳的消息,春榮姑姑高興得恨不得原地轉幾圈。連忙通知了御膳房多端些早膳來。
余皇后聽到消息,總算是舒了一口氣,眉眼都帶了些笑意。
嘴裡卻說道:「也不知她前些日子惱些什麼,等她來了必是要好好地拷問一番。」
沒一會,又吩咐下去,「阿奴愛吃那劉尚廚做的豆腐腦,端一碗過來。」
李如意的步攆到了長樂宮門口,秋棠扶著她剛下步攆,春榮姑姑趕緊迎了上來,笑著請安:「公主大安,娘娘已經在裡頭等候您多時了。」
春榮姑姑打小疼她非常,她今日心情頗好,便笑嘻嘻道:「姑姑近來可好?今日的耳飾配著翠綠的衣裳,瞧著好似那二八少女。」
春榮姑姑看著如意長大,心裡清楚,這不僅是李朝公主,未來還是這後宮的主人,李朝的皇帝。
想到這兒,她笑的更是真心實意,「公主折煞奴婢了,皇後娘娘聽說您來用膳,特意備了您喜歡的豆腐腦。」
其實如意早便不愛那豆腐腦了。自打她有一回用膳完了隨口一句「今日豆腐腦不錯」,往後十次有九次來長樂宮都能吃到豆腐腦。再後來整個宮裡都知道公主早膳愛用豆腐腦,後來傳到宮外,便人盡皆知。
百姓頗愛聽那皇家隱秘,聽見公主也與平常人家一般愛吃豆腐腦,竟不是什麼山珍海味,更稀罕。如意煩不甚煩。這是她隨口一句話罷了,便引出這一些事,她一面覺得好笑,一面又暗暗隱藏了自個兒所有的喜好。
她不曾收斂笑意,這些年她早已習慣在長樂宮裡時時微笑。
如意進了長樂宮。只見她阿娘余皇后正歪坐在榻上細細的給牡丹修剪。余皇后已年過半百,早年為懷上孩子頗受了一番罪。可待生了如意之後便是千好萬好。身心舒健沒什麼煩心事,如近瞧著那臉龐還似三四十歲的美婦人。只是偶添幾根白髮。
從溫室搬來的牡丹開得濃烈艷麗。余皇后瞧著心喜,待如意進宮請了安之後,招呼道:「阿奴過來,瞧瞧這株牡丹如何?」
如意拾步上前,她打量著花的時候,余皇后卻在細細觀察如意的面色,瞧著眉眼之間毫無郁色終於放下了心。
「這株狀元紅開得太盛了些,怕是養不了多久了。」
余皇后聽見這話,毫無遲疑的拿起剪刀,一刀剪落了牡丹,「既如此,這花便收著,讓他們再去剪幾株狀元紅,拿去給你做脂膏可好?這般艷紅的顏色,只有我的阿奴配著才好看。」
剛剛還在枝頭盛放的嬌艷玫瑰,此刻被一刀剪地落在了案上。和前頭余皇后修剪下的雜亂的枝葉堆在一起。
李如意瞧著春榮姑姑把那朵花收了起來,默了一下才抬頭笑道:「都聽阿娘的。」
用了膳,二人靠在案旁慢慢的飲茶閑話家常,如意試探地捏著茶盞道:「前幾日教阿娘擔心了,崔相給我留了一道作業,實在苦惱了我許多。便有些失了態,往後再不會了。」
余皇后操心如意生活的方方面面,卻不會對崔相或者聖人的教育有半點意見。如意不是一般的公主,她的教育自有賢德先生教導。聽見這話,果然只回了一句:「往後再難的題,也不該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便不再詢問。
余皇后又問:「近日裡怎不見那周小娘子進宮陪你說話?往日里一月她必進宮個四五回,這都多久了,也沒見她進宮。」
李如意聽見這個,有些心疼道:「前幾日阿言給我寫信了,說道她阿娘這幾日綁了她在家,要為她相看親事。這不,日日揪著她學習詩詞歌賦,歌舞女工。」
余皇后聽到也笑了起來:「周小娘子怕不是要哭了,不過她的性子也確實該磨磨。」
「連阿娘也這般說,我瞧她與我信里寫的實在凄苦,還想求阿娘個恩典,讓她入宮陪我說說話,讓她解脫一段時日。」
「周小娘子能入你青眼,我瞧她頗有能力,將來入朝做官也是你的左膀右臂。看在阿奴的面子上,我便給她一道懿旨,將來她的親事便由她自己做主。將來她必要入朝為官,這般小娘子不應當為那婚事困住手腳。」
如意想不到還有這意外之喜,連忙跪下謝恩:「多謝阿娘!明兒阿奴便領阿言入宮謝恩。」
余皇后不在意道:「這般小事,何至於你要親自出宮,讓個宮人去就好。」
李如意心酸,又失去一個機會出宮。
她要何時才能出宮去瞧瞧崔甫。只能慢慢籌謀,不能心急,被余皇后瞧出來可不妙了。她阿娘必是要擔心這擔心那,絕不會允許她私自出宮。
又與余皇后閑聊一番,李如意便要去見聖人了。她前些日里一直心不在焉,便向聖人告假,未曾去御書房。聖人疼她,自然無不答應。
如今烏雲散開,自然要去太極宮伴駕。
等如意告辭離開后,余皇后還是坐在原處一動不動,茶都涼了,卻眉心微皺,瞧著頗為苦惱。
春榮姑姑瞧著皇后臉色不太好看,小心翼翼地上前為余皇后換了一杯熱茶。
壓著聲音道:「娘娘可是有什麼煩心事?瞧著公主今日氣色不錯,顯然已經大好了。」
余皇后苦笑飲了一口熱茶,道:「我的阿奴,我如何能不知。不管她是不是因為什麼作業愁苦,但既然她和我說是因為這個,那便只能是因為這個。公主金口玉言,說什麼就是什麼。」
「只是聽她提起那周家小娘子婚配之事,我心裡頭有些不好受。這周家娘子比我的阿奴還小一歲,家裡已然在安排相看,我的阿奴可如何是好?」
聽到這裡,春榮姑姑就不敢再多插嘴,公主婚嫁之事可不是她一個女史能議論的。
只能哄著皇后道:「公主千金之軀,聖人必是有所安排,娘娘不必擔心。」
余皇后怎麼可能不擔心。
若如意只是一個公主,她便可嬌養著她的阿奴,待如意長大了開了公主府,便可在天下才子中挑一個頂頂好的配她的阿奴。若是如意是個皇子,那便只要按例選秀賜妃便好。
可她的如意是一個將來要榮登大寶的公主。這就複雜許多,可憐天下父母心,余皇后在這終身大事上,卻實在不敢去指望聖人。
這些年,聖人寵愛如意,要什麼都給。更是賜了摘星宮,言摘了天上的星辰,圍著如意這唯一的明月。
又因為如意實在頗愛美色,身邊伺候的幾個大宮女個個美艷動人。甚至連宮裡的妃子都知道,公主對那貌美的妃子說話都更溫柔幾分。
她實在是怕說起婚事,聖人一揮手便賜下幾個郎君隨公主用。她想到那個畫面就窒息。她怕她女兒多情,更怕她丈夫縱容。
可憐余皇后憋了許多年,愣是一個字兒都沒敢和聖人提。幸好她的阿奴雖然愛美人,卻對男女之事尚未開竅。
此時背著皇后已經開竅的如意,這會兒步攆到了太極宮門口便停下了,她身披雪白的斗篷,裡頭穿著莊重的公主服。步履之間,隱隱從斗篷下瞧見綉著金線的裙邊。腳下踩著鑲嵌著東海明珠的繡鞋,慢慢地往御書房走去。
這一條路她已走了不知多少回。未來也不知道還會走多少回。
天還未轉暖,冷風吹在臉上,又清醒了幾分。她正了正神色,不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進了御書房給聖人請了安。
聽到聖人免了禮,一抬頭,就見聖人虎著個臉:「可玩夠了?這是第一回也是最後一回,若往後再如此隨心所欲,阿耶定是要罰你的。」
如意連忙上前討好道:「阿耶消消氣,阿奴知道錯了,往後再不如此放縱了。」
聖人本就是逗她,被他的阿奴一哄哪裡還有氣。
如意殷勤地為他添茶倒水,聖人手裡拿著本奏疏,拍了拍桌子,高興道:「別忙了,過來瞧瞧這本摺子。」
她早已開始幫聖人批閱奏摺。雖聖人不曾明旨,可大臣們常能瞧見奏摺上與聖人不同的字跡。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心裡清楚得很。
她也不推辭,只拿了帕子擦了擦手,便接過那本摺子。
還沒有細看詳情,瞧見這字,她心裡就「咯噔」一下。
她已然有所預感。
極力壓下不正常的心跳聲。睜大了眼,仔細的看著這本摺子上的內容。
等細細地看完之後,又見落款果然是崔甫。也不吭聲,只擰著眉回憶著奏疏內容。她雖然如今萬分鐘意崔甫的相貌,但一時轉變不了心境,還是剋制不住地想找點茬。
聖人瞧著她的表情,哈哈笑道:「怎麼,如意可是有什麼想法?」
李如意不甘不願的回道:「崔甫確有大才,這互市之事能有如此建設,他功不可沒。阿耶如今只是讓他去六部歷練一番,他便能指出戶部監察問題等幾大問題,實在是難得一見的賢才。」
聖人豈不知如意對崔甫的小意見,他只當這是磨鍊,也不點破。偶爾還可以誇誇崔甫,瞧瞧他的阿奴暗自吃醋的小模樣,他滿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