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幼兒園外圍已經被封鎖了,家長們心急火燎地跺著腳往園內看,問門口的保安出什麼事兒了也不說,就只見警察們一串一串的往裡面跑。孩子們的家長已經嚇得沒魂兒了,六神無主地只盼著全部都是虛驚一場。
莫鳴知道席青楠要引誘劉閔走出封閉安全的室內,在移動的過程中總會有破綻和機會,而自己不能錯過遺漏任何一個機會。
但誰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當席青楠打開門,被劉閔從背後將刀子抵在脖頸邊慢慢走出來時,莫鳴心裡的那根弦斷了,當下就有拔槍射擊的衝動。
他知道這樣不行,席青楠生命受到威脅容易影響他的判斷,雖然沒明白為什麼,但莫鳴現在很難做到真正的冷靜。
莫鳴狠掐了自己一把,讓頭腦清醒了點,腦袋裡迅速規劃出從教室到廚房的路線,沿途可以製造幾個合適的伏擊點,最重要的是,應該怎麼安全的把席青楠和豪豪救出來。
緊張過後,席青楠已經麻木了,仔細想想其實劉閔今天目前為止的表現還不算太過激,至少他還在可控範圍內。席青楠離莫鳴不過兩三米的距離,他抬眼看過去,發現那個向來果敢霸道的男人竟然似在動搖著什麼。
兩人的眼神都很複雜,在空氣中交匯后更像產生了什麼化學反應,席青楠劇烈跳動的心臟趨漸平穩,那股勾起幼時回憶自內向外噴發而出的驚惶不安感正在被緩慢撫平。
反觀莫鳴,他在席青楠的注視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徹底鎮靜下來,剛才還亂成一鍋粥的腦子開始有條理性的做出布置。
劉閔只是一個常人,身體素質非常普通,在經過系統培訓和常年練習的莫鳴看來其實算得上笨拙。資料顯示劉閔是名校本科畢業,具備一定的策略頭腦,為人也較為謹慎。但劉閔執念太深,原本呆在教室里是他最大的安全保障,但在去廚房的路上稍有不慎他便滿盤皆輸。
心智不夠堅定,情緒處於癲狂狀態,易被人左右思想,也易被刺激產生突髮狀況。莫鳴看著正在背靠牆移動的劉閔,做出基本判斷,劉閔正把豪豪提在胸前擋住自己的心臟和要害部位,又讓高他不少的席青楠站在前面擋住頭部,這樣的站位在移動中讓狙擊手很難瞄準。
這些布置手法和行動模式就像席青楠之前在車上推測的那樣,不是一個普通正常人能做到的,劉閔的舉動恰好證實了當時的想法。莫鳴察覺到有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敵人正藏在暗處,對方也許是一個人,也可能是個組織,總之錦陽以後的日子恐怖不會太平。
不過劉閔畢竟是個常人,手段還不夠成熟,短短一段路已經露出好幾個小破綻。不是莫鳴沒有捕捉到機會,是這些破綻還完全不足以致命,他不敢拿席青楠的命去搏。如果進廚房前不能活捉劉閔,那最壞的打算,就是擊斃。
劉閔已經行至樓道處,莫鳴緊隨其後,這時耳機里傳來路一康的彙報:「莫隊,人員部署完畢,你那邊需要支援嗎?」
「不用,」莫鳴與劉閔始終保持著一個令對方不至於感到強烈威脅的距離,他想等劉閔習慣後放松警惕時再縮短距離,只聽莫鳴對路一康道,「你們去把教室里剛脫險的孩子們帶出來安全撤離,將整個學校清空。」
劉閔感覺面前這個始終對自己緊追不捨的警察很是礙眼,在莫鳴又往前跨了一步時,緊張地喊道:「停,停!你,最前面的,就是你,退後!你給我退後!」
「劉閔,你一定要堅持一錯再錯嗎?」莫鳴站在原地道。
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劉閔似是受了刺激,把刀尖直接頂在席青楠的頸側,這是個稍一用力就能割破皮兒的距離,用點狠勁兒就能要人命。
劉閔沖著莫鳴高聲道:「男孩兒對我有用,這位小警官可沒有,他的生死我不在乎,反正有兩個人質。你如果再不聽話,這小哥就要無辜犧牲了。」
莫鳴很少有這麼被動和憋屈的時候,立馬往後退了兩步,忍下火氣,對於眼前這個可悲又可憐的男人充滿了同情和憤怒。
感受到冰冷的金屬正與自己脖子上的皮膚大面積接觸的席青楠在心裡念叨著劉閔可千萬別手抖,說不害怕是假的,但他控制不了脾氣也是真的,只聽席青楠插話道:「老子才不是警察,別拿我跟他們混為一談!」
莫鳴:「……」是說這話的時候嗎少爺!
「哦?」劉閔好像對席青楠的反應感到有點兒吃驚,詫異的問道:「那你是幹什麼的?」
席青楠:「我就是個無辜群眾!」
莫鳴:「他就是個草包富二代!」
兩人異口同聲說出的話差點兒把對方逗笑,不管如何,二人都是抱以降低劉閔戒心的相同目的。
席青楠卻順勢罵道:「莫鳴你他媽平時就是這麼看我的?」
「閉嘴!」劉閔攬過席青楠的肩,倒退著將人拖下樓,眼神卻死盯著莫鳴,「你,那個警官,別跟過來!你再出現在我的視線內,我就直接殺了他!」
不得不說劉閔的直覺判斷還是挺准,他明顯察覺到面前這些警察里最危險的就是莫鳴。
莫鳴臨走前深深望了席青楠一眼,像是要讓他放心,結果得到的卻是席少爺一個白眼。
「……」你他媽還想不想讓我救你啊!莫鳴對於席青楠這種脾氣一上來就什麼都場合都不分的性子感到頭疼,不過劉閔的決定其實對莫鳴來說是好事兒,在劉閔的視線內他反而沒辦法有太大的施展布置空間。
席青楠看懂了莫鳴最後那個眼神的意味,他也明白如果在進入廚房前不能把豪豪救出來,那劉閔可能會直接面臨被擊斃的下場。
「你其實沒想殺我的,對吧?」席青楠問。
劉閔愣了一瞬,笑起來:「小哥,你是不是嚇傻了?說什麼傻話。」
「我看了陳建業的屍檢報告,」席青楠輕聲說,「他其實是自殺的吧,你當時在場最清楚不過。」
「……」劉閔停下腳步,沉默良久,把刀從席青楠的頸邊稍微挪開了些許距離。
「你原本是想殺他的,但最後為什麼沒有在他死後進行分屍?」席青楠轉頭看著劉閔,繼續道,「你本不是個心狠的人,你是被逼上的絕路。」
「你閉嘴!要怪就怪這世道不公!」
席青楠嘆了聲氣,試探道:「與你的妻兒無關,你是被你那位老師逼上這條路的。」
「呵,你懂什麼!」劉閔冷笑一聲,示意席青楠繼續跟著他走,「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已經多活了兩年,那老爺子以後也是行屍走肉的下場,他……應該和我一樣孤獨。」
那日臨近傍晚,劉閔翻進陳建業家裡時,老頭兒正坐在沙發上讀報紙,在夕陽的餘暉里老人家看起來很安詳,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而去般淡然。劉閔將背包丟在地上,還沒開口,陳建業已經先發話道:「猜你也該來找我了,我是陳曉梅的父親。」
老人家給像是等久了,將報紙放下,與劉閔四眼相望,同他說起了自個兒當年的往事,一遍遍的重複著,戰場上子彈擦過頭頂與死神擦肩而過,顛三倒四,反反覆復。劉閔竟一直沒打斷他,就這麼聽著,聽到夕陽落幕,聽到夜深人靜。
最後,陳建業喝了口茶,緩緩道:「老糊塗了,謝謝你聽我說這麼多,差不多是時候送我上路了吧。」
其實劉閔在那一瞬產生了猶豫,這位老革命僅是教女無方,整個光輝的人生就這麼落下污點,實在讓人不太忍心。陳建業固然值得敬佩,但我的全家憑什麼就不值得別人不忍心,劉閔最終仍是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安眠藥,說道:「您沒糊塗,吃了這個能走得輕鬆點。」
陳建業抹了把眼角,將葯吞下去,起身佝僂著身子跪在劉閔眼前,嘆道:「是我女兒作孽,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們全家,我下去給她們道歉。」
待老人睡著后,劉閔將人安置在沙發上,看起來就與剛進屋時陳建業看報紙時沒什麼兩樣,然後起身去將門窗關上。
最終走到廚房去,劉閔動手將煤氣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