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第242章

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迷迷糊糊間,有噼里啪啦的落雨聲,入得夢來,似幻似真,聽不分明。

半夜,無憂起身入廁,她鞍前馬後的伺候完畢,又哄著他睡熟之後,自己卻是半絲困意也沒有了。

窗外,大雨如瀑,千軍萬馬般砸落人間,轟隆隆的,平白攪著人的心煩。安若溪只覺似有一樁未完的事,堪堪壓在她的心頭,丟不開,放不低,如一根線一樣,牽扯著她的神思,千迴百轉,卻終究不過「淳于焉」三個字而已。

安若溪不知自己是怎樣鬼使神差的推開房門的……珠子般的大雨,從半空斷了線似的潑下來,卷著凜冽凄風,撲面而來,茫茫雨霧中,但見不遠之處,一道男人的身影,雕塑一樣立在原地,點綴出斑駁輪廓,朦朧而模糊……

啪的一聲關緊房門,安若溪將整個後背,都死死貼在那冰涼的房門上,但胸腔里一顆砰然跳動的心臟,卻還是如被火炙般的燒著,擂鼓一樣敲在她的耳畔,彷彿隨時都會從喉嚨里蹦出來,然後長了腿似的飛奔到門外的水澤之中……

他竟然就站在這裡?他竟然沒有走?混沌的腦海里,反反覆復回蕩的,卻只有這一個念頭……這雨足足已經落了兩個時辰,而他就站在這漫天風雨之中,一動不動的望向她房間的方向嗎?他這是在向她使苦肉計嗎?他吃定她會心軟嗎?她若不出去,她不信,他能夠一直站在那裡……瘋了……淳于焉……你這個瘋子……

一剎那間,心底漫過無數思緒,澎湃如燒滾的熱水,迫不及待的想要沸騰,滿溢而出……安若溪死死咬住下唇瓣,尖銳的疼痛,維持住那可憐的理智,絆著她沉重的腳步……

床上的小小少年,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復又沉沉睡去,安靜的臉容,尚未脫出稚嫩,精緻的眉眼,卻依稀越髮長得似那個男人……

淅淅瀝瀝的雨聲,從門縫裡,不斷的衝撞進耳朵,流竄至四肢百骸里,橫衝直撞,入了肺腑,泛出絲絲的潮氣與冷意……咬了咬牙,安若溪撐起一柄油紙傘,房門洞開,堪堪走進了外間裊裊的雨簾之中……

安若溪覺得自己腳步虛浮,像踩在一場不真實的幻境里一樣,一步一騰挪的朝著男人走去,兩人相隔的距離,越拉越近,近到她可以清楚的看到,面前芝蘭玉樹般的身影,早已被雨水澆的透了,似不覺間,竟與這飄渺的雨霧,融在了一起般……但見他,一張俊朗冷毅的臉容,如今褪了血色,蒼白似最上等的宣紙;薄唇如削,緊緊抿成一抹刀鋒般的直線,堅忍而執著……那一雙寒潭般深邃的眸子,卻在她踏出房門的那一剎,活了一般,漸次綻放開大片大片的顏彩,點亮了這黑漆漆的夜……

安若溪停在他面前三步之遙的地方,站定,千言萬語,如鯁在喉,滴溜溜的在口腔里打著轉,尚沒有準備好如何逃逸出來之時,男人忻長的身軀,卻驀地踏前一步,長臂如纏,勾著她纖細的腰身,竟是一把將她拽入了自己的懷中……擎著油紙傘的右手,被這巨大的力量拖得失去了重心,便再也握不住,哐當一聲,摔入地下坑坑窪窪的積水裡去了……珠墜玉落般的大雨,瞬時洋洋洒洒的灑下,一下一下,打在身上,有如銘心刻骨般的悶痛……

「安若溪……你終於還是出來了……」

滾燙的呼吸,盪在凄凄夜雨之中,化為一片冰冷,縈繞在安若溪的耳畔。男人一把低沉的嗓音,暗啞如同熊熊烈火焚燒過後的殘灰,沙沙作響,交織著噼里啪啦的落雨聲,聽來倒像是這下雨天,半睡半醒間的一個夢,迷迷糊糊,患得患失,似真還似幻……

男人被這無邊凄風驟雨浸的濕透的胸膛,緊緊貼住安若溪,絲絲往外沁著涼氣,那冰冷的溫度,凍的她心底一顫,雙臂就這樣不受控制般的抬起,試圖回抱住男人,好用自己的體溫,來熨燙他的寒冷……指尖碰到他濕重的衣角之時,卻陡如觸電,沉愈千斤,再也抬不起來……她就維持著這欲抱未抱的手勢,僵硬了許久,最終無力的垂了下去……

「我來是想告訴你……」

安若溪聽到自己的嗓音,輕輕薄薄的飄落在半空,找不到半絲凝力之處,但既已說出口,便再無絲毫的迴旋餘地,不能後退,便只有推著不停的往前走……

「淳于焉……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麼……誰對也好,錯也罷……我都原諒你了……」

斂了斂被雨水打濕的睫毛,睜大的雙眼,迫退層層霧氣之後,便只剩一片闌珊,清透的話聲,將方才未說完的半句話,送進了淋淋雨簾之中:

「……請你以後……不要再纏著我……」

女子細碎的嗓音,極淺極淡,如同愛侶之間,喁喁私語,婉轉訴情,但那說出口的字眼,卻一個比一個鋒銳,像淬了劇毒的刀刃,生生的剮著淳于焉的鼓膜,將血肉一絲一絲的片下來,剝骨抽筋,凌遲一般的折磨著他,直到殷紅的鮮血,流干淌盡,直到體無完膚,千瘡百孔,逼出最後一口氣,死了,方才罷休……

緩緩鬆開懷抱中的人兒,一雙大掌,卻仍執念的嵌在她纖細的手臂上,隔著半個身子的距離,淳于焉濃黑的眸子,就這樣定定的凝住眼前的女子,仿若要將她就此刻進他的眸底,穿透她的雙瞳,剖開那暗無天日的靈魂深處一般……

「安若溪……我等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要等來你這一句無情的話嗎?」

涼薄的唇,微微扯了扯,暈開一抹諷刺的輕笑,淳于焉一字一句的開口,說的是:

「我不信……安若溪……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的心裡……還是有我的……你忘不了我……」

像一塊千鈞巨石,從天而降,堵在安若溪的胸口,噎的五臟六腑,俱是慘烈一痛……他說得對……她忘不了他……就算她將過去的那些種種痛苦與歡愉,埋葬到墳墓,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單隻重逢后,他留在她心底的痕迹,都已經無法磨滅……御花園裡,他閃身為她擋住射來的飛刀,如潮的鮮血,染滿月白色衣袍;斕曦殿里,他對她不顧一切的佔有,刃抵咽喉,他咬牙:「得不到你,我寧肯死」;陡峭山崖,他為求得她的原諒,縱身一躍,九死一生,大病初癒,千里迢迢追著他,只為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他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不需要刻意回想,行雲流水一般流淌在她的血液里,彷彿自生命的伊始,他就在那裡,伴隨著她的心跳,伴隨著她的呼吸,從來未曾離開過,亦從來不能磨滅掉,直到時間的盡頭,宇宙的洪荒,至死方休……

痛,好痛,蝕骨的疼痛,從心底直漫延上來,生生將眼眶裡的一汪淚水,逼了出來,止也止不住,幸好這鋪天蓋地的大雨,將那些滾燙的液體,一併掩了去,才讓她顯得不那麼狼狽……可是男人拭在她眼角的動作,卻將她一切的偽裝,再一次毫不留情的揭開……

「安若溪……我求求你……不要再這麼折磨我……你是愛我的……我知道……」

將女子光潔的額頭,緊緊與自己相抵,冷冽的雨水,微燙的體溫,交織在一起,似一雙纏繞的合歡樹,淳于焉輕輕摩挲著女子精緻的眉眼……縱使雨水掩蓋,但他知道,她哭了……他寧願她是為著他……他真的,真的,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男人漆黑的眸里,有灼灼的光華,映著她蒼白的臉容……兩個人離得如此之近,四目相對,呼吸相聞,彷彿一切都觸手可及……像極了一場夢……再逼真,也終究有醒來的一天……她已經被這樣的美夢,傷的體無完膚了一次……如今,疤痕尚歷歷在身,她難道真的敢再一頭栽進去嗎?不,她不可以讓自己再陷入那樣悲哀的境地……既然已經失去了,他與她,本就該再無可能……

「我不愛你了……」

女子沉靜如寂的嗓音,被瓢潑的大雨,撕裂的四零八落,斷斷續續,卻清晰似劍,說的是:

「淳于焉……五年的時間……早已經改變了許多東西……我再也不是從前的沐凝汐……我不再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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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妃難為:帝君,請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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