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頂大梁左徒負重 履商約王親走險(5)
陳軫繞來繞去,昭陽這才明白陳軫想繞的是什麼,眼珠子瞪得溜圓。
「昭陽老哥,」陳軫點出他的名諱了,「你可知道,在安邑之時,在下為什麼要設那個元亨樓?」
昭陽搖頭。
「因為那個眠香樓!」陳軫一字一頓。
「賭樓與青樓有何關係?」
「那個眠香樓是秦人立的,樓里有一個名叫天香的,勾走了魏國太子的魂!」
昭陽目瞪口呆。
「如果在下的老眼沒有看錯,那個天香,此時就在郢都,就在品香樓里,且還勾走了方今王子,鄂君子啟的魂!下一步她會勾誰,在下可就不敢想嘍!」
顯然,事情鬧大了。
「天香在安邑賣身,秦人得了河西。天香這辰光來到郢都,在下有個預感,秦人要得的怕就不是一塊區區的商於嘍。」
昭陽倒吸一口冷氣。
昭陽漸漸握拳。
昭陽的老拳咚的一聲砸在几案上:「看我把它封了!」
「老哥怎麼封?」陳軫笑笑,搖頭,「大楚王法,沒有禁娼。有人賣春,有人買春,這是生意。人家在做合法生意,老哥憑什麼去封?再說,出房子的是啟公子,不定還有王叔。老哥掂量掂量,敢封啟公子和王叔的生意嗎?」
昭陽不吱聲了。
廳中靜寂。
不知過有多久,昭陽決心下定,抬頭看向陳軫:「兄弟,聽你的。你說,你的這個樓該怎麼立?」
「在下相中一個宅子,就在品香樓的對過,聽家宰說,那樓是你們昭家的。」
「我送給賢弟!」
「不是送給我!」陳軫連連擺手,「是我們搭夥。你出硬貨,就是房舍、裝飾,在下出軟貨,就是做生意的人。生意所得,你我五五分成!」
「你有什麼人?」昭陽問道。
「元亨樓的原樓主呀,他叫林東,是個鬼精鬼精的人,他身邊還有一個叫桃紅的女子,那也是個人精。有他二人在,我們這個生意想不火也不成呀!」
「他們在哪兒?」
「應該還在安邑。」陳軫笑道,「相信他們捨不得我的那個樓呀,那是搬不走的。不過,生意也應該很差了。只要在下召請,他們不會不來!」
昭陽再無二話,召來邢才,吩咐他一切聽從陳軫,在品香樓對面籌設元亨樓。
子啟帶陶壺入見王叔,見他正與射皋、彭二君說事兒。
「王叔,」子啟吩咐下人將陶壺抬到廳中,呵呵樂道,「您要的這個破壺,小侄已經到手了。」
王叔擺下手,指向一個角落。
子啟讓下人將壺抬過去,尋個席位坐下。
「剛剛使人請你,人應該還沒到你府上呢,你這竟就來了!」王叔給他個笑。
「本說過來呢,還沒出門,昭鼠到了,送來這個破壺。」
射皋君語氣急切:「昭鼠說啥沒?」
「備足三萬五千張了,隨時可以裝運。還差二萬五就到十萬足數,再過兩個月當可籌齊。」子啟贊道,「沒看出來,這人是個幹將!」
「總覺得此人不靠譜。昭府的人,我真正不放心呢。」彭君看向子啟,「只有賢侄……」
「是我讓用他的!」王叔攬下。
「二哥?」彭君怔了。
「宛地是景家的,昭家想插足,這是好事情。昭鼠到宛地,人生地不熟,你們幾個幫幫他,應該不是壞事,昭家理應領情。」王叔給出解釋。
「二哥呀,你是好心人,」彭君接道,「小弟把話先擱這兒,放條毒蛇在身邊,就得提防讓蛇咬了。」
「也是。」王叔看向子啟,「你得留個心眼。」看向三人,「人齊了,咱們這就議議犁頭的事。無論如何,得有個方略。」看向彭君,「彭弟,你作何想?」
「小弟之意是見好就收。」彭君接道,「這些年下來,王兄還是照顧咱自家人的,但凡咱們張口,王兄沒有不應的。王兄既然頒發王命,咱不能打王兄的臉啊!」
「咱哪能打他臉了?」射皋君盯住彭君,氣呼呼道,「他頒這個王命,幾時與咱商量過?你我就算了,二哥的臉,他總得給吧?官面上,工礦商貿歸二哥轄制,這是父王臨終時的喻旨,可他呢?」
彭君不再說話,看向別處。
「再說,」射皋君接道,「一碼歸一碼。咱與秦人簽這個犁頭契約,是在他頒王命之前。契約立了,咱卻不履約,還算是人嗎?中原人整天罵咱是南蠻子,憑啥罵咱?就是因為咱不開化,不守約。彭哥呀,你隨便想想,人家與你簽約了,先給訂金,佔總數的百分之三十,第一批貨這又錢貨兩清,第二批貨還沒送到,人家這又把錢給了。這叫啥?叫信任。人家這麼信任咱,咱呢?說撕約就撕約了?王命當然重要,但這王命是啥辰光頒的?人家怕不放心,專門找咱做生意,因為咱們是王室。這若收錢不做了,人家會作何想?只能是說咱串通王兄,謀人家的財!」
射皋君噼哩啪啦講出一大席話,句句成理,彭君再無話說,看向王叔。
「賢侄?」王叔轉向子啟。
「二位叔呀,」子啟看向射皋君與彭君,嘴角撇出一笑,「咱能不能甭扯別的,賺錢就是賺錢?」
「嘿,你小子!」射皋君沖他笑了。
幾人也都笑起來。
「幾位叔,」子啟斂起笑,拱手一圈,「小侄以為,這樁生意停不得!大體算下來,拋開本金,有三倍利呀,咱不過是倒個手而已!幾位叔講大義,講信譽,小侄全都不懂,小侄只想說幾句實在話。實在話是,咱需要錢哪!咱得養家兵,咱得養臣僚,咱得養眷屬,咱得養百工,咱還得起屋造苑,春遊秋狩,侍奉宗廟,上支王差,下酬百官,無論是內治還是外戰,咱時時處處都離不開錢哪!可錢從哪兒來?有啥錢能比這個生意來得快?」
「賢侄,」王叔盯住他,「不是王叔不想賺錢,王叔是憂心哪。秦人若是不用這些犁頭耕地,而是化作槍頭,你想過沒?」
「王叔呀,」子啟急了,「咱是做生意的,生意就是生意,是不?犁頭賣給秦人了,就是人家秦人的,人家拿它什麼,咱管得著嗎?咱犯得著管嗎?再說,沒有咱的烏金,秦人就不做烏金槍頭了?秦人會到別處去買!天下不只宛地產烏金,是不?即使秦人沒有烏金,咱若是言而無信,一如射皋叔所說,收錢不給貨,人家能不打咱嗎?人家若是打咱,拿什麼東西不能打呢?就說這次淅水之戰吧,咱究底敗在哪兒,小侄不說,幾位王叔難道不知道嗎?在犁頭賣給秦人之前,人家已經造好烏金兵器了,是咱不知道而已!幾位王叔也都知道,淅水之戰,秦人是不想打的,是咱打上人家的門口!是景翠他們嚷著要打,鬧哄哄地打上門去,這打敗了,卻賴烏金的事,天底下哪有這等混賬事兒?小侄敢說,父王的心讓那三家禍事精迷住了!都是什麼東西呀,東打打,西打打,整天嚷嚷著就想打架!曉得他們為什麼要打嗎?起初我還以為他們是要開疆拓土呢,這辰光看來,完全就是謀私利!」恨恨地指向東北,「襄陵的事幾位王叔全都看到了吧,襄陵那八個邑,個個富得流油,可所有的油全都流進他老昭家了!想想我就生悶氣!」
子啟的這一番話,雖說直率,卻是成理。想想也是,幾個人中,除王叔之外,也只有子啟敢說出來。
「哈哈哈哈,」射皋君大笑幾聲,沖子啟豎起拇指,「聽賢侄說話,真叫痛快!其他不扯了,賢侄你說,咋個辦哩?」
「小侄之意,我那父王既然有命,作為臣下,咱也不能抗命,是不?怎麼辦呢?走暗不走明!」子啟應道。
「什麼叫走暗不走明?」彭君追問。
「就是不走邊關!」子啟將車衛秦的方案簡述一遍,末了道,「小侄詳細算過,犁頭每隻不過三斤來重,三萬五千隻,總重不超過十一萬斤。長途不可負重,按人均三十隻犁頭起算,一千家丁就可全部交貨!再使五百勇士保駕,可保無虞!」
這是一個實用方案。
三位王叔互望一眼,表情釋然。
「射皋弟,還有賢侄,」王叔捋一把鬍鬚,看向射皋君與子啟,「你們講的是,生意就是生意,規矩不能壞。當然,我們也可以以王禁為由,與對方中止合約。不過,即使中止合約,也要徵得合約方同意,我們是不能單方撕約的。由於秦人先走一步,全額付清第二批貨的款項,這個口也就不好開了。我大楚王室不能有約不履,否則,今後何以取信於天下?但王命也是不可違的,賢侄所言,作為權宜之計,倒也可以一試。我有兩個建議,一,運貨之人不能用家丁,可挑選蒼頭;二,你仨盡量少出面或不出面,全盤交給昭鼠。」
王叔的話是定棰。
子啟幾人又議一些細節,分頭行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