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顆粒子
裴九冀打算從訓練場回去的時候，被人莫名其妙從背後捶了一拳，一回頭竟然是席姜。
席姜臉黑得像受了多大委屈的怨婦一樣，舉著小拳拳捶胸口，「你走也不跟我說一聲！」
裴九冀嫌棄地掰開小拳拳，無聊望著天，「這個啊……」
一周前，裴九冀直播五殺逆風救世的三百場渡劫局第二天，也是他在星際執行任務失敗的整整一周。
中午的驕陽曬過半晌，床上的少年才揉揉眼翻身坐起來，他恍恍惚惚從床邊拿了什麼東西，懶懶躺回床上。
電話鈴聲打擾了靜謐的一切，專註的少年輕輕蹙眉，微微抬起左手在空氣中輕輕一揮，眼前投影上出現了一張大臉。
「小九啊。」謝著習以為常看不到對面，「吃飯了嗎？一會兒訓練完謝哥請你吃火鍋去啊，有一家火鍋店剛開門的，人爆滿啊，聽說……」
一堆廢話，裴九冀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謝著繞了一大圈，才似是順口提了句，「對了，組上對你的決定下來了，把你從星際組調到了巡邏組。」
裴九冀繼續嗯，聲音很小彷彿飄過一片柳絮，淡淡的。
謝著乾咳兩聲，說道：「到巡邏組挺好的，這裡又忙又累，搞不好哪天留在星際回不來了，還是巡邏組在地上踏實……」
裴九冀三年前加入聯邦擔任星際探索工作，謝著是他隸屬星際組三十二班班長。
這三年來裴九冀執行任務無一出錯，可是就在七天前，他從星際執行開採任務回來時丟失了開採的重要礦石，任務失敗。
因此裴九冀被停職七天，等待上級發落。
今天班長謝著就是想通知他上級的通知下來了，他負責開採製作全息粒子的礦石非常重要，這次丟失屬於重大錯誤，他被直接從星際組調去了巡邏組。
謝著知道裴九冀的實力，這三年應該能在星際組取得一番大成就，可是他總是將自己的功績分給別人，不然也不至於如今犯了點小錯，就被調去了巡邏組。
如今能進入聯邦工作已經很厲害，而聯邦星際組，日常去外太空執行任務，向來是無數少年憧憬的地方，當年裴九冀也是經過了魔鬼十項考核，才進入星際組。
如今被調去巡邏組，謝著想著裴九冀心情應當是不好的，於是沉下心來好好勸導一番。
那邊裴九冀興許真的心情不太好，悶了半天才小聲的一句「草」。
謝著終於沉不下氣了，跟著罵了一句，「是，真特么操，怎麼說也不能把你調去巡邏組，大不了在星際組留職觀察暫時不出任務，也不能把你調去……」
謝著說著說著覺得不對勁，多嘴問了一句，「裴九冀，你是不是又在打遊戲？」
「沒有。」回答超光速。
果然不對勁，繼續問道：「那你在哪呢？」
裴九冀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上路。…淦」
「現在到艦港來一趟，立刻快點！」
裴九冀不得已放下手機，換好了星際組制服，慢吞吞晃悠到艦港時，午飯都該吃完了，索性見到謝著打了個招呼。
「喲，謝哥，吃火鍋去啊。」
「什麼時候了還吃吃吃，過來！」
碰了一鼻子灰，裴九冀乖乖跟謝著去了配給室。
謝著坐著氣得半天說不出話，剛想說點什麼，一抬頭對上裴九冀，永遠不捨得訓他。
眼前的少年早已收斂了狂傲，換上制服身板挺拔，肅靜地站在那。
他這麼站在面前，謝著不由想起他剛來的時候，那個盛夏午後頂著驕陽連跑五萬米發誓要進星際組的男孩。
三年了。
三年了，謝著依舊沒想明白一件事，他這麼拚命進星際組，卻為什麼從不爭不求，待走的時候又這麼淡然，那當初這麼拚命又為了什麼。
謝著沉了許久，終於開了口，「十強企業裴柯集團少總。」他頓了下繼續道，「天才少年發明家，全息粒子發明者，聽說也是個姓裴的，你認識嗎？」
「不認識。」裴九冀倒是誠實。
見裴九冀沒有追問，謝著之前的猜疑被否定了，不是為了什麼目的來到星際組，裴九冀不是那個人。
說的也是，那種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只會在研究所研究研究全息粒子，是不會到星際受苦的。
謝著嘆了口氣，「對於組上決定，有意見嗎？」
「沒有。」
「好。」謝著咬咬牙，「把艦隊裝備留下，去巡邏組報道吧。」
裴九冀交了裝甲，交了船艦鑰匙，交了武器，最後將帽子上閃閃發亮的星際組組徽摘下來，一併放到桌上。
看著一桌整齊的裝備，一如當時交給他的樣子，謝著終究有些不忍，「我給你選了去迷城，三個月後迷城巡邏組會有一場選拔賽，得冠者擁有調來星際組的機會，你知道星際組是多少人夢寐想來的，這也是你能回來的唯一機會。」
裴九冀定了定，沉默無言。
謝著咬咬牙，「你到底為什麼會丟掉礦石，依你的性格，這種錯誤絕對不會犯。」
「啊。」裴九冀站在那彷彿很認真地想了想，「我手一抖就掉了，然後它就不知道怎麼了，爆炸了。」
「……」虧謝著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什麼叫手一抖就爆炸了！
在走之前，裴九冀又結結實實接了謝著一鞋底子。
……
「什麼人，小時候化學實驗不是經常爆炸的嗎。」裴九冀在星際組的最後一天，竟然是捂著屁股渡過的，想著裴九冀又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你沒被打到爬著來迷城說明謝組長還是非常疼愛你的。」席姜表示自己作的並不同情，首先吧，化學實驗爆炸為什麼是經常的事！你的童年發生了什麼？
「疼我感受到了，愛沒看出來。」裴九冀總覺得哪裡不對，「你為什麼會在迷城？」
席姜白了一眼沒良心的傢伙，「當然是為了找你。」
「可你是醫生，這裡都是AI，也沒有你能救的人類。」
「我唯一要救的人就是你，一想到你自己一個人在迷城，吃不好睡不好，小小的發燒都沒有人照顧也不知道吃什麼葯，萬一發展成肺炎，接著肺間質纖維化，引起心房肥大，電解質紊亂，肝腎功能……」
「說人話。」裴九冀打斷他以下省略十萬字。
「你走了打遊戲沒人帶。」席姜小聲逼逼。
果然，沒有一個能給他省心的，裴九冀打住他：「不行，我今天沒時間帶你打遊戲。」
說著裴九冀打算開溜，席姜一把抓住他，「裴九冀！虧我這麼遠跑來找你，我這個賽季要是上不了王者！你就菜的連我都帶不動！」
「？可是你才鉑金啊大哥！這賽季還有三天就結束了！還不如找個人給你黑系統快好不好！」
於是裴九冀又被小拳拳捶了胸口……好好說話嘛，幹嘛動手動拖鞋的！
......
等他們分別的時候，天上已經開始下起了微微小雨，淅淅瀝瀝讓整個城市的節奏慢了下來。
裴九冀獨自一人開車回家，走到家門口想起來早上還說要將程北漠送走的事，他好像摔門就走了，突然覺得裝錯程序明明是自己的錯，似乎有點對不起他。
於是裴九冀在家門口磨磨唧唧許久，才停了車打算回家。
因為迷城人類不多，佔用的住宅就不多，所以組裡分的房子真的良心，三層小別墅還有一個大大的花園。
裴九冀停好車回來已經天黑，他發現家裡居然沒開燈，但是小院里的草坪燈卻隱隱發著暖光。
暗黃的暖光就這麼淺淺勾勒出小院門前那個落寞的背影。
裴九冀撐著傘走到跟前，看到程北漠原本孤獨地坐在門口小板凳上，接著起身迎著纏綿的小雨向他走來，再看垂頭喪氣的，落寞極了。
程北漠將主機掏出來，拉起裴九冀的手，輕輕放在上面。
裴九冀一手撐著傘，另一隻手被程北漠握在手裡，覺得程北漠的手冰冷極了，不解地看著他。
程北漠神情還是那麼淡淡的，在暗黃燈光下卻有說不出的憂傷，「我要進去了，你送走我的時候，希望發一路順風快遞，那個快遞比較快，我討厭在路上顛簸。」說完他就將自己散開。
小雨還在徐徐飄著，程北漠逐漸散成一粒粒金色的粒子，悄無聲息融在這雨中，但願他從來沒有存在過吧。
當時裴九冀一把抓住了他手心裡的那隻手，程北漠一愣，迅速停下了散化，恢復成原狀。
「程北漠。」裴九冀想程北漠應該是他原本的名字，但是真的喊了出來又不敢看他，於是轉過臉去，才咳了兩聲弱弱道：「留下來吧。」
程北漠聽到他喊自己名字先是愣了一下，聽到後面一句又是一愣，「你說什麼。」
裴九冀嘆了口氣，「進屋了。」說完頭也不回撐著傘往屋裡走，末了又喊一聲，「快點。」
「來了。」院里燈光還是那麼淡淡的暗黃，但映射在程北漠臉上，卻增了幾分光亮。
小雨還在悄悄下著，程北漠微微側頭，將那一抹淺笑悄無聲息很好的潛藏在了黑暗裡。
小本本記下來，小九九，好哄的一批。
二人正走著，裴九冀看了眼身邊程北漠果然乖乖跟著他，便將傘舉高了一些，移了一點給程北漠。
明明知道全息粒子又不怕淋雨……
他們走進屋，換了鞋，因為裴九冀想著程序的事，一直沒有說話，屋內靜悄悄的，他肚子響的那一聲特別響亮。
裴九冀抓抓頭，「餓了。」
程北漠先進屋，「我煮了雞蛋面，還炒了菜花，已經盛好了。」
裴九冀到餐廳一看，真的做了滿滿一桌菜（雖然糊了一大半），並且已經準備好了兩副碗筷。
……這傢伙，連晚飯都做好了，根本就沒打算走吧。
裴九冀靜靜看著程北漠，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上去一把抓住他，笑成了一朵麻花，「你會打遊戲嗎？」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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