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3）

「我曾經以為我能控制好一切，」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會按照計劃進行，並最終得到那個理想的結果：「但……我發現有些東西是控制不了的，」

想到突如其來的告知——

來自醫院的電話：「你的母親去世了。」

來自那個男人的電話：「來柯家吧。」

藍婉便斂下目光：「比如分離，比如死別。」

帶著自問也許也有他問的語調：「你說，為什麼人總是會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無所不能能控制一切一樣？」想到那個信誓旦旦說著馬上就可以美夢成真的女人，藍婉輕輕說道：「其實，人連自己的生活都控制不了。」

明明只是一個靠別人依附生活的女人，卻妄想活成驕傲的女王。

「妄想控制生活的人反而被生活所控制。」妄想用美色掌控男人的女人反而機關算盡失了性命。

「但就算那樣，我也必須面對現實繼續走下去。」不可以追問母親的死因，不可以質問為何她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只能像是什麼都不懂好容易控制的木偶，只有被擺布對方才會憐憫的施捨一切。

想到自己的未來，藍婉慢慢看向顧從楊：「你說是不是？」

聽到問話的顧從楊轉頭看向藍婉：「小婉。」那雙水霧的眼眸好似散開了雲朵的湖水倒印出人影。

清晰的在對方眼中瞧見自己的藍婉：「嗯？」

「別傷心。」顧從楊開口。

熱風吹拂著藍婉的長發，她看著眼前人，眼角發熱：「笨蛋。」

「我不笨。」顧從楊搖頭並認真告訴對方。

藍婉微微抿唇才開口：「你就是個笨蛋。」

明明自己都難過還在意別人安慰別人做什麼？藍婉想，真的是太討厭了，顧從楊。

帶著熱乎乎的溫度，清風從樹蔭下離開，它將飛往何處，無人知曉。

十幾分鐘后，徐宣言和邱雲澤就拿著午飯回來了。

回來時，邱雲澤發現顧從楊和藍婉之間的氣氛有些古怪。徐宣言沒心沒肺的，什麼都沒看出來，還一味的和藍婉介紹自己給對方買的好吃的……不出幾分鐘就被對方給罵了——

「我前幾天就和你說了我不吃這個！」

把午飯遞給顧從楊，邱雲澤順便給她的飲料插好了吸管，最上面的塑料膜沒拿開。

瞧見對方如此細心的顧從楊：「謝謝。」

幾個人坐在樹蔭下的桌子吃午飯。

徐宣言委屈地戳著自己給藍婉挑的飯菜，最後哼哼唧唧的自己吃了。

吃了幾口，很滿意味道便眉開眼笑的徐宣言開始找話題聊天。

藍婉隨意的聽著，顧從楊則有些心不在焉。

因為心不在焉，顧從楊差點碰倒自己的杯子，而在一旁認真聽徐宣言說話的邱雲澤卻準確的握住了杯子，然後隨意的放在離顧從楊比較遠的位置。

掃了一眼那飲料，藍婉繼續吃飯。

因為剛吃飽，所以四個人也沒玩什麼刺激項目而是選擇去坐小船、

新開發的遊樂場里有一個非常大的人工湖，整個湖水成一個圈包圍著整個遊樂場，因此，坐在小船上可以看到整個遊樂場所有的設施和風景。

顧從楊本來是要和藍婉坐在一起，卻被船夫要求分開：「女孩子坐在一起太輕了，到時候可能會翻船。」

所以，徐宣言便高高興興拉著藍婉坐在了一起。

瞄了一眼徐宣言高興的模樣，顧從楊想：這是故意的吧，專門選擇這種船。

湖上選擇這種船的不多，大部分都是那種自己腳踩的船。徐宣言看見了直哼哼說那種船沒有情調，船夫笑眯眯的非常贊同，他覺得徐宣言很有眼光。

有人附和，徐宣言便更加得意，他滿臉要求表揚的瞧著藍婉示意對方誇她。

顧從楊在心裡表示好笑，先不說藍婉喜歡不喜歡，就是真的要搞事情，這種情況要是沒有天時地利人和，這種小船能做什麼？

而且，瞅了瞅四處都是水的周圍，她想，萬一弄不好有人落水，可是沒衣服換的。

不知道是徐宣言的運氣太好，還是顧從楊運氣太差，她剛想完，就有船居然冒冒失失的撞了上來——他們還沒叫，對方先尖叫了起來。

對方的船是直直撞到顧從楊那邊，因為撞擊，她身子側傾直接倒在身旁邱雲澤的懷裡。

被對方抱住腰，感覺到薄薄衣料下溫度的顧從楊臉色緋紅。深吸了好幾口氣，她才有勇氣從邱雲澤身上爬起來：「對不起……」

而對面的徐宣言則是摟著藍婉一臉傻笑。

船夫技術好，很快就穩定了小船對著另一船的人罵了起來。

對方見狀趕緊踩著船跑了，船夫還憤憤不平罵了幾句才住嘴。

從徐宣言懷抱中掙扎出來的藍婉臉上帶著紅暈，但她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徐宣言倒是樂呵呵的簡直要上天一樣，顧從楊敢打包票，以後這種小船肯定是徐宣言最喜歡的必玩項目之一。

整理好長發，藍婉便瞧見顧從楊在自己和徐宣言之間轉悠的眼神……她莫名有些不舒服。

四個人離開小船就繼續玩項目。

玩了兩個以後，手上的水都沒了，徐宣言立馬拉上邱雲澤去買，只剩下顧從楊和藍婉。

瞧著只剩下自己和顧從楊，藍婉扭頭看向對方：「我記得你說過你有喜歡的人。」

顧從楊心裡一咯噔：「嗯，怎麼了？」

「是邱雲澤？」想到剛才瞧見的那一幕，藍婉提問。

顧從楊眨眨眼睛，好半晌才應聲：「嗯。」

居然真是，藍婉想，那……「給你一個機會跟他告白好不好？」

顧從楊驚訝的看向藍婉，對方精緻的五官，上揚的眼尾，薄薄的嘴唇向上勾起，好似是在勾引靈魂的惡魔。

思考半晌，顧從楊才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她看到對方的嘴角張開的更大了一點。

之後四個人很有興趣的坐了一下旋轉木馬。

音樂聲中，顧從楊瞧著前方不停和藍婉做各種奇怪動作的徐宣言，轉身看向邱雲澤——對方正低頭在看手機。

看完手機，邱雲澤一抬頭便看到顧從楊看著他。

他笑了一下，正想說什麼，卻發現她立刻轉了回去，當做什麼都沒有一般。

瞧著顧從楊動作的邱雲澤，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遊樂園最後一個項目，徐宣言提議說要去坐摩天輪，藍婉看了一眼摩天輪同意了。

徐宣言高興的拉著邱雲澤趕緊去排隊。

在輪到他們的時候，藍婉忽然告訴大家——她有事和徐宣言說，讓邱雲澤和顧從楊坐下一趟。

聽到藍婉的話，徐宣言先是一臉震驚，隨即便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就臉紅了起來。

摸了摸自己流汗的額頭和胳膊，徐宣言緊張的用紙巾擦了擦，順帶還整理了一下衣服才一臉期待看向邱雲澤他們——期望對方可以同意。

邱雲澤愣了幾秒才點頭答應。

而顧從楊，她的心臟在藍婉說出這個建議時便加速跳動——她知道這就是藍婉說的那個機會。

得到邱雲澤和顧從楊的同意，藍婉就帶著徐宣言走上摩天輪的座艙。隨後，顧從楊和邱雲澤走上下一個。

刷著粉藍色油漆的座艙，顧從楊坐在左邊，邱雲澤坐在右邊。

視線從進艙后便一直看著窗外風景的顧從楊，深呼吸了幾次才慢慢開口：「雲澤。」

「嗯？」驀然聽到對方如此親昵的叫著自己的名字，邱雲澤忍不住的心跳有些加快。

幾次張嘴都不知道說什麼，明明想說的有那麼多——

比如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比如說很高興能夠喜歡上你，一直以來都非常開心；比如說要小心身邊的人，可能會有人會害你；比如說……

明明連看都沒看對方，明明從剛才藍婉說那話時就在思考，可……臨到要說的時候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話語如同魚刺梗在喉嚨上不去下不來。

「……以後——要幸福啊。」

最後卻說了這麼一句簡單又莫名的話。

但想想，顧從楊就知道為什麼——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未曾說出的話語。

是那一次，兩個在國外相遇，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顧從楊一直想和對面的邱雲澤說卻沒敢說的話。

她希望他幸福，又害怕自己聽到對方幸福。

這麼矛盾的心思最後導致她開不了口，而後來——當時沒說，最後沒人聽。

時間已經是黃昏，夕陽漂亮的玫瑰紅灑滿整個遊樂場，有不好甚至落進了座艙。

注視著側頭一直不敢看自己的女生，以及聽著對方不著邏輯的話語，邱雲澤低頭思索一會才啟唇：「顧從楊。」

「嗯？」聽到邱雲澤聲音，緩緩扭頭的顧從楊握緊了膝蓋上的雙手。

「想讓我去一高讀書嗎？」

愣愣的聽著這句話，顧從楊抿住雙唇，好半晌才回答：「我……要出國讀書了。」

邱雲澤想說的話突然說不出來了。

自己怎麼忘了還有這事——原本對方就不確定要不要去一高。

是因為剛才吧，邱雲澤移開視線看向窗外：要不是方才徐宣言說要去霍眀時，顧從楊露出了那樣的表情，他也不會……

原來……他想，那句幸福，原來是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