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海嘆回首
乘風翱翔,濃雲翻滾,龍首上羽錚越來越虛弱身子變得愈發透明,淺玥不由的悲從心來,眸中噙著淚花,卻未落下,她緊緊抱住他,二人在雲海中穿梭,長風疾呼。
她哽咽著問道:「羽錚,你想去哪兒?我同你一起。」
「虛海之地!」
「為何?那是龍族的墓地,棠燁也想去!」她停頓下沒再說,他要去哪兒她便同往,心念一轉指揮著水龍向北而去,天空下起了綿綿細雨,像罩上層霜霧般,而她的心止不住的大雨席捲。
羽錚抬起蒼白的手握緊她的手,啟唇道:「我猜測髓脈並未被棠燁融合入龍骨之中,而是葬在虛海之地,只能由她開啟,你現在繼承了她的龍骨,與她一脈,自能尋得,世間神祇所屬仙山福地終成一系,都將開創自己的新天地,天宮亦然如此,戰火時代終已落幕……」
淺玥垂眸咬唇,不甘心低聲說:「那你真的會消逝,永不復生,不可逆轉,全都是因為我!」
羽錚神貌溫淡,淺嘗感傷,瞭然一笑,「我閉關出山時,顯現出一個劫字,還暗道會是什麼,元神之身與你相遇到猜到幾分,可我覺得我才是你命定的劫數……」
「世間沒有萬古不腐之物,朝生暮死,本屬倫常。到唯願你能平安長樂。」
淺玥激動道:「可你本有機會的,你還有元神之身,不需幾年再臨人間不是問題,可你把元神之力給了我,成就了我。」
羽錚淡淡而笑,目光專註,伸出虛無的手摸摸她的臉龐,他覺得應該說點其它的讓她開心一下,不想看她哭,「阿碧,我好像夢見到你被人搶了回去。」
淺玥悶聲道:「哪有?嗯……算有吧!天道好輪迴。」半餉又補充道:「要是來搶我的是你,我躺著等你來。」
羽錚淡笑,銀髮飛舞,一字一句道:「好……」
雲嵐深處,飄飄渺渺,柔軟如絮,隨手穿插而過,半點都抓不住,細細疏疏的雨越下越大,淺玥臉上儘是水氣,分不清什麼是雨什麼是淚。
千萬道光華似星辰般飄散如絮,她抬手緊抓住一點點星碎光華,卻怎麼也抓不住,流光飄散,風來便要無蹤。
她滿目赤紅,淚雨紛飛,怒嚎一聲,化作巨龍張牙舞爪在空中硬要留住散開的光華,飛旋盤轉,抓一團散一團,無數的光華在空中爆裂開來,一時間天地變色,狂風突起,風雨如晦,那抹光更是飄散得無影無蹤。
淺玥發瘋似的在空中翻轉,揮動著龍爪要把天闕撕個粉碎,地上河道湧起數十丈高的巨浪,直接把一座座高山轟擊成平地,河水逆流,形成一道道巨流直插天穹,驚動不遠處聞訊趕來的神官,也只在遠處默默的窺視,不敢近前。
一道閃電雷鳴同時落下,砸在一片山巒之上,煙塵滾滾,山勢中斷,肉眼可見形成巨大的坑,河道之水似要被抽干,游魚在地面上翻滾。
淺玥悲痛至極,怒不可遏向著空中一片隱約可見的大殿撞去,心中有人嘆氣,「你還沒瘋夠!」
「你不是消失了嗎?棠燁。」
「心愿未了,此身不敢去。」
「那你又會主宰這副軀體?」淺玥今日一番大動作,早已疲憊到極限,內心激動起伏,一陣目眩搖晃著陷入昏迷。
棠燁幻化成人形,平淡的看看四處狼藉,揮手一劃,高躥的巨流緩緩而下,回歸到河道之內,恢復往昔風平浪靜,舍神劍緩緩的飄到她身下,載著她一路向北而去。
萬里的碧空全是赤地,地面是望不到頭的無波之海,水面上漂浮著許多巨大的骸骨,孤清的守在這片死寂湖水無數個年歲。
這裡一絲風都沒有,出奇的靜,顯得更加寂寥。
棠燁身長玉立,髮絲像緞帶般垂至身下,她沉默的站在枯死的樹枝上看著滿地的屍山血海,內心如熄滅的萬古死灰,剩下冰寒般的涼和哀。
淺玥走到她身邊,隨口道:「這是虛海之地?」
棠燁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小會兒,有些許欣慰,又瞟向虛海上漂浮的骨骸,「這是我們的神識深處,我族的葬身處,當時最強悍的存在。」
淺玥注意到她眼中隱有星光閃現,卻不是淚珠,而是自豪信仰。
她就像這可怖世界中最耀眼的光彩,令人移不開眼,儘管棠燁有時暴戾了些,但強悍得令人佩服而又有時流露著憂傷,也許她這樣的人不該生在神祇戰亂的年代,可若不是她這樣的,也無法傲立於世。
淺玥心中萬念成灰,她不想發瘋發狂,只想靜靜的躲在某處,就只是她一人,便問:「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分不開。」
棠燁沒回答,淺玥接著說,「你為何選中我,是因為我是河伯之女,與你算是有機緣……還讓我遇見羽錚。」
「為成就你再臨世間,完整融合龍骨,你還需要遠古神祇的元神之力,你也沒十成把握,但是你賭贏了,你終於可以重臨世間……接下來,你要再掀戰火嗎,召喚回死去千萬年的神祇重臨於世,把背叛你的人殺個片甲不留。」
「你站在雲巔之上,爬得再高,內心也是蒼涼失意的。」
棠燁面色冷淡,不見喜怒,調笑說:「丫頭,你想說什麼?想阻止我?」
淺玥與她站在一處,遙看遠方,赤紅的天空與湖水連成一片,望不到頭,「我阻不了你,只是預見你做完這些事的結果,我還想起你說過你之神力,盪惡存善。而我只想讓羽錚歸來,雖然我抓到的僅是一縷殘片。你能從千萬年蹚回來,能告訴我能有什麼方法讓他回來!我想見他!」
想見某一個人,即使只分離了一霎。
於棠燁在世間最後的日子裡曾反反覆復糾纏內心,她的一生從出生就開始努力拚搏,奔赴在各個戰場上,光耀至極,受萬千人敬仰,榮光般的存在,卻也被深深束縛住,種種因果,化成悲涼,有再強的神力也是枉然。
「死去千萬年的神祇又怎麼可能復生,這湖中骨骸終不可能活回來!連亡魂都不會有!」
淺玥聽了更加哀傷落寞,「是呀,他離開畢竟沒留下像龍骨什麼的,他到走得瀟洒,留下一地雞毛!」
棠燁眼波流轉,平靜的湖面上跳躍起星點光彩,細細碎碎飛舞,似粼粼螢火,她想說丫頭你終歸是幸運的……
螢火越來越多,化成一長串飛向高空。「我們已在虛海之地上空,我不會現身,你自己來開啟!」
淺玥心神一驚,徒然醒來,已漂浮在一片黢黑的水面之上,和印象中的沒差別,四周無山巒,一眼望不到頭,天空是死寂的鉛灰色,向水下窺探竟見不到底,用神識搜索半天沒活物。
不同的是水面上沒什麼遺留殘骸,枯樹枝也沒有。
她問身下的舍神,「那些遺骸為何不在,聽聞殘留的一脈一直居於此地,卻難覓蹤跡,為何我感不到一絲氣息。」
君尚天平靜回答,「這發生過裂變,那些骸骨早已被吞噬殆盡,燁來此只是想證實一些事,碧姑娘你等會兒飄到湖中央,釋放出最後一招……但要小心,虛海之地會壓制神力。」
淺玥嘆口氣,「那她為何不親自來!」
君尚天輕輕一笑,飛至湖中央,「姑娘也已猜到,又何必問!」
這鉛灰色的天穹一年四季都難有變換,連風都刮不起一絲,水面半點褶子也沒有,黑黢黢的更不會折射出任何風物,不知這地方是如何形成?
淺玥足間輕點,飄然立於水面之上,閉目凝神,身上四塊龍骨印記流瀉出紅芒,飄飄散散,把這死寂的一方世界塗上點異彩。
紅芒如血滾動著流經四方,波動之下,天幕上空出現黯淡的光幕,是上古符印。以淺玥身子所在處形成一巨大的虛影石柱,柱子上印刻著繁複的圖案,閃耀著光華,她口中低吟道:「開,裂陣靜流。」
無數道水龍游移著從淺玥的身上飛出,流竄到虛影石柱上又紛紛游向水中,一圈圈沉入水底,平靜的湖面裂開一大洞,直直向下坍塌,無數水龍游到洞中水壁上,停留在此,一圈圈直抵深處,不斷累加,形成一段段水龍階梯,散發著銀碧色光芒,錯落排布成形。
過了半響,淺玥在洞口周邊撒出一圈圈水幕,把這裡團團圍住,她呼口氣,揉揉額角,剛幾乎消耗了所有神力,飛身落在洞口邊,腳下水龍似乎很是興奮,搖頭擺尾的,她溫和笑笑。
君尚天從舍神劍飛出,抬手將劍注入到頂上石柱之中,流彩縈繞,他提步順著水龍向下飄去,淺玥緊隨其後。
「這下面通往何處?那剩餘的一脈可居於此?」
「下面是裂變形成的鏡像之界,是燁無意中發現的。」兩人旋轉而下,目能所及,皆是水龍散發的光芒,底下一片黑茫茫的,也不知飛了多久,終於能見到地底。
是一片沒有任何水氣的空地,地面巨石一塊塊凹凸不平,中心位置是一片清澈如琉璃般的藍色鏡面,再往下,隱約看見鏡面中心處有一團光包裹著的石頭在緩慢的四處游移,感受到有不一樣的氣息靠近,石頭游移到中心位置,便不再動。
淺玥剛想開口問,突然一陣心神恍惚,她看到前方出現一閃著銀光的人形,好像是棠燁,她剛抬起手向前抓,腦中回蕩起聲音,「滴血於中心處,聚龍骨之力開啟!」
她壓下心中疑問,照著做,劃破手指將血流向被光包裹的石頭之上,趺坐於地面上,凝神將所有龍骨之力凝聚在掌中,拍在地面上,一波震動聲響起,藍色鏡面映射出另一個世界。
長風萬里,翠屏疊嶂,龍游天地,自得其樂,鏡面的世界里生活著龍族,看情形十分祥和安樂。
棠燁目光念念的流連在鏡面之中,臉上流露出溫和暖笑,她一直期望的家園在另一方境界完好的建立,延續下去。
淺玥問道:「你不過去嗎?你的那些族人一定很想你回去。」
棠燁淡淡道:「家在遠方,我去不了,只能看看。」半餉,又無所謂說道:「數萬年的歲月,再回來真令人厭倦,我現在能使用神力只有三息的時間,你真該好好感謝白虎君。」
「丫頭,你又笨又蠢又固執,我不想和你再呆在一處。」
淺玥似笑非笑道:「你是在交代遺言!」
棠燁面若寒霜,抱手霸氣道:「看來你被毒打的次數還不夠!」
淺玥冷哼聲,到似忘了曾經的慘痛,不知這位風雲人物接下來要做什麼,找天宮的晦氣,看著不像,便問:「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會從你身上剝離開來,鎮守於此。」
也許從一開始棠燁重臨人間的目的就不是顛覆天地,她似乎到過天地間無窮盡的地方,經歷了無數戰火廝殺悲涼,暴戾的脾性也帶來了無盡的劫數,當她站在如血的夕陽下,念想的也只是簡單的安寧平和。
如今她能看到寄掛的族人在一片桃源地快樂得生活下去,她似也別無所求。
淺玥注視著虛影中的她,神色複雜,「你從我神識中出來,那算是殘魂之體……在這地方也呆不了多久!」
棠燁搖搖頭,有些惆悵,竟成就了這麼位龍骨繼任者,「你少看點人間騙小孩的話本,多看點仙法仙聞之書!」
語畢還沒等她反駁就湊近到她身邊,伸指一點在淺玥的眉心處,一陣昏暗,龍骨印記處似湍急的水流不斷的涌動,一點點的向外溢出。
有聲音飄入,「丫頭,你將是整個水域中最強的神祇,好好守護住你那雜血一脈的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