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的事
繼位儀式結束之後,王宮內的侍女開始緊張地準備繼任女王芙蕾的寢宮,修補宮殿的工匠們也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
芙蕾沒打算立刻趕走原來王室的人,他們還有時間慢慢尋找住所,這個古老的家族還算是積累了不少財富,即使在外面生活,也不會過得太拮据。
這大概算是個不錯的結局了,至少老國王看起來很是欣慰。
阿爾弗雷德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他一個人走到了王宮內的偏僻處,有些失魂落魄地隨意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如果是以前,他顧念著自己王室的身份,就算胡鬧裝傻也不會這麼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但現在也無所謂了,他已經不是王室了,所有性命的威脅、肩上的重擔都被卸下,照理說他應該如釋重負的。
他確實覺得鬆了一口氣,但又不可抑制地……覺得悲傷。
他正毫無形象地坐著發獃,一聲「你在幹什麼?」把他嚇得差點從地上跳起來。
他羞愧難當,本來匆匆忙忙地拍掉褲子上的灰塵就要站起來,轉念一想自己又不是王族了,當即又一屁股坐了下去,回頭一臉坦然地看向身後的人:「幹嘛啊?」
兩人都愣了一下。
阿爾弗雷德是沒想到身後的人是伊麗莎白,伊麗莎白是沒想到他突然變成了這樣。
她皺著眉頭上上下下打量了阿爾弗雷德一遍,阿爾弗雷德下意識有些心虛,他覺得以伊麗莎白的性格,多半會教訓他幾句,但他又覺得這時候立即站起來顯得自己很蠢,於是做了更蠢的選擇——梗著脖子坐在原地和她僵硬對峙。
出乎他的意料,伊麗莎白按住裙擺,也在他身側坐了下來。
她說:「都結束了啊。」
阿爾弗雷德有些彆扭地別過頭:「啊……算是吧,至少阿爾希亞的內亂被扼殺在了萌芽里,之後……之後還要看我們能不能抵禦住其他神明的入侵。」
「我想多半是沒問題的,畢竟芙蕾她……連神都殺死了。」
「嗯。」伊麗莎白贊同地點了點頭,「還有未曾出手的魔王大人,我總覺得他比原來更強大了。」
阿爾弗雷德沒有吭聲。
伊麗莎白平靜地轉過頭看他:「但你看起來不怎麼高興,還有點心不在焉的。」
阿爾弗雷德沉默了半晌,他否認道:「沒有。」
「是嗎。」伊麗莎白的語氣依然沒什麼變化,「但是從宮殿開始,我跟了你一路,你都沒有發現我。」
阿爾弗雷德當即跳了起來:「你跟著我幹什麼!」
「我本來是想問你芙蕾在哪,但沒想到你根本沒看見我,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擔心你做傻事,就跟了過來。」伊麗莎白擰起了眉頭,「但我沒想到你只是找了地方坐下來發獃。」
阿爾弗雷德憤憤地說:「……我只是想找個沒人地方而已,。誰要做傻事了。」
伊麗莎白顯得有些困惑。
「我沒有不高興。」阿爾弗雷德抬起頭,「只是想通了一切,我還是忍不住記得,以後我就無家可歸了。」
他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但語氣里多少還是透露出點不安。
伊麗莎白看著他。
阿爾弗雷德把頭扭到一邊:「你要教訓我就說吧,我可以適當聽一聽。」
「我並不打算對你說教。」伊麗莎白緩緩搖了搖頭,她遲疑著開口,「芙蕾小姐有告訴你嗎,我並不是卡文迪許家的女兒。」
「什麼?」阿爾弗雷德瞪大了眼睛,表情看上去有點傻氣。
他只知道欺詐神想對伊麗莎白下手,被芙蕾和魔王阻止了,但他們可沒說伊麗莎白居然不是卡文迪許家的女兒啊!
伊麗莎白忍不住笑了一聲:「我也猜她不會說,她不是那種喜歡在背後傳播別人秘密的人。」
「我是阿薩家族的女兒,從一開始就是卡文迪許家的那個女孩,早在當年就和卡文迪許夫人一起死去了。」
阿爾弗雷德呆愣了幾秒,才在自己的腦袋裡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張了張嘴試圖安慰她:「你、你也不用告訴我這些,我並不是那種知道你比我更慘就會覺得好過點的人……」
伊麗莎白笑著搖搖頭:「我也不是打算這麼安慰你,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能夠感同身受——在卡文迪許家那一場大火燒起來時,我知道了自己出生在那個著名的騙子家族,我也一瞬間覺得自己無家可歸了。」
「阿爾弗雷德,但我的父親依然愛我,我還擁有了新的朋友。我是知曉一切之後,選擇成為了現在的伊麗莎白,也許一開始會不安、會自我懷疑,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阿爾弗雷德伸手捂住了臉:「我看你的喉嚨被燒壞以後,倒是會說話了不少!」
伊麗莎白只是笑。
阿爾弗雷德忍不住哽咽:「我知道的。」
「我知道我沒有選錯,芙蕾會照顧好這個國家,她大概是最好的託付對象了,但我還是會忍不住想,如果我沒有這麼弱小,如果我不用依靠他人的力量就能守住這個國度……」
「就不用在他們戰鬥的時候躲在一邊,也不用把這個國家交給其他人……我只是痛恨自己的弱小和無用。」
伊麗莎白仰起頭,遲疑著伸手拍了拍他:「我知道。」
「但這世界上又有幾個人,能夠強大到讓自己毫無遺憾呢。」
「今天的太陽,總覺得紅得特別動人。」
阿爾弗雷德順著她的話抬起頭,鮮紅的落日餘暉灑在地面上,像是印證一個時代落幕的紅絨幕布,他閉了閉眼睛。
「……至少我們都還活著。」
……
夜幕很快降臨,侍女們用最快的速度給芙蕾和魔王準備了房間,這也得多虧了妮娜帶著霍華德府邸的女僕們前來幫忙。
芙蕾是打算讓妮娜也一起住下的,但她還在操心霍華德府邸要清點哪些東西讓芙蕾帶進王宮,怎麼也放心不下。
她一邊擼著袖子,一邊信誓旦旦地說:「放心吧姐姐!明天你會見貴族們之前,我一定會趕回來的!」
芙蕾只能一個人走進了女王的寢宮。
這裡當然比綠寶石領,也比王都的霍華德府邸豪華多了,芙蕾小小地助跑兩步,撲進柔軟的床鋪里滾了兩圈。
她抱著枕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魔王之前的對她說的話——他叫她「女王陛下」。
芙蕾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都在發燙,她有些苦惱地想,難道以後魔王大人叫她「女王陛下」,她繼續叫對方「魔王大人」嗎?這算是哪門子糾結的關係?
不過……
芙蕾捻了捻自己的指尖,把頭悶在被子里笑了兩聲。
窗戶毫無預兆地被風推開,芙蕾受到驚嚇,刷地打滾爬起,雙膝併攏在床鋪上正襟危坐:「魔、魔王大人!」
魔王從窗檯跨了進來,他伸展了下翅膀,挑了挑眉毛:「你怎麼知道是我?」
芙蕾如實回答:「整個阿爾希亞除了您也沒有別人有爬窗的習慣,您怎麼過來了?房間不滿意嗎?」
「我讓他們把床鋪的帷帳拆了,有那個我的翅膀根本伸展不開。」魔王有些煩躁地抖了抖翅膀,他眯起眼看向芙蕾,「我原本在擔心,剛換了這麼陌生的房間,你會不會不習慣……但看樣子你正開心著呢。」
「那我就先走了。」
他說完,抖抖翅膀朝著窗口轉身。
芙蕾下意識開口:「啊……」
她才發出第一個音節,魔王就已經停下了腳步,她充分懷疑這傢伙一開始就在等自己留他。
芙蕾無奈地笑了笑:「沒辦法。」
「原本妮娜給我帶了蛋糕做夜宵的,但您既然來了,也只好給您分一點了。」
「小氣鬼。」魔王撐著下巴在桌前坐下,「原來我不來,你就打算自己一個人吃獨食啊。」
「嘿嘿。」芙蕾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她從床頭端過賣相十分可愛的蛋糕,擺在桌上和魔王一起分享。
儘管換了地方,但做著和在霍華德府邸里也沒什麼區別的事,她又好像安心了下來。
只不過,一安心下來,芙蕾就想起了別的事。
她的目光緩緩落到了魔王和以前相比稍微長大了點的角上,有些期待地舔了舔嘴角:「魔王大人,您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嗯?」魔王顯得有些困惑,他思索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地點頭,「權杖是嗎?我沒準備,你用格雷蒂婭的那個湊合一下吧,回頭我讓她給你加長一下,短杖還是不太適合當王室權杖。」
「不不,權杖什麼的根本不重要!」芙蕾覺得暗示下去魔王也不會明白,索性心一橫直接說,「摸角啊!您當初答應的!還一直沒有兌現呢!」
魔王插蛋糕的動作一頓。
他飛快把蛋糕塞進嘴裡,一邊含糊不清地說「啊,吃飽該去睡覺了」一邊飛快朝著窗口走去。
「等等!」芙蕾下意識追了上去,然而侍女準備的寶石拖鞋有些不太合腳,她腳下一滑,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魔王被她按在了身下。
魔王瞪著眼睛像是受到驚嚇的貓,他的喉嚨動了動,把最後一口蛋糕咽下去,才幽幽地開口:「芙蕾·霍華德,你……」
芙蕾乾巴巴地解釋:「不、不是的,我本來沒想做這麼膽大妄為的事情,就是一看您逃跑了,就忍不住……」
「這、這也算是狩獵的本能!」
魔王眯起眼睛打量著她,露出了個有些曖昧的笑容:「剛剛殺死了智慧神,然後晚上就敢這麼對待魔王,真是了不得啊,女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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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一百章了哎!在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裡,霸道伯爵把俏魔王推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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