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
陸不爭恍惚之間,忍不住以為是自己認錯了人。
眼前滿臉市儈,和那個野雞院長一起熱切討論著怎麼挖空神殿寶庫的人……真的是那個不沾凡俗的蕭同光?
同樣的疑惑,雁長南也有。
他開始翻來覆去地回想自己所見的寧留鋒那一刀,唯恐自己認錯了人。
畢竟當年連神山首座都不屑於見上一面的雲上君,會滿臉市儈的壓榨一個小小的南殿首座嗎?
假的吧。
越想刀越像,越看人越不像,雁長南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寧留鋒:「那一刀…?」
「別問了。」寧留鋒自一開始和雁長南打個照面,就心知肚明對方必然認出自己。
像他們這樣的刀修,尤其交過手,認人不靠臉,靠刀。
「那一刀叫流離。」
天下刀第五式,流離。
雁長南僵立在原地,整個人呆若木雞:「真的是啊。」
他找了這個人,這把刀,三十年。
三十年念念不忘,三十年失望而歸。
一邊陸不爭莫名其妙:「我說又不是要轉魄刀您親自出錢,我掏錢的事,閣下在這失態做什麼?」
貓哭耗子假慈悲嗎?
「沒什麼。」雁長南回過神來,還是有點手腳無處安放,信口道:「在想造一個國子監要多少錢。」
寧留鋒和宗法,眼睛慢慢地亮起來。
寧留鋒躊躇滿志問宗法:「你說造一個國子監要多少錢?」
宗法嘴角同樣上翹:「不知道,不過南霞和謝瑾理應知道。」
好歹一個曾經是南疆國主,一個是謝周皇族,總該有點概念。
寧留鋒:「那還等什麼!」
他不由分說地伸手往宗法陣盤上一按。
那一剎那,鬼哭狼嚎凄凄然響徹書院,配上洛水幽幽,夜色深深,地上橫七豎八的素白宮燈和深一膝淺一膝的雜草叢生,鬧鬼都沒這場景來得嚇人。
陸不爭「你做夢」卡在喉嚨里,被嗆得大聲咳嗽起來,在地上一字一頓吼道:「這是什麼鬼聲音!」
他滿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自己活那麼一回,怎麼硬是攤上蕭同光這倒霉玩意兒。
雁長南也捂住耳朵,痛苦發問:「這是書院用來退敵的招數嗎?還挺別緻。」
看在雲上君的面子上,他把「活見鬼」禮貌地換成「挺別緻」。
「不是。」宗法從寧留鋒手裡奪回陣盤,全場人唯有他和寧留鋒兩個若無其事老神在在,「是用來喊我們書院院長起床的。」
接著他借著月光看清雁長南的樣子,好像比乍聽鬼哭狼嚎還要痛苦,還要不可置信。
雁長南乾巴巴笑一聲:「莫開玩笑了,似……似院長這般人物,本該不食煙火,若是飛升也應居於月宮之上,怎麼可能賴床?」
宗法也不敢置信,指著寧留鋒道:「你說他不食煙火?他的嘴明明比誰都挑!南周七殿下都沒他來得金貴。」
雁長南天經地義道:「那不是當然的嗎?」
皇子代代一大把,哪能和全天下獨一份的雲上君比金貴?
宗法:「……閣下可真有眼光。」
就算雲上君他親媽在世,估摸著也做不到雁長南的睜眼說瞎話。
南霞帶著謝瑾快步奔來,遠遠望去,她鬢髮如雲,月下衣擺似槐花,從洛水上飄搖行來時,幾有洛神降世之感。
但等她走近,挑眉罵人的姿態相當彪悍,令人不自覺將她踢出美人行列:「秦錚!宗法!這鬼聲音你們今晚要是不能給我個你說法——」
寧留鋒從善如流地接下去:「我們明天早上就等著吃香菜煮粥。」
南霞冷笑:「你還想喝粥呢?做夢,粥都沒得喝,吃香菜去!」
寧留鋒和宗法齊齊打個寒顫。
南霞威脅人的方法就那麼一套,相當老套但相當有效。
寧留鋒:「南霞,徒弟,你們說建個國子監需要多少錢?」
一聽到這個,南霞人也不罵了,氣也不生了,月下仙子的氣派又回來了,溫柔可親:「怎麼,有哪位冤大頭,不對,有哪位好心人要替我們付錢?」
好心人陸不爭:「……」
寧留鋒慢悠悠道:「正是我們南殿宗座陸大人,想著你在這方面有經驗,特意來問問你。」
南霞這才有閑暇環顧四周,看見草木凌亂,劍痕交錯,誒呀一聲,滿懷擔憂道:「你們打就打,打死打殘削了三條腿都隨意,就是別傷到陸大人的手,等會還要用來簽字畫押按手印發誓的呀。」
「……」
謝瑾偶爾也會懷疑,丞相是不是英明一世,到頭來真給跳大神的給騙了,致使自己誤入土匪窩。
而雁長南已經拚命在向寧留鋒使眼色:
被綁架進這土匪窩你就眨眨眼,我萬死不辭也要帶你出去。
可惜寧留鋒不解風情,沒有領受雁長南一片心意,施施然一指紙筆:「陸大人,寫罷。簽字畫押,再以精血立誓,這一套你不會不會吧?」
陸不爭恨恨看他們一眼,形勢所迫,一一照做。
做完他失魂落魄道:「蕭同光……我假如早知你是這樣的人……」
他還跟蕭同光斗個雞毛!
也不嫌丟人。
「我看你還是晚點知道的好。」宗法一撇嘴角:「不然你這狼心狗肺的玩意兒不還是要留在法宗蹦躂噁心人?」
他利落地罵完,揮揮手,示意陸不爭早點滾。
昊天神殿的一行人,來時八抬肩輦,鮫油開道,去時踉踉蹌蹌,走路不穩,這現世報,不由叫人感慨萬千。
五人一邊回去,一邊說話。
「七殿下在浩然劍上有所突破,相信你有所察覺,所以我領他過來。」南霞先簡單交代一番,旋即目光轉向雁長南:「這位是——?」
寧留鋒犯了難。
他倒是記得雁長南姓甚名誰,與自己有過何等交集。
恰是因為記得,所以犯了難。
他和雁長南的交集因約戰而生,關係最好的時候是一同殺了反王,尋一處酒樓坐下喝兩杯酒,說幾句大話。
說朋友,好像不太夠格。
說酒友,好像沒喝多少。
總不能說是萬里求敗然後果真敗在他手上的對手吧?
他還沒琢磨出個章程,就聽雁長南在那信誓旦旦地跟南霞說:「我和院長,縱是十六年未見,亦是心有靈犀,是再好不過的知己好友!」
寧留鋒:「啊…?」
他什麼時候有的知己好友,他怎麼不知道?
果然,雲上君還是不覺得自己配做他的知己好友。
雁長南心底充滿悲涼,如是想著讓了步:「好吧,其實是我一廂情願神交院長已久,於院長而言,我應當是個普通好友。」
寧留鋒:「啊…?」
雖然但是,他倒也沒有嫌棄轉魄刀的意思。
難道自己連普通朋友也不配嗎??
雁長南心中悲涼更甚:「好吧,實話實說,我與院長僅有過一戰之緣。」
這回南霞也聽得滿臉迷茫,跟著寧留鋒發出一個「啊」的音節。
青石小徑走到盡頭,屋檐低矮,窗戶未關,數座蓮花狀的銅燈盞錯落擺放,燭火跳動,照出薄如蟬翼的銅質花瓣栩栩,暖光昏黃。
謝瑾聽得一言難盡,替他們推開門:「師父與幾位先生說話,弟子先行告退。」
他背影不疾不徐,步履自有韻律,好像是一群雞飛狗跳之間,突兀地落入了一隻仙鶴,看得宗法心生喟嘆:「你看你徒弟,是不是很格格不入,格格不入得像個誤入土匪窩的皇子。」
寧留鋒:「……你在說什麼屁話?」
他示意雁長南自己坐下來,開門見山,自報姓名:「寧留鋒,你沒有找錯人,至於怎麼會到這個局面,則要費一段口舌。雁兄有什麼想問的嗎?」
雁長南問道:「雲上君不怕嗎?」
寧留鋒本欲去剪燈芯,聞言手未如何動作,唇角先彎。
那是個相當放肆的笑容。
「雁兄也太看不起我了。雁兄為不擇書院一塊牌子奔波萬里,我又有什麼不敢答的?平生私事,無不敢言。」
氣質真是一項相當奇異的東西。
眼前人一襲半舊白衣倚在榻上,與三十年前北秦公主府風光驕傲的第一絕色無一類似,但一開口,卻又是雲上君,坦蕩而笑「見刀如人」。
他總是有這樣的本事,用簡簡單單一句話困住一個人。
三十年前是這樣,三十年後也是這樣。
「不過——」寧留鋒沖宗法南霞處一抬下頷:「我同伴的事情,自是得他們自己願意告訴雁兄。」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蕭同光。」宗法反問他一句,接著道:「想必轉魄刀從陸不爭嘴裡也有猜測,我出身法宗,不過行走俗世后自然和法宗斷了關係。」
南霞說:「我姓姬,習劍,出身南疆。」
雁長南肅然問道:「南疆王姬的姬?」
天下最尊貴的姓氏有三個:北朝皇秦、南地謝周,還有南疆王姬。
姓姬的劍修或許有很多,但是每每為好事者提起,人們所熟知的只有一位——
南疆落霞君。
南霞爽快承認:「是南疆王姬的姬。」
三人等著他問很多事情,譬如他們這些年的經歷;譬如神殿種種;又譬如修為相關。
不想雁長南搓搓手,興奮道:「我道不擇書院本已沒落,沒想到竟能請到三位大能開堂授課,不知是何方的年輕俊傑有此福氣!太好了,加我一個!」
他越想越期待,越想越沉醉:「我真是迫不及待一見明日開課盛況!」
三人:「……」
雖然但是,學生們絕對不是,至少不是雁長南認知里的年輕俊彥。
而他們最不擅長的——
就是教書。
他們可以預見到雁長南美夢破滅的慘狀
另一邊,謝瑾翻開浩然劍譜,欲借其感悟劍意鞏固境界。
他眼神一凝,有一線暗色驚濤駭浪一般從瞳孔深處翻了上來。
伴著他浩然劍突破第一層,那部劍譜悄然發生許多奇異變化,多了不少謝瑾從前未見的內容。
其中有一項,是千餘年前謝家一位聖人的私印。
謝瑾從小能將謝家家史倒背如流,自然知曉千餘年前,謝家習浩然劍的聖人于飛升之前將浩然劍整理成冊,流傳後人。
而那本浩然劍譜,在三十餘年前,為雲上君所借,至今未還。
只有那本劍譜,方會蓋有聖人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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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從今天開始,我就沒有存稿了。
是這樣的,我今早去做了雙眼全飛秒的激光手術,然後被醫生姐姐提溜著耳朵說今天最好不要看手機電腦。
這章是我僅有的一章存稿,但沒修過,我是眯著眼睛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改過去放存稿箱里的。
祈禱我爸媽不會看我更新。
雖然我媽偽裝過讀者給我評論砸雷最後被我揪出來,我爸苦口婆心讓我不要只寫仙俠題材應該換個口味。
唉,就很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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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昨天評論雖然都看啦,但就不回啦,啾啾你們。
儘管沒回還是要求個評論!
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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