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余嬌嬌坐在矮凳上,正舒舒服服的泡腳。木盆里灑了一些初晨新摘的花瓣,她把小腳丫放在裡面盪啊盪。
身後,小丫鬟正在為她梳頭。
「小姐,今天要去祭拜祖祠,夫人交代了要穿的素一些。」
「好。」
祖祠在雁城郊外的一棟宅子里。每個月的這個時候,都要過去一趟。
余嬌嬌身上的首飾全都去掉了,就連衣服也選了乾淨的白色,沒有任何多餘花紋。
這次出門,淮英也隨行。
馬車到的時候,余嬌嬌特意回頭看了一眼。
小廝低眉順眼的跟在馬車後面,臉上的結痂比以往要淡一些。為了不被其他人發現,余嬌嬌漫不經心的移開視線。
「嬌兒。」下車后的江氏,伸出了手。
余嬌嬌歡快的牽了上去,她抬頭,臉上露出了純真無邪的笑容。
這一幕被淮英看在眼裡。
以往她也是笑著的,但唯獨跟江氏在一起的時候,她的笑才發自肺腑。
——真是個小騙子。
淮英心底冷哼。
「這三日,可不要偷著吃葷腥哦。要是被你爹爹看到了,又要罰你跪祠堂了。」
「我才不怕,有娘親護著,爹爹他也不敢重罰我。」
「你呀——」
「娘親放心,我會好好吃素。」余嬌嬌摟著她的手臂,半撒嬌道。
永安侯比他們更早的來到祠堂。
男人跪在墊子上,背脊挺直,正望著眾多牌位出神。
江氏帶著余嬌嬌上香、跪拜,她語氣頗為抱怨:「何至於每個月都來一次?」
每月一次,每次三日。日日燒香、跪拜,還不能食葷。
以往的嬌兒總是哭著鬧著,現在乖巧多了,跪在一旁虔誠的祈禱。
「夫人的好,我都記在心裡。」永安侯今年四十齣頭,他比江氏大了十多歲,對這位正妻也是在意的很。
聽到這樣說,江氏便嬌嗔的瞪了他一眼。
「先說好啊,嬌兒是我的心頭肉,不到二十五歲,不許出嫁。」
余嬌嬌:「……」
如果她沒記錯,這裡的女孩十四歲便可以嫁人。江氏當年十八歲嫁給永安侯,已經算是晚的了。
「胡鬧,哪有女子留到二十五歲的?」侯爺低聲道。
「我不管,你自己跟盛家說。」提及盛家,江氏的語氣頗為輕蔑:「商賈人家,要他們等著便等著,還能強娶不成?」
江氏性子驕縱,永安侯很清楚。他只能暫時順應道:「這事兒以後再說,眼下最重要的是給嬌兒請教書先生。」
侯府的大小姐,怎麼能目不識丁呢。
月底就要把自己送走了。
還請教書先生幹嘛?難道是為了打掩護嗎?
余嬌嬌垂下眼瞼,如果上天真的有靈,請保佑她平平安安的離開孤雁城。
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她真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侯爺,司空將軍來了。」
「不見。」
自司空雁暴斃后,兩家已經徹底撕破臉。
這個時候上門,怕不是來決鬥?
侍從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侯爺,還是見見吧,皇城來的鎮海大人也在。」
江氏驚訝的抬起頭:「鎮海大人?」
他現在可是皇帝的心腹,此次來雁城,怎麼余家沒有事先得到消息?
永安侯面色一沉,他起身道:「夫人,你先下去歇息。」
「不,我跟你一起。」
「爹爹,娘親,你們去吧,我再在這兒跪一會兒。祖宗們看到我如此孝順,也必定不會怪你們半道離開。」
江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再多加塊墊子,別逞強。」
「嬌兒明白。」
待永安侯與江氏走遠后,祠堂里只剩下余嬌嬌一個人。下人都在門外守候,她看了一眼,便坐到了墊子上。
早上沒吃多少東西,現在已經餓了。
想到中午只能吃一些清淡的,余嬌嬌便開心不起來。
她眼角的餘光看到了桌案上的祭品,那可都是今日剛放上去,還冒著熱氣呢!
舔了舔嘴角,她便湊上前,將燒雞最下面的一小部分撕了下來。這樣再擺正,根本不會被發現。
「噗嗤——」頭頂上方傳來一聲輕笑。
余嬌嬌嚇了一跳:「誰?」
她抬頭,看到房樑上竟然斜躺著一個人。看上去也不超過三十歲,穿著一身灰白色的長袍,手裡拿著一個酒壺。
「沒想到,這一輩的娃娃竟然這麼貪吃。」
余嬌嬌臉一紅,她嬌呵道:「你到底是誰?!」
男子眉眼如遠方的山霧,他嘴角噙著一絲笑:「我是你祖宗。」
「我還是你大爺。」
她想也沒想便回嘴道。
男子喝了一口酒,他感慨道:「我在人間尋覓了這麼多年,總算是讓我找到你了。」
說這話的時候,男子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的身形也若隱若現。
余嬌嬌的臉色「唰」的一下變白了!
這裡是——余家的祖宗祠堂。永安侯已經是神閑三階的武者,若是祠堂有人他不可能察覺不到。
除非,對方吃了閉氣丹,或者是實力比永安侯更強。
還有一種可能,他是……
余嬌嬌手裡的雞肉都快握不住了,她緩緩地向後退,男子仰頭喝酒,餘光瞥到后便用手指彈飛一滴酒漬。
這一滴酒不偏不倚砸到了余嬌嬌的額頭上,留下一道金色印記。
很快消失不見。
「娃娃,再等上三個月,你便能夠通靈竅。記住,不許丟我們余家的臉。」
「……」
說完這話,房樑上男子的身影便如同格式化一般,若隱若現。到最後,全部消逝。
卧槽,這不會真的是她祖宗吧?
余嬌嬌摸了摸額頭,絲絲涼意,還有這淡淡的酒的氣味。
那身影如此模糊,必定不是人。余家……這祖宗難道也能認錯自己的後輩?
她只是個替身啊。
不管了。
余嬌嬌將手中的食物塞進嘴裡,燒雞這麼香,不吃白不吃。
呃,她這樣吃祖宗的食物,不算大逆不道吧?剛才那男子看上去也挺「和顏悅色」,他應該不會介意。
心安理得的吞下燒雞,余嬌嬌坐在軟墊上,看著上面放著的一眾牌位。
也不知道,那灰白長袍的男子,是在座的哪一位?
祠堂安靜的出奇。
也因此,余嬌嬌隱約聽到了一些聲音。
嗯?她豎起耳朵,好像是……有什麼人在哭。想到剛才遇到的男子,她生生打了個冷顫。
不行了,這祠堂不能待了!
她連忙起身跑了出去,小丫鬟見到她后連忙說道:「侯爺和夫人在正廳儀事,小姐不可以去打擾。」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余嬌嬌抓住了丫鬟的袖子,緊張的問道。
小丫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她搖頭:「沒有啊。」
沒有?怎麼會呢,她這出來后啜泣聲反而更強了。余嬌嬌抬頭,今天是陰天,厚厚的烏雲已經擋住了天空。
好像是在院子里……
她嘗試著朝前走了幾步,越往前,聲音越近。
余嬌嬌停了下來。
她低頭,滿臉困惑。因為這聲音好像就是從腳下傳來的……難道,這裡有地窖?亦或者是密室之類的建造。
「小姐?」小丫鬟擔心的跟著她,總覺得小姐從祠堂出來后,就怪怪的了。
「我沒事。」余嬌嬌環顧四周。
她越來越能肯定自己一定聽到了什麼,也在找尋入口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視野比以往開闊了不少。
小女娃視力一直很好,而現在已經不能用「很好」來形容,這簡直像戴了個望遠鏡一般。
只要仔細看,連遠方樹葉上的紋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聽覺、視覺,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所以她現在可以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
一定有人在哭。
余嬌嬌用手按了按自己的額頭,理智告訴她這事兒不要管,但……
她還是朝著祠堂後面走去,小丫鬟猶豫了一下,剛想跟著,余嬌嬌就擺手道:「你們都去外院,不要叨擾我。」
「是。」
丫鬟侍從都退了出去。
小蘭剛拎著食盒過來,看到這景象忍不住多問一句。小丫鬟怯懦的全盤托出,小蘭看向院中那抹身影,她臉上浮現一絲陰毒的笑。
「夫人讓我給小姐送飯。」
小蘭直接進了院子,關上門后,她悄悄地躲到了一旁。
她倒要看看,這個侯府的掌上明珠到底想做什麼。
余嬌嬌可以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與以往相比,起了很大的變化。她慢慢的感應著,最終來到了破損的牆壁面前。
這郊外的院落年歲已久,並不像雁城的主宅那樣華麗大氣。
尤其是這個地方,牆壁斑駁,下面還堆著一堆沒用的木板。可,這裡的氣息最為詭異。余嬌嬌蹲下身,將上面的木板挪開,便看到了一個極為不起眼的地窖門。
果然有人。
余嬌嬌雙手握住地窖門的扶手,用力一抬,一陣灰塵撲面,一條幽深的台階便出現在她的面前。
「嗚嗚嗚……」
哭聲更加明顯了,聽著是小孩子的聲音。
「有人嗎?」余嬌嬌開口問道。
哭聲戛然而止!
她可以聽到水滴滴落的聲音,也可以聽到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還有若有似無、孱弱的呼吸聲……
有人,並且活著。
余嬌嬌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她二話不說便下了地窖。這台階很陡,每走一步都要小心。
待到了地底下,一股惡臭氣迎面撲來。
她捂著鼻子,明明沒有任何光,她卻能看清下面的情況。
視力真的比以前好太多……
很快,她停下了腳步,雙目獃滯的看著正前方——
一個木桶里,竟然裝著一個小孩!
他頭髮凌亂,分不清性別,臉上滿是污垢,雙目空洞,嘴巴微微張開,脖子上有好幾道可怖的刀痕。
「嗚……嗚……」
小孩聽到了聲音,驚恐的發抖。他嗓子已經啞了,哭聲令人心焦。
地窖上面的小蘭,一直往裡頭看,可是下面太黑了,她不敢下去。可過了用膳時間如果小姐沒有吃的話,她那錢不就白拿了?
司空將軍因為氣不過女兒暴斃,他沒有證據也知道一定是余家人乾的。
於是他要一報還一報,自己的女兒死了,那永安侯的女兒也別想活。
他找人買通了一名丫鬟,在余嬌兒的食物中下毒。
而小蘭,因為之前的事情而對余嬌兒心生厭惡,在心驚膽戰了好一會兒后,便爽快的接下了這個任務。
只要余嬌兒死,她便能得到一大筆的錢財,一輩子都揮霍不完。
她剛想下地窖,就聽到後方傳來了腳步聲。
她如驚弓之鳥一般回頭,待看清來人後,微怒道:「阿丑!誰讓你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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