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他桀驁狷狂(十六)
無論何時,這樣近距離地看魔王,都難免沉溺於他耀目無暇的容貌,比容貌更無法忽略的是他緊緊包覆過來的手,多重四捨五入之後,約等於當場結婚。
換作別的魔女,恐怕立時暈過去。
繆梨沒有暈。她在抽被赤星攥緊的手,他不分輕重,捏得她很疼。
她不喜歡。
無論身體裡面疼還是身體外面疼,繆梨都不喜歡,重生前沒怎麼嘗過,重生后挨疼好像家常便飯。
赤星一直在觀察繆梨的表情,他道出事實,以為繆梨會驚慌失措,結果沒有,她似乎早預料他會發現,又或者根本不在乎他發現,唯一一點激烈的反應,是要從他身前退開。
繆梨想退,可惜赤星不放手。
碰赤星有風險,不知何時會被他不受控地灼燒,他威壓又那麼強烈,許多愛慕者只敢遙望,不敢近前,赤星恰好也不喜歡碰來碰去,沐浴更衣從不假手僕從,像這麼抓著女孩子的手、抓這麼久,實在很罕見。
手還可以長得這樣小,這樣白皙滑軟。
「你究竟有什麼目的?」赤星問繆梨。
等到答案之前,先迎來一陣出其不意的犀利掌風。
赤星習慣佔據絕對主動絕對壓制的位置,要在整個中心坐標找怕他的魔種很容易,找不怕他的魔種很難,面對面還敢反抗、一個手刀向他脖子劈過來的小姑娘,難上加難。
繆梨有那麼幾秒鐘是真心實意想跟赤星打架,突然爆發的攻擊和氣勢竟逼得赤星鬆開手倒退一步。
這種場面在魔王迄今為止的生命中屈指可數,在記歷史的小冊子上寫一筆也不為過。
赤星鬆手,才看見繆梨的手紅了一圈。
他張張嘴,想說什麼,沒說出口。
繆梨甩甩手,告訴他:「我想要你的火。」
菇冬在關押著繆梨的房間之外,遠遠等候著。
赤星不讓他隨侍,他撓心撓肺,很想知道那扇緊閉的大門後頭發生什麼。
內務官五味雜陳,貓繆梨他很喜歡,魔女繆梨的身份被揭破,無論出自公心還是私心,他都得對她保持警惕。
一等等到月上柳梢。
菇冬呵欠連連,快被瞌睡蟲俘虜時,大門終於打開。
他精神一振,趕緊迎上去:「陛下……」
「陛下」說完卡帶,因為菇冬瞧見從那門裡出來的不止赤星一個,他身後還跟著本該被限制自由的繆梨。
菇冬驚詫之下,短暫地喪失立場,覺得一同出現的赤星跟繆梨看著十分登對。
他被這個想法嚇一跳,馬上拍拍臉頰。
繆梨不明白菇冬為何自摑巴掌,但菇冬的行為不妨礙她,她不會幹涉,一面加快腳步,超越赤星走在前頭,一面道:「晚飯喝補力氣的魔湯。」
貓身的力氣那麼小,魔女身的力氣同樣小。
「你敢命令陛下!」菇冬氣得尾巴直豎,像屁股後頭長了一條天線。
誰敢走在陛下前頭,還吩咐僕從似的對陛下說,要喝魔湯!
喝斷魂湯還差不多!
菇冬望向赤星,相信陛下已經滿臉寫著生氣,只等確認過陛下的眼神就把繆梨關回房間,不,關地牢去。
菇冬滿懷希冀,盼來的卻是赤星一個示意的眼神。
那眼神轉成的話,菇冬用膝蓋都能翻譯,是從昨晚到現在,出現得最頻繁的:給她。
繆梨有些疑惑地發現,菇冬這個魔種性情非常多變,剛剛還大呼小叫,一轉眼又謙卑起來,開始重新稱呼她為「小姐」。
今天早上送早餐的時候,因為繆梨接過蛋糕沒有說謝謝,他還教育她來著。
「要懂禮貌。」菇冬道。
菇冬如果知道眼前的繆梨是記在歷史書里那個繆梨,就能明白她為什麼不習慣說謝謝。
不過,繆梨最後還是跟菇冬說了謝謝。
菇冬也記得這回事,此時此刻,他內心有些惶恐,深知天變,天威難測的陛下已經剝去繆梨小壞蛋的標籤。
通往餐廳的走道跟通往王宮大門的主幹道相交,繆梨一行恰好撞見抱著密封畫像預備離開的碧碧。
繆梨看一眼碧碧,很快移開視線,更關心餐廳往左邊還是右邊走。
碧碧瞧見繆梨,卻愣在當場。
她初驚於繆梨的美貌,再看與繆梨同行的赤星,瞬間將眼前一幕與昨晚一幕結合,抱著畫像的手越收越緊,直捏得指尖泛白。
赤星跟繆梨離開,碧碧還站在原地。
善心的女僕瞧見她孤零零一個站在那裡,上來道:「碧碧小姐,我送您出去吧。」
走到跟前,瞧見碧碧的臉,女僕一驚,善意掛不住,當即退下。
碧碧的眼神好可怕。
繆梨不太想跟赤星一起用飯,共處的時間一長,她要難受,情願退讓一步,叫赤星先吃。
「為達目的,有時候需要委曲求全。」赤星道。
繆梨站在椅子旁邊,原本要走,聽見這話,沉默地瞧著赤星。
菇冬發現,繆梨跟赤星想事情或者有情緒的時候,眸子都特別亮。
金紅二色,相映成輝。不過陛下那雙眼裡,似乎多些作弄的促狹。
繆梨跟赤星僵持,遲遲不走,也不落座,菇冬心想該不該勸上一勸,正猶豫著,聽見椅子拉動的聲響,一看繆梨已經坐下。
菇冬不明白赤星那句「委曲求全」的意思,赤星跟繆梨很明白。
不久前在那房間里,現任魔王與前女王談了一場。
「其他魔種也有魔力。」赤星對繆梨道。
「他們沒有火。」繆梨道,「我只要你的火。」
「只要」一詞,似乎令赤星眉梢略略鬆快。
「為什麼?」他問。
「沒有你的火,我會變回貓。」繆梨道,「也沒力量。」
「那我把火給你,你逐漸強大,日後當上魔王也說不定。」赤星道。
他說著話,不動聲色地將目光下放,看繆梨那隻被他攥紅的手。
手背還泛著淡粉。
「怕我奪走你的位置?」繆梨一聽就聽明白,「我可以不當王。」
她不要權力,要世界第一強。
她明明說得很認真,卻令赤星翹著唇角笑。
「不。」他道,「如果你想當王,我會覺得比較有意思。」
談到最後,赤星對繆梨表示,她有足夠誠意的話,他可以考慮給她火。
「那麼以後你我對決,我會下手輕一點。」繆梨道。
這真是她很有誠意的回報,赤星不以為意。
「必要的時候,我保你一次命。」繆梨道。
這條件也很具誘惑,赤星不識貨,告訴繆梨,誠意往往體現在微末之中。
「什麼微末?」繆梨問。
她很快會知道的,比如吃晚飯,跟赤星一塊兒吃,這是一個表現誠意的細節。
陛下並未刁難小姑娘,這頓晚飯他吃得比平時快許多,趕在繆梨不舒服前離開餐廳。
廚師們倒很喜歡繆梨,因為她吃很多,而且吃每樣東西,都是那麼津津有味。
晚上,赤星仍然要工作,但他懂得勞逸結合,工作間隙,給繆梨很多次表誠意的機會。
工作時她得給他遞筆,赤星準備沐浴,繆梨要用一雙手試試水溫,第二天的著裝,也要繆梨準備。
這些事情繆梨都沒有做過,難是不難,可她很快意識到這跟女僕沒兩樣,堅決不肯再做。
「哎呀,陛下,繆梨小姐走開去調補藥喝了。」菇冬稟告赤星。
結束工作的魔王知道這一套失效,也不生氣,儘管他是陛下,有那麼多發火的理由,但莫名生不起氣,由著繆梨去。
今晚睡覺前,不會再有貓躲進床底,赤星放出的火苗還是盡職盡責溜到床底巡視一圈。
菇冬照例對赤星道晚安,同時不照例地彙報繆梨的動向:「她還在看書,不過看著是有點困了,估計很快睡下。」
「隨她。」赤星道。
他將簡冠一扯,任由紅髮垂散,躺倒在床,閉上眼睛。
菇冬應該在半個小時候自行領罰,因為他口中「很快會睡」的繆梨非但沒有睡,還無聲推開赤星的卧室門。
繆梨打開門,看見赤星閉著雙目,彷彿熟睡,轉身欲回。
無論曾在睡覺時發生什麼事情,他都改不了不好好穿睡袍的習慣。
房門動作在繆梨之前,自行閉合,速度飛快。
繆梨聽見赤星用清醒無比的聲音問:「半夜不睡覺,又要盜火么?」
倘若說忽一下用某種方式起了表誠意的心……雖然但是,赤星未必覺得不受用。
繆梨見赤星醒著,快步走來,赤星懶懶坐起,才發現她沒穿鞋。
「你不想給我火。」繆梨道。這是她對這一晚赤星種種表現的總結。
赤星眉峰一挑:「我沒說不給。」
他本要再搬考慮一說,對上繆梨那雙古井似的眼睛,遂沉默。
他不說,繆梨有話說。
「我知道你的顧慮。」她道。
她的篤定令魔王微訝,還沒開口問是什麼顧慮,做比說快的繆梨已挨到身側,抬起一隻手,碰他臉頰。
她的手攏在他頰上,赤星凝神,果真留意到微弱的魔力流動,從自己這端流向她那端。
他還留意,她的手很涼。
「或許你不知道,你的魔力不會因為我的吸收而大量減少。」繆梨道,「我碰你的時候,你的魔力一直很穩定。」
她說沒大量減少,比較委婉,其實幾次下來,她都發現赤星的魔力根本源源不斷,好似無底。
要是上一世,繆梨也把魔力給過其他魔種,那麼她可以很乾脆地下定論,現在只敢猜測。
赤星不用她猜測,他迤迤湊前,好整以暇地:「我知道。」
若不是魔力恆定,他一早能發現繆梨的小九九。對於赤星來說,他沒想過被繆梨吸收走一部分魔力,自己會變得多麼弱小,反而以過於蓬勃的魔力為負擔。
他想把這聽起來過分狂妄的話告訴繆梨,架不住繆梨眼眸沉靜,動作卻多。
她這一番魔力穩定論沒叫赤星驚訝,小手突然離開臉頰,改去碰他手背,才令他面露異色。
「要做什麼?」赤星問。
繆梨無意中有個新發現,這發現讓她摸不著頭腦。
菇冬要是在這裡,恐怕又得尖叫。
他的陛下在女色上茹素多年,誰能想到一有個能近身的姑娘,就被瘋狂地輕薄!
饒是赤星,也不由得在繆梨看似親昵的舉動中起了點拘謹。
火光照得他們兩個的臉都泛紅,繆梨看不出,赤星自己知道——他的臉不自控地升騰出些熱意。
「我要碰到你才能吸收魔力。」繆梨滿腹狐疑地告訴赤星,「碰不同的地方,吸收的魔力強弱不一樣。」
「摸臉,比摸手吸收的魔力強很多。」繆梨道。
她一邊說,一邊將手又放到赤星臉上,手背掠過他薄唇,突然停頓。
這次,輪到繆梨眼睛睜得圓圓。
她這麼樣,有幾分貓的可愛。
「這裡的魔力……」繆梨道。
赤星垂眸。他在繆梨的總結中,看她嘴巴一眼,很快掠開。
花蕊一般的,嬌嫩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