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一)
「這是什麼地方,你們是誰?」正在大廳中叫嚷的男人眼中充滿了憤怒,「導遊呢?這破導遊可以啊?先是強行讓我買東西,又特么罵我,現在又給我丟到這什麼破地方,頂上那是啥?哈?太陽?開什麼玩笑!信不信我投訴他,投訴到他被辭退為止!」
「大哥,這不關我的事,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您能先放開我嗎?疼啊!」男人手中拽的稍微矮點的人就是雲卿,雲卿本身樣貌柔和氣質安然,看著溫煦又透著讓人舒適的生活氣息,此時被抓的疼痛微皺眉頭,眼眶急的泛紅,被身材壯碩的男人提在手中頗有幾分可憐的意味,周圍一直觀看的人居然有些想要上來阻止的念頭,可是卻被那暴力男一眼狠狠的瞪了回去,慫的不敢上前。
「放什麼放,你和他們也是一夥兒的!」男人氣得不行,抬頭看了黑漆漆的,透不出一點光亮的門外,抬腳就往外走,「導遊呢?死導遊給老子出來!」
怎麼就是一夥的了?雲卿心裡委屈,他只不過是在酒店外面承包了場地賣炸串的遵紀守法好市民而已,他現在手裡的托盤中放的一大堆炸串男人還沒付錢呢,對方要求他給端到酒店裡去,沒拿到錢的苦逼小市民只能跟在後面去收錢,誰知道怎麼大廳就變了模樣。
男人氣的抓著雲卿就要往外走,雲卿不願意,直覺告訴他如果現在進入了那一片黑暗一定會出什麼可怕的事情,扯著胳膊就想倒退。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家酒店的大廳,此時應該是酒店引以為豪的水晶大吊燈的地方此時變成了一個散發著光和熱的太陽。
整個酒店籠罩在極其明亮的光芒之下,然而酒店的一門之隔的外部卻是沒有絲毫雜色的純黑,濃厚的黑色宛若墨水,恐懼籠罩在眾人心頭。
在場一共十三人,其餘人都看著那高大個頭的男性叫嚷,沒有人理會他。
「你跟我走!」男人圓目猛瞪,威脅之意盡顯,雲卿焦急,他不想出去。
此地是景區內的一家四星酒店——日升大酒店,酒店規模大,大廳廣闊,一層有不少可以購買景區紀念品的商鋪,景區消費高,賺得也多,雲卿就在這酒店外擺炸串攤,酒店還給他分了個連個窗戶都沒有的小房間,算是半個內部人員,酒店的人要吃炸串他都得給內部價。
加上雲卿在場一共十三人,雲卿隱約注意到其中一個男人神色微妙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雲卿一開始就知道這裡不太對勁,因為在進入這裡之後,不僅僅是場景的變化,腦海中獲得了奇怪的知識,他有個特殊能力,叫『共情』,意思是讓他人理解自己的難處,體諒他的不容易,然後對他產生同情心裡並提升好感度。
對著抓著自己的男人,雲卿心中迅速默念『共情共情共情』。
原本暴躁的男人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他神色複雜萬分的看了雲卿幾眼,雲卿居然從裡面看到了幾分無奈和溫柔,對方放了手:「算了,和你沒什麼關係。」
雲卿立刻縮回了自己被抓的疼痛的胳膊,暗中揉了揉。
男人沒有再為難雲卿,可也沒阻止要出去的腳步,氣勢洶洶的出門,沒注意到的地上地毯,突然被絆了下,身體踉蹌了兩步,頭沖著門外的黑暗摔了過去,到在地面上發出悶聲。
「你沒事吧?」雲卿上去想要拉起來男人,可是男人卻沒有爬起來一動不動,半個身子隱沒在黑暗之中,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雲卿用托盤裡的炸串竹籤,塞到了黑暗裡,暢通無阻,並沒有什麼奇怪的觸感,但是再把簽子拿回來的時候,簽子少了半根,截面非常平整,就像是被什麼工具整整齊齊的切斷。
「離那裡遠一點!」
雲卿的領子突然被人揪狠狠往後一甩,一個踉蹌坐在了地上,手本能的舉起托盤。
突然被拉開,雲卿都傻了,剛剛掙扎幅度大一點,腳差點就踢到黑暗,后怕襲來,心臟差點停跳,整個人都有點發懵,雲卿相貌柔和,人畜無害,眉目精緻,是天生的一副容易得到信任的親人樣貌,此時因為驚懼臉色發白睜大著雙眼,看到這一幕的唐輝厲色驟然一減。
「你沒事嗎?」
「沒事。」本來是沒事,這麼一拉,差點就有事了
拉他的男人神色嚴肅的靠近了那倒下的人體,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腳踝往後一拽,然而他拽下來的只有一條截斷的人腿,腿內殘留的血液一滴一滴的從斷肢中滴落在地面上,瞬間原本還算安穩的人立刻奔潰躁動了起來,焦急的撥打試無數次卻完全無法撥通的手機,四處尋找著有沒有出去的辦法,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血腥味,所有人的臉上都寫著恐慌。
雲卿臉色慘白,心中一陣陣后怕。
「怎麼樣?站的起來嗎?」男人放下了斷肢,上前問道。
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這個人在面對死亡也無動於衷?突然的死亡對他的刺激太過,雲卿在看向面前的男人之時心中還在本能的念著共情。
唐輝看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變化:「剛才是我太凶了,對不起。」
「沒,沒事,是我不對。」剛剛還強硬的態度怎麼就軟下來了?
唐輝的眼神閃爍了下,然後鬼使神差的拍了拍他的腦袋:「呆在這裡別動。」
雲卿迷惘的伸手捂住被摸了的頭髮。
唐輝對著眾人解釋了現在的處境,他們進入到的這個是不同於他們所居住的世界內的其他空間,名為巢,巢內並非必死之地,處處都有著提供給他們一線生機的線索,大家必須冷靜下來齊心協力整合線索,找到出去的方法一起離開這裡。
「我不想讓大家感到害怕,可是如果不能儘快找到出路,我們都會死在這裡。」唐輝在空蕩蕩的大廳里響著,他指著門外的斷肢,「這就是證明,我絕對不是在說謊話,這不是拍電視,我是認真的。」
眾人聽到有人此時出頭,逐漸安穩希冀的望著那人。
雲卿聽到了唐輝的解釋,內心充滿震撼,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人生,他這一生,摘不出任何閃光點,還以為能普通的過完一生,現在看來可能就要英年早逝了。
雲卿想著『共情』能力是不是就是巢給他的一線生機,可是這個能力明明只會別人起作用,應該如何是好。
突然唐輝發現了什麼,走向了角落,對一直悶聲不吭的口罩男搭了話。
口罩男的口罩是純黑色,不明材質但看起來挺高檔,口罩的右下角有個奇怪的徽章似的紋路,看著就像某個不良少年的癖好,眉眼冷冷清清的,看眼睛是個帥哥,年齡不是很大,黑色衛衣,挎著單肩包,這一身看起來很運動,但是不太像是來旅遊的。
「你是殊奕嗎?」唐輝直接叫出了對方的名字,「我聽過你,大家,我們運氣不錯,殊奕在圈子裡非常有名,有他在的地方,能多一份保障。」
口罩男只是帶了口罩,皺起來的眉頭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明顯和唐輝根本不熟,性子也不熱絡,甚至雲卿注意到對方轉過身走到了遠處距離他們最遠的地方,默不作聲的,眸光冷冰冰的凝視著他們。
雲卿恐慌過後冷靜下來,開始思索,如果共情了一個所謂的『老人』的話,那他是不是生存率會更高點?
雲卿蠢蠢欲動的想去蹭到殊奕邊兒上,本來寂靜的大廳卻傳來高跟鞋踢踏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從大廳的中央樓梯上傳來,所有人閉上了嘴,屏住呼吸,一同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下來的是一個女人,眉眼精緻,眼中無光,彷彿是個瞎子,女人身穿酒店統一的小棉襖制服,胸口上別著名牌,上面寫著『蘇娟大堂經理』。
「十二人。」蘇娟無神的雙眼彷彿生鏽的螺絲,轉動起來非常困難。
本來應該是十三個,現在還剩十二個半,蘇娟對門口那一半視若無睹。
「要日落了,日落之後不能工作,你們先回宿舍,明天日出立刻起床給你們分配任務。」女人踩著高跟鞋,去了地下一層,員工宿舍在地下一層。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讓眾人看了過去,說話的小帥男有些不好意思,「她這是什麼意思?我們現在是這個酒店的員工嗎?」
「還是聽她的話。」唐輝皺著眉頭,「她說的日落我很在意,如果日落的意思是晚上,那如果是一片黑的話……」
眾人心有餘悸的看了一眼酒店外的一片黑色。
雲卿眯著眼睛抬頭看酒店中間懸浮的太陽,日落?這個太陽能往哪裡落?
「酒店裡面沒有影子。」唐輝伸出手,將兩隻手合起來,往手心裡看,「就算是人為製造出密閉的空間,裡面還是能看的很清楚,在日出的時候,整個酒店都不會有影子,明與暗都是絕對的,若是如此一旦日落我們就會無處可逃,如果我猜測正確,宿舍應該是黑暗中的安全屋。」
整個酒店亮的不像話,太陽就在頭頂,和無影燈似的,可在太陽照射不到的地方依舊很明亮,整個酒店內部沒有任何的陰影。
「大家還是按照她說的,先去睡覺。」
唐輝就和眾人的主心骨一樣,說啥是啥,雲卿看了眼殊奕,對方似乎也同意唐輝的看法打算去宿舍,裝作無意識的靠近殊奕的旁邊,見縫插針假裝和殊奕並排走在一起,出其不意的伸出手直接抓住了殊奕的衣服。
殊奕眉頭一跳,接著就擰成了死結,伸手就打算甩開,雲卿立刻迅速的在心裡迅速默念『共情,共情,共情,共情共情,共……』。
「什麼事?」終於雲卿像是聽到了天籟一般,得到了殊奕的回復。
「殊先生,我能不能和你一起?」
「我不需要。」殊奕陰著臉色要甩開他的手。
這共情能力沒用嗎?
『共情呀,共情共情共情……』
雲卿因為緊張和期待相互交織的情感讓他的面色浮現出擔憂和些許慌張。
殊奕不知為何停了下來,沒躲開他,也沒走。
「我對這裡很熟悉,是這個酒店的工作人員,你如果能帶著我,我肯定能提供不少線索!」雲卿儘可能的展現自己的作用。
殊奕上下打量,那目光盯的雲卿手腳冰涼,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暴露了,突然聽到殊奕說:「你的員工制服呢?」
「那制服是在室內穿的,室內室外是兩個溫度,室內冷,室外熱,這酒店的制服都是小棉襖,在外面穿不了,我是在外邊工作的。」實際上他就是在外面承包了場地賣炸串的,「我有個線索,可以先給你說。」
殊奕斜著目光,眼底黑漆漆的。
雲卿咽了口口水,在內心發動『共情』,無意識的靠近了殊奕一點,殊奕發現了,卻沒有讓開。
「下雪了。」雲卿說道。
「下雪怎麼了?」
「第一場雪后的半個月後景區就要封山了,這裡的雪特別厚,能把房子蓋住那種,沒有取暖工具,沒有吃的喝的,我們都得餓死,凍死在這兒,我記得,昨天就下雪了。」
「半個月,時限是十五天。」殊奕眉頭皺起。
「您看,我是不是特有用。」雲卿顫顫巍巍的將手中的炸串托盤遞了出去:「炸串,我親自炸的,火候到位,醬料美味,出去之後我還可以請你吃飯,我的手藝特別好!」
雲卿眼瞟見殊奕抽了抽眉角。
「你可以跟著我。」終於聽到殊奕鬆了口,雲卿大喜,「但是你跟了我,就不能再跟著別人。」
「好!」喜極而泣!
「既然要跟,那就只能聽我的話,我不讓你做什麼你不準做,如果你讓我不舒服了。」殊奕冷笑一聲,瞥了一眼在打頭陣的唐輝,「就去找你們的的團隊領導去。」
雲卿點點頭,內心稍安,卻隱約覺得殊奕這語氣說是加了個幫手,不如說默認帶了個尾巴。
「我會有用的。」
殊奕看了他好幾眼,最後深深的嘆了口氣,似乎很煩躁,大大的揉了幾把頭髮。
「怎麼了?」
「我從來不帶人。」殊奕皺著眉頭,看向雲卿的眼神充斥著迷惑。
「凡事都有例外嘛!」雲卿帶著幾分笑意,笑意不深,看上去卻很舒服。
對方看著雲卿,對方的笑容親和,讓人生不出拒絕之意來,躊躇片刻,才開口:「我不是殊奕。」
「嗯?」雲卿一愣。
「我叫秦疏朗。」
不是?可剛唐輝不是說是很厲害的人??
「那為什麼他要叫你殊奕?」
「我的口罩是殊奕製作的。」秦疏朗指了指黑色口罩上的紋章,「這是殊奕的印記。」
呃。
雲卿沒想到,唐輝的信息是錯的。
「這,這樣啊。」
「後悔了?」秦疏朗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瞥向雲卿。
雲卿站在原地,傻眼片刻,尷尬的抓了抓臉頰:「那,那咱,集思廣益吧,我提出的要跟你,我肯定不會變臉的,這不是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我倆,我倆也好歹也頂個周瑜吧?只要我能出去,我就鐵定會帶你出去,就是你也別對我抱太大希望。」
秦疏朗眨了眨眼,喉嚨中溢出一聲冷笑,嘲諷之意拉滿。
「……」接了滿滿嘲諷不敢多話的雲卿努力轉移話題,「他說的殊奕是賣口罩的啊?」
「他什麼都賣。」
「那你怎麼想到要買口罩呢?」
「有用。」秦疏朗不打算過多解釋。
「因為帥嗎?」雲卿企圖調侃,希望溶解兩人之間有些尷尬的氣氛,卻總覺得更尷尬了。
「不帥嗎?」秦疏朗反問道。
「……帥。」
「我也這麼覺得。」
「……」咳。
「剛剛唐輝說殊奕是圈子裡的人,圈子是什麼圈子?」如果是熟人的話,知道的也許會多點,至少兩人不是兩眼一抹黑。
「你不用知道那麼多,跟著我就行。」秦疏朗回過頭來,黑色服帖的碎發讓他本身顯得陰鬱,可因為回頭的動作頭髮微微散開,居然平添了幾分爽朗之色,「你才是臭皮匠,我是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