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克沃斯1967(下)

科克沃斯1967(下)

眼見托比亞斯走遠了,斯內普聳聳肩,低下頭看了一眼嚇得呆住了的瑪莎:「你怎麼跑出來了?」

瑪莎回過神來,抽噎了兩聲,再一次大哭起來。她一邊哭還一邊斷斷續續地說:「怎……怎麼辦!你爸爸……不、不要你了……怎麼辦!!」

媽耶怎麼又哭了!斯內普頓時頭皮發炸:「別哭了!」

這顯然不是安撫一個四歲幼童的有效方法,瑪莎仰著臉哭得滿臉通紅,扯著他的袖子,一邊喊著媽媽一邊往酒館後門走去。斯內普連忙扯回了自己的袖子:「行了行了,你哭什麼呢,我都沒哭。」

瑪莎嗚嗚地哭著:「你太可憐了!」

斯內普:「……其實我覺得還好。」

他異常的淡定似乎讓瑪莎的情緒也平靜了一點,她抽噎著問他:「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斯內普冷靜地說,「托比亞斯說不要我了怎麼辦?他就那麼一說。我是他唯一的兒子,他不會棄養我的。」

這種複雜的分析顯然超出了幼體瑪莎的能力,不過她看見對方言之鑿鑿,馬上就信了:「那明天他就讓你回去了嗎?」

她歪頭想了想,突然有點高興的樣子:「他說今晚你回去就打死你,那麼今晚你還是不要回去了,留下來陪我吧!我養你!」

這句擲地有聲的『我養你』讓斯內普頓悟了——她剛才扯著他袖子去找媽媽,其實心態大致類似在街上撿到了流浪貓,抱著找媽媽問我們能不能養它。

斯內普心情複雜:「……我真是謝謝你了。」

瑪莎扯著他蹬蹬蹬地從後巷的小門鑽進了酒館的后廚。斯內普想掙脫,居然沒有成功——這隻失去了魔力的瑪莎力氣還是大得不像樣。瑪莎吩咐斯內普藏在一個角落不許出來,自己爬上小凳子洗乾淨了手,跑到在廚房裡幫忙的母親身邊仰著頭大聲說:「媽媽我餓了!」

奧康納太太心不在焉地拿過一個碟子,從剛出鍋的食物里撿了一小塊炸魚和三四塊炸薯角:「拿去吃吧。」

瑪莎接過盤子看了看,把盤子高高舉過頭頂:「我還要!」

「這夠你吃的了。」奧康納太太轉過身去。

「媽媽我還想要!」瑪莎不依不饒地繞著她的腿打轉,「我肚子好餓呀!」

「不行!你吃多了又要肚子疼了。」奧康納太太果斷地拒絕了。

瑪莎並不聽話,仍然纏著母親要更多的食物,連母親哄她吃完了不夠再加也沒同意。奧康納太太終於起了疑心,皺著眉打量了她一番,回過頭來看向斯內普的方向。斯內普趕緊藏回角落裡。

奧康納太太看見了一個衣著寒酸的男童,認出了那是誰家的孩子。她低頭看了一眼把碟子舉得老高的女兒,搖了搖頭又拿了一個碟子,往裡添了一塊炸魚和幾塊薯角:「把你的小朋友叫過來,你們坐著吃。」

瑪莎不好意思地嘻嘻一笑,跑過來扯著斯內普來到奧康納太太跟前。斯內普局促地說:「您好。其實不必麻煩的,我該回家了。」

奧康納太太疲憊地揉著腰,重新端起盤子:「不用客氣,你一個小孩子吃得了多少。你父親母親現在不會有工夫管你,吃過再回去吧。」

斯內普猶豫了一會,畢竟還是道過謝坐了下來。這幼小的身體不經餓,玩了一下午已經飢腸轆轆了。他和瑪莎在廚房外的一條板凳上坐下。這是后廚廚師幫工換衣服的地方,板凳上掛滿了大衣,十分擁擠。瑪莎不以為意地坐下,高高興興地叉著薯角,把它在碟子上推來推去,小嘴唇嘟得尖尖的,發出風浪一樣的呼呼聲。

「你在做什麼?」斯內普忍不住問。

「這是我的海盜船。」瑪莎認真地解釋,然後一口把她的無敵戰艦咬掉了半邊,「我以後要成為了不起的海盜。」

「你還有這個理想?」斯內普覺得非常有趣,「為什麼?」

「我要找到很多很多財寶,然後我們家就有錢了,爸爸媽媽就不用再辛苦了。」瑪莎又叉起第二塊薯角,用它開始攻擊斯內普碟子里的薯角,「這樣他們就有時間陪我玩了,會和別的爸爸媽媽一樣抱著我,哄我,摸我的頭。」

她仔細想了想:「嗯,以後弟弟也會陪我玩的,我帶他一起去尋找寶藏。我們家會有很多很多錢,然後我就再也不用一個人了。」

斯內普愣了愣。他忍不住摸了摸那頭軟軟的小捲毛:「你不是一個人了。」

瑪莎任憑對方摸毛,專心地用她新的戰艦攻擊斯內普的薯角,還催促他:「你得反擊呀!」

斯內普無法,被迫舉起薯角反擊。

一邊玩一邊吃,兩個孩子還是不久就消滅了這一小份食物。斯內普站起來,鄭重地向奧康納太太道了謝,表示要告辭——外面剛才開始下雪了,他得在積雪太厚路不好走之前回到家去。奧康納太太一定不許,說一個七歲小孩獨自在下雪的晚上走那麼遠的路回家太過危險,讓他在酒館呆著,說要打發人通知他母親來接他。斯內普覺得沒什麼的——他小時候曾經無數次走過這條路,有時候還要半拉半抱著爛醉的父親——但奧康納夫婦不肯放他離開。兩邊正僵持,酒館後門處突然傳來一陣拍門聲。奧康納太太連忙去看,卻發現是托比亞斯·斯內普。

托比亞斯看見奧康納太太出來,低聲快速地解釋:「對不起,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只是想問問你們有沒有看到我兒子……傍晚的時候他在這附近,你的女兒和他一起玩來著……我、我之前對他說了不該說的話……」

奧康納太太回頭看向斯內普,斯內普走了出來。托比亞斯·斯內普大大鬆了一口氣,蹲下身來張開雙臂:「謝天謝地你沒事!西弗,我們回家吧!」

那張和他成年後十分相似的面孔露出了一個歉疚的笑容:「西弗,爸爸之前不該說那些話。爸爸那時候喝醉了。」

西弗勒斯·斯內普站在原地。他眼前的男人沒有戴帽子和手套,手指凍得通紅,大衣上和頭髮上落了薄薄一層雪,看起來確實是在雪天里找了很久的樣子。

「不要害怕,兒子。」托比亞斯小心地往前了一點,「爸爸不會再打你了。爸爸已經清醒了,我以後不會再喝酒了。到爸爸這兒來。」

西弗勒斯烏黑的眼睛冷靜地掃過托比亞斯的臉頰——他酒確實醒了,今晚不會再發瘋。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回到灶上忙活的奧康納先生和滿臉疲倦的奧康納太太,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呆下去,於是他往前走了一步。托比亞斯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把幼小的男孩摟在懷裡。

西弗勒斯皺了皺眉,掙脫了那個懷抱。

托比亞斯扯出一個帶著尷尬的笑容,拍了拍男孩單薄的背:「瞧我的小男子漢。我之前不是故意的,不要恨爸爸,好嗎?」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火柴,怒火瞬間從西弗勒斯胸中升起。這把火強烈而鮮活,就好像二十多年來從未熄滅一樣。

托比亞斯·斯內普怎麼有臉叫他不恨他?他是一切苦難的根源。

西弗勒斯曾經多麼恨他的父親啊。年幼時的恐懼隨著年齡增長變成了怨恨,然後是鄙夷,最後是徹底的否認和遺忘。西弗勒斯做得很成功——他幾乎已經徹底忘卻托比亞斯的模樣了。他功成名就,做到了他這軟弱無用的父親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成為了一個和他截然不同的人。

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從沒想過,自己將在二十多年後再次見到托比亞斯·斯內普。他眼前的人才三十齣頭,還抱著希望,希望自己能夠從酒癮里掙扎出來,希望自己能找到工作,過回從前的日子。可西弗勒斯清楚地知道托比亞斯的命運——托比亞斯再也不會清醒;鍊鋼廠倒閉了,蜘蛛尾巷附近的煙囪再也沒冒過煙,而托比亞斯再也沒有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他會一直喝酒、直到徹底變成另一個人,一個他自己都不會認識的人;他再也沒有給兒子和妻子買過一份像樣的聖誕禮物;他很快就會開始打他的兒子,然後是妻子,直到他的兒子長大能夠反抗為止;他的希望都將破滅,他將在長夜中痛哭,在醉倒的夢境里仍然流淚,發出野獸般絕望的哀嚎;他終將在一個冬夜中爛醉倒在路邊,那時他的妻子已經病死,而他的兒子在霍格沃茲,所以沒有一個人去尋找他。他將被活活凍死,死的時候不過四十二歲。

而這個命運可悲的男人和自己長著如此相似的一張臉,這張尚且年輕的臉此時滿是希冀地向自己微笑。

年幼的西弗勒斯曾有很多不懂的東西,但斯內普教授有一雙敏銳的眼睛。十幾年雙面間諜的生涯讓對方的一喜一怒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所以西弗勒斯知道,托比亞斯的殘酷和軟弱是真的,然而他的痛苦也是真的,他的悔恨、此刻的允諾和希望、還有流露的一絲父愛,都是發自真心。

少年的西弗勒斯曾經深深地怨恨父親偶爾在清醒時露出的一點溫情——這讓他甚至無法得到乾淨徹底地痛恨對方的樂趣。可在這之後的二十多年裡,西弗勒斯曾行差踏錯,曾身負血債,曾痛悔自恨,被眾人唾罵,可他也曾被赦免,被信任,被原諒,被從絕境中拉出過。二十幾年後,西弗勒斯終於明白,愛和恨也許本就不是那麼乾淨徹底的感情。

那股胸中的火焰漸漸弱了下去,無以為繼,終於化成一縷煙灰。

「我不恨你了,父親。」西弗勒斯·斯內普把一隻手放在托比亞斯·斯內普瘦削的臉頰上,平靜地說。

托比亞斯並沒有看懂男童臉上複雜的表情,他只為找回了兒子感到輕鬆快慰。他站直了身子,低聲向奧康納夫婦道謝,又為他之前的行為喃喃地道了歉。

這邊瑪莎明白西弗勒斯要回家了,依依不捨地叮囑他:「明天也要來找我玩呀!」

她往前挪了挪拉住他的手:「一定要來呀!」

她又想了想不放心,決定拋出更誘人的魚餌,於是舉起一隻肉乎乎的小手指:「我可以讓你也扮一次海盜!」

西弗勒斯撥了撥她臉頰旁的小卷,點了點頭。他至少可以陪她玩到下午兩點。

「別擔心,」他微笑了一下,「你不會一個人的。」

瑪莎狠狠地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托比亞斯拉著西弗勒斯,父子二人步入雪夜之中。瑪莎忽然從後門跑出來,追了上去大喊:「明天,後天,以後都和我一起玩,我把寶藏分你一半!」

西弗勒斯知道自己最多只能再陪她玩耍一個早上,於是他沒有回答。瑪莎跑到他身邊拉著他的袖子示意他低頭,他聽從了。他覺得一雙有力的小手抓住自己的脖子,臉頰上落下了一個暖呼呼軟綿綿的親吻。

「我喜歡和你玩,要回來呀!」

這是他聽見的最後一句話,然後無可抗拒的睡意就侵襲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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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故事我還沒寫好,所以更新時間不定。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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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HP耍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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