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叫醒黃招娣的是牧鑫蘭，原來是上課的時間到了。這些日子招娣午睡天天睡到自然醒，驀地被叫醒還是有點懵，整個人都是呆的。

「黃總，剛剛護士又來通知了一遍，我看時間快到了，就直接叫醒您了。」牧鑫蘭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履行了自己的義務，主動叫醒招娣。

「嗯，一個上午跟艾珍她們說說笑笑我都差點忘了這回事了，幸好你記得叫醒我。」黃招娣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下床。牧鑫蘭給她披了一件外套，怕她剛醒就出去會感冒。

上課的教室就在病房同層，只是在另一端，門上寫著大大的「培訓室」三個字。第一天住進來，招娣掛完水到處溜達熟悉環境時還納悶過，這培訓室是幹什麼用的。醫院的病房這麼緊張，還專門辟一間病房，不，看這大小起碼有兩間病房的面積來做培訓室，想來使用頻率很高，她一開始還以為是醫生護士日常培訓用的呢。後來住了兩天才知道，醫生護士確實經常培訓，但這培訓室主要還是用來培訓他們這些病人和家屬的。

招娣和牧鑫蘭到教室的時候人已經坐得半滿了，她環顧一周，中段已經沒有兩個連在一起的位置了，只有前面和後面才有大量空位置。招娣基本沒有思考，直接往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一坐，與其他病人隔了不少距離。這個地方看得最清楚，有問題也方便舉手讓老師看到，招娣不明白這麼好的位置為啥其他人都不坐，便宜了自己。牧鑫蘭也跟著在她身邊坐下，手上還拿著她的記錄小本本和筆。

上課的醫生很快就來了，是一位中年女醫生，招娣也見過，有幾天劉醫生輪休便是她來巡房的，好像姓房。隨行的還有一位年輕的男醫生，印象中好像還是實習生。男醫生在一邊搗鼓電腦和投影設備，女醫生則直接開門見山地開始了課程。

「很高興今天在這裡看到各位病人和家屬，說明大家對這個病是重視的。今天來的病人我看了一下，大多是輕症，還有部分是重症的家屬。得了這個病，病人和病人的家屬都要有一個心理準備，肯定是要付出許多時間和精力來適應它。但是咱們這個病不可怕，不是說得了以後就完蛋了，馬上要走了。這個病是可以帶病生存很久的，我手上就有好幾個病例已經帶病生活十幾年了，現在還過得好好的，該吃吃該玩玩，日子不要太逍遙。關鍵在於病人和家屬一定要重視起來，輕症的只要大家出院以後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不再吃得太油膩，不熬夜，也不要大喜大悲，就平平淡淡過日子自然就能保平安；重症的就需要家屬付出許多努力，尤其是對病人的照顧，非常辛苦。那麼，接下來我就給大家具體講一講這個病的居家注意事項……」

房醫生講得深入淺出，將她曾經見過的病例拿典型的出來給大家一一分析問題極可能在哪裡，還分享了一些病患發病和康復的數據，既敲山震虎地警示了部分不良習慣帶來的嚴重後果，讓大家唏噓感嘆的同時，又給出了相當樂觀的治療康復前景，只要遵醫囑就能好好地帶病生活。

這種講課方式無疑是極有效的。黃招娣跟著她的節奏不斷地反省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踩了多少個雷，越聽越覺得心驚膽戰。但在房醫生的樂觀暗示下，她又充滿了信心，決心一定要好好改變不良生活習慣，爭取帶病再多活幾年。

「以上就是我今天要分享給大家的注意事項，大家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我。這裡有我的微信公眾號和聯繫方式，大家要是以後有什麼問題也可以直接問我，我會抽空儘力回答。」最後，房醫生放出一張PPT，上面是兩個二維碼和她的手機號。

黃招娣趕緊掏出手機來掃二維碼，又把房醫生的手機號存在通訊錄裡面。卻聽到身邊的牧鑫蘭直接提問：「房醫生，您剛剛說的病人不能吃得太油膩，那麼除了您提到的那些東西之外，其他像海鮮、魚類什麼的可以吃嗎？」

房醫生笑笑：「當然可以。大家注意，我說的只是一個籠統的情況，不代表剛剛說的那些就不能吃了，偶爾少量吃點完全沒問題，只是不要天天吃、頓頓吃。唯一大家一定要戒的是抽煙，這個是有害無益，最傷身體的。」

牧鑫蘭一邊點頭一邊記，嘴上還念念有詞：「嗯，黃總不抽煙，這條沒問題；剛剛房醫生說酒可以少量喝，少量是多少呢？……」又舉手提問。

這一刻，黃招娣真正被她感動到了：有一個人比她自己更關心自己的身體，而且這個人與她還無親無故，不管這個人是有什麼樣的目的，至少這一刻足夠真誠。黃招娣感受著這種久違的心潮湧動，看向牧鑫蘭的目光充滿了慈愛，她決定幫這個小姑娘一把。至於怎麼幫，她還要再想想。

牧鑫蘭的問題詳細而瑣碎，其他上課的人慢慢都走了，最後那個實習醫生收好電腦投影儀，過來解圍道：「房醫生還有別的事，要不你加一下我的微信，有什麼問題問我也是一樣的。」

黃招娣趕緊向房醫生道謝，牧鑫蘭則高高興興地加了這個實習醫生的微信，然後兩人一起回病房。沒想到病房裡面已經有人在等著了，是招娣的男朋友岳海峰。見她回來，立刻站起身來迎接她。

「今天上午有點忙所以沒來，結果剛剛來了發現病房沒人，我還以為你出院了呢。問了護士才知道你去上課了，上什麼課呀？」岳海峰隨口問。

「居家護理注意事項，那醫生講得真好。我之前犯了不少忌諱，難怪這病找上我。」招娣一邊往床上躺去，一邊跟他說起醫生的囑咐。岳海峰笑著聽她絮叨，並不插話。

「對了，我明天就出院了，要不你來我家吃飯吧。艾珍說在家給我整一桌家常菜。」招娣想起明天的安排，邀請道。

「好，那我明早來接你出院。」

「你有事忙就不用來了，我已經給司機打電話讓他來接我了。我這邊也沒多少東西，再說有小牧在呢，她已經把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招娣體貼道：「對了，昨天聽你說要上新項目，是什麼項目？」

岳海峰笑笑：「對我來說是新項目，對你來說肯定不是。正好，我昨天跟小凱聊了一下，小凱說要請示你，我就趕在他前面先跟你說一說。」

招娣笑笑：「你說。」

「你也知道，我原來那一攤業務，主要在於分揀這一塊。這兩年因為你的提攜和幫助，發展得還不錯。我本來想著擴大一下規模，可是一問才知道，現在對於環保的要求越來越嚴了，維持現有的規模不被取締都是一個麻煩事，更別說還要擴大規模了。所以我想著要往上下遊走一走，想上一條回收線。你覺得如何？」岳海峰越說越心虛。

這是想從她手上分業務了，這倒並不稀奇，這兩年想學她的人不少，可學成功的，只有盛振華。招娣沉吟了片刻，才道：「從長遠發展來看，你的思路是對的。但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去打聽過，上回收線對環保的要求也一樣高，甚至更高。當初我搞那個環保證，差點脫了層皮。沒有那個證，你就等著被盛振華舉報吧。」

同行相爭最是激烈。盛振華當初為了搞這個證，也是費了一番功夫，元氣大傷。但是拿到證后他十分得意，這相當於拿到了一張半壟斷證書，築高了城牆，其他人再想進這一行業，可就沒那麼容易了。付出就要有回報，後續其他人想偷偷不上證搞這一行分一杯羹的，都被他舉報了。為此，他也結了不少冤家。不過，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呢？只要沒死，所有的傷害都會令人更強大。

岳海峰搖頭：「我還沒具體打聽過，這事如果能成，還得仰賴你幫忙，所以我得先問問你。如果你支持我做，我再考慮下一步。你說的那個環保證，我能不能搞一個呢？」

「那個證啊，沒點實力恐怕是拿不下來的。之前打過這個主意的人不止你一個，身家比你目前豐厚的也有不少，最後都沒弄成。而且我聽說，目前好像暫時不批了，環保的口子收得更緊了。」招娣搖頭道。

「是這樣啊！」岳海峰的語氣里多了些頹然，「那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招娣知道他是個事業心重的人，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不過她也是有話直說的人，幫不上的忙她也沒法往身上攬。

「咱們這行就是這樣，門檻高，但是進了門，日子過得還算滋潤。」招娣勉強安慰道：「再說你現在日子也還過得去，不如再看看別的機會。」

岳海峰點頭：「嗯。主要這不是孩子一天天大了，花銷也大，還要給他準備房子車子，總得想辦法多賺點錢，為將來打算。」

「你兒子上大學了吧？男孩子房子總得給他買好的，車子就讓他自己奮鬥吧。房子看了嗎？要是缺錢的話我這裡先拿點去墊一下。」招娣努力回憶起岳海峰曾經提過的家裡人，似乎他也很少提起孩子。

「快畢業了。他媽媽之前給我打電話，提起這個事情。這孩子自我和他媽媽離婚後就一直跟他媽媽一起生活，教育陪伴什麼的我也沒有給過他，沒有怎麼盡到父親的責任。買房子這事我責無旁貸，也算是我盡了父親應盡的責任了。」岳海峰感嘆了一句，又道：「房子還在看，後面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再跟你開口吧，暫時還不需要。」

招娣點點頭：「應該的，你就這一個兒子，早晚都是他的。晚給不如早給，孩子還念你一句好。」

岳海峰笑笑：「算了吧。都不知道多少年不肯跟我見面了，犟得要死。指望他念我的好，估計得等我躺殯儀館了。」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嘴上再怎麼說，心裡是念著的。

「不說這些了。你明天出院，回家以後還是要好好保養，你跟小牧提了不休假的事了嗎？」岳海峰還是不肯輕易放棄搬進黃招娣家裡的打算。雖然招娣已經在他面前明確表示廠子要傳給黃新凱，言下之意就是不會讓岳海峰染指廠子，但是除了廠子黃招娣還有許多其他的財產及人脈，如果可以拉近兩人的關係，從男女朋友，變成同居男女朋友（也就是事實夫妻），甚至是法定的丈夫，對他的助力自是不用多說。

他心中打的什麼算盤黃招娣自然不會不知。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也都是在江湖上歷練打磨過的，很多常規性操作便是沒讀過什麼書，也見得不少了，誰心裡沒有數呢？而對於這件事，黃招娣的態度一貫很明朗：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