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這聲音略帶著點驚慌失措，聽著倒像是護士的聲音。
三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招娣發話：「小牧你去看看，別走太近，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也去看看。」顧吉起身將果盤放在几上，跟牧鑫蘭一起出去。
黃招娣住的VIP病區就在普通病房旁邊，被一條不太長的走廊連在一起，中間有扇門隔著，門邊原本有個保安守著的，這會兒那保安也不在，估計聽到護士的喊聲跑過去了。
顧吉和牧鑫蘭循著聲音往熱鬧處去，這會兒各個病房的家屬都聽到了聲音，有的倚在門口觀望，更多的圍在打架的兩人那邊，嘰嘰喳喳地勸導。
顧吉看著那原本駐守VIP病區的保安果然去拉架了，可惜那兒已經混戰成一團了，他在外圍，不僅沒拉開人，反而被不知道誰揮出來的拳頭打了好幾下。
顧吉停下腳步，不再往前，環顧四周，看到離自己不遠處有個大媽正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局面發展，一邊滔滔不絕地跟另一位家屬說著什麼。果然，八卦是人類的天性，而只要人多的地方，總會有八卦大師的出現。
君子不立危牆，顧吉無須思索便已經往這位大媽而去，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靜聽她說些什麼。
「哎呀，就是兩天前送來的那個老頭的倆兒子。喏，你看那個瘦瘦的但是精壯的就是大兒子，那個胖胖的是小兒子。」大媽給同病房的家屬科普中。
「老子住院，兩兒子怎麼打起來了？」另一位大嬸好奇地問。
「哎，還不是為了錢咯。」八卦大媽有點不屑又有點同情：「那老頭送來時晚了，已經半邊身體不能動了，這兩天也沒見好，好像昏迷的時間更多了。據說是前一天晚上老頭就有點不對，但是住得遠不方便，就沒有及時送來，第二天一大早送來的。小兒子怪大兒子不盡心，好像老頭這些年一直偏幫著大兒子，小兒子早就心裡有想法了，昨兒倆人就在病房裡面吵了好久，不過昨天沒動手。」
「那這確實是大兒子不對，這種病怎麼能拖的？」大嬸搖頭。
「老頭這是第一次發病，那大兒子也不知道哇。那大兒子也不是不孝順，老頭靠著大兒子生活，據說平時這大兒子待老頭也是很好的。這人年紀大了，有個頭疼腦熱的很常見，他們住在鄉下，大晚上的來城裡醫院也確實不方便。」
「那這小兒子也應該知道的呀，怎麼還要跟自己哥哥鬧成這樣。這種事誰都不想的，還不坐下來好好商量接下來怎麼治病怎麼給老頭養老？」大嬸馬上理解了，並且開始鄙視小兒子。
「為了錢嘛。老頭生病住院，本來還說要進ICU的，你說說這錢得多少？那大兒子就一農村人，沒錢；小兒子倒是經濟條件還不錯，所以一開始吵吵著要去ICU。可你也知道ICU一天得多少錢，好幾千哪！大兒子一聽，就不吭聲了。小兒子嫌大兒子不孝呢！」
「這……那不然小兒子多出點錢，大兒子多出點力就是了，總要給老人治病的。」大嬸也開始為難了。
「理是這個理，不過這不是倆人談不攏么。小兒子的意思是，這次老頭病重成這樣，而且據說還是因為之前老頭幫大兒子田裡幹活累出來的，大兒子要負主要責任。所以這次老頭的醫療費用應該兩人平攤，最多小兒子再補貼一點，多出一成，四六開。」
「這……說起來小兒子也算是比較厚道了。」大嬸點頭。
「問題是就算出四成，大兒子也拿不出來呀！大兒子的兒子過了年就要結婚，攢了一輩子的錢之前就拿去付彩禮錢了，連婚禮的錢都還要等收了紅包才能付的出來呢！」八卦大媽嘆道。
「唉，聽你這麼說，大兒子也不容易。」大嬸也跟著搖頭，又問：「不過這些你咋知道的？」
「喏，你看到旁邊倆女的沒？那個看上去比較老的就是老頭的大兒媳，這幾天天天在這裡伺候老頭。昨天不是倆兒子在病房吵架么，我也去看了一會兒，後來晚上熱飯的時候碰到那大兒媳，她告訴我的。」茶水間不愧是八卦聖地。
「那另一個在拉架的女的就是小兒媳？看上去比那小兒子老得多啊。」大嬸伸長了脖子去看那被圍在中間的混戰人群。
大嬸，你的關注點跑偏了吧？顧吉在心裡默默吐槽。
「不是，那個是老頭的女兒，排行第二，這兩天也常常過來幫把手。這女兒家的條件也不好，說話也沒有分量。小兒媳我還沒見過，據說家裡忙，走不開。」大媽嘆了口氣，「不過要我看，家裡忙是假，對老頭有意見是真。據說這老頭一直問小兒子要錢補貼大兒子，誰當小兒媳不心寒？」
大嬸聽到這裡也嘆了口氣：「這麼說起來，小兒子願意出六成的錢來給老子治病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誰說不是呢！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獨生子女有獨生子女的難處，多兒女家庭有多兒女家庭的難處。你說那老頭能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寒了小兒子的心么？實在是大兒子條件差，想著多補貼大兒子一點罷了。」大媽又嘆了口氣，「也是個可憐人！」
說話間，護士打電話叫的大隊保安來了，將混戰的一群人強勢分開，又把兩男人控制了起來，說已經報警了，讓他們等一會去警方那邊處理。
顧吉看到這裡也已經能猜到後面的走勢了，見牧鑫蘭還傻傻地杵在那裡看熱鬧，便說了一聲自己先回黃招娣的病房了。
「外面怎麼了？誰在打架？」招娣見她回來，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燒。其實她的身體並無問題，完全可以跟著一起出去看的，不過要在小輩面前保持體面，所以留了下來。
顧吉將看到的聽到的簡單複述了一下。
「哦，那家人家呀，我也聽說了。」招娣嘆息著點了點頭。昨天那邊吵架，牧鑫蘭也去看過熱鬧，回來跟她說過這事。她當時還感嘆了一句，兒女都是債，活到一百歲，常憂九十九。
「所以還是不生孩子好，清清爽爽一個人，想幹嘛就幹嘛。」顧吉也跟著附和了一句。
「可別瞎說，小姑娘家家的，還是要早點結婚生孩子。」眼見著自己看好的侄媳婦走入歧途，招娣趕緊把她的思想掰回來：「你看看我，到我這個年紀，才知道有孩子的好。眼見著別人都有孩子來看望，自己這邊卻空落落的，心裡不好受啊！我是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但是你還年輕呢，可千萬別走我這條路。」
「黃總是嫌我照顧得不好么？」牧鑫蘭推門進來。大約在門口聽到了兩人的話，她笑呵呵地反問，並無嫌隙，倒是有開解黃招娣的意思。
「你這孩子！我是在跟小吉說她的終身大事，你又多想了！誰要說你照顧得不好，我得跟誰急！這回要不是你呀，我估計跟外面吵架那家的老頭差不多的待遇，不不不，大約還不如那老頭呢！」招娣趕緊誇獎道，不想讓牧鑫蘭有誤會。
「鑫蘭你可別誤會，大家都知道，這次你的功勞最大。真是多虧了你，黃總才沒出大事，不然咱們廠子可就真得亂套了！」顧吉也趕緊幫著描補。
「顧總，我跟黃總開玩笑呢！省得她一天到晚地胡思亂想。」牧鑫蘭笑著說。
「你這孩子！」招娣手指點了點牧鑫蘭，假作生氣，但很快就笑出聲來：「好在還有你們這些丫頭陪著我，我也不虧了！」
顧吉看兩人晚飯還沒吃完，便催著她們趕緊吃。三人說說笑笑，倒是一派和樂。等牧鑫蘭去清洗餐具，顧吉又向招娣簡單彙報了一下廠里的情況，都是日常工作，按章辦事即可，主要是知會大老闆一聲。
「這些事你都是有經驗的，你看著辦就行，你辦事我放心。」招娣聽完，勉勵一句，心裡擔心的還是黃新凱，忍不住又囑咐一句：「小凱性子急躁，要是他再出言冒犯，你不要跟他一般計較，來告訴我，我來教訓他。日常他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也提點他一些。」
顧吉點點頭：「小黃總大面上做的都是很到位的，黃總您不必過於擔心。趕緊養好身體才是最重要，我們都盼著您早日回來上班呢！」這位小黃總，她惹不起還是躲得起的。
「我年紀大了，早晚廠子還是要靠你們撐起來的。」招娣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也不強求，她還有時間，慢慢再布局吧。
顧吉等等牧鑫蘭回來，又聊了幾句，便打算告辭離開。招娣讓牧鑫蘭去送送她，難得顧吉倒也沒有拒絕。
站在電梯口等電梯的空隙，顧吉小聲跟牧鑫蘭交代：「鑫蘭，以後其他病房的那些八卦別告訴黃總了。」
牧鑫蘭有些疑惑，但她好就好在好學知問：「顧總，這是為什麼？黃總有的時候還會特意叫我去別的病房逛逛，聽些八卦回來告訴她呢。」
顧吉略一沉吟，道：「那你以後那些負面的八卦就別告訴黃總了，說些不相干的，或是高興的事給黃總聽。我看黃總聽了那老頭的事情緒低落，容易想到自己身上去，對她的病不好。你說些讓她高興的。」物傷其類，顧吉能看出黃招娣的情緒並不如她自己說的那般開朗。
「哦！是這樣，我明白了。」牧鑫蘭點頭，「我說黃總聽了那些病人的事怎麼總是悶悶不樂卻又老讓我去普通病房走走，還以為她嫌我煩呢，幸好顧總你提醒我，下次我就知道了！」
顧吉拍拍她的手臂：「我也是猜的。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不過我想黃總肯定不會虧待你的，你就好好乾，總沒錯的。我當初也是在廠里一步一步幹起來的，黃總是個慧眼識英才的人。」
「嗯，我知道。」牧鑫蘭用力地點點頭。
正在這時，電梯上來了，顧吉又拍了拍牧鑫蘭的手臂：「我走了。」
「顧總再見！」牧鑫蘭笑呵呵地跟她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