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死而無憾
早有兩人衝到老禪師面前，一人是姚中天，還有一個是個孩童，乃是阿光。姚中天道：「閣下有什麼道，劃下來我姚中天接著就是。」阿光卻直接開罵了：「蠻子，不要打我太爺爺，你喜歡打老人和小孩，我就來陪你玩玩！」他雙手一比劃，居然是少林寺羅漢拳，很是有模有樣，看來海正教得不錯。
拉赫道：「你們一老一傷一小，正是所謂老弱病殘，勝之不武，我不與你們動手，老二啊，我們走！」那邊塔巴克拜答應。老禪師卻道：「尊客慢走，老衲這靈源山也不是無主之地，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老僧看施主戾氣極重，想留施主盤桓些時日，聽些佛法，說不定與施主大有裨益。」拉赫一愣，道：「老人家，你多大歲數了？」老禪師道：「老衲九十九。」拉赫搖頭道：「所謂佛法，不過異端邪說，你這歲數更不該再管這人世間的事了，我看你這身老骨頭，只怕不小心一碰就散架了，我們還是就此別過。」說著避開老禪師就要往山下走。
姚中天道：「拉赫大師是吧，姚某今日有傷，約你他日再戰如何？」拉赫一抱拳道：「好！下次再見之時，就是你我決鬥之時。」
這時候老禪師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一支九環錫杖，朝拉赫一指道：「萬事都是眾緣所生，施主還是留下吧！」姚中天道：「師父，徒兒已與他約下，您就放他走吧！」拉赫略帶怒意道：「我只見過小孩子纏住人不放，你個老人家何故要纏住我？」沐講禪師道：「這都是緣分！」
說道緣分二字，老禪師突然飛起，一杖打向拉赫。拉赫不敢接，只得后避，老禪師快步趕上，又攻出數杖，拉赫大叫：「老和尚，你這是要我的命啊！」老禪師冷笑道：「你國的勇士，竟如此懼怕我一個百歲老人！」
拉赫定下神，閃開一杖，伸出一掌打向老禪師，他覺察這老和尚的武功遠在剛才交手的飛度道人和海正之上，是以一出掌就是焦元掌！老禪師見掌打來也不閃避，硬生生用枯瘦的手掌接了一掌！老禪師身子一晃，拉赫卻倒退兩步！老禪師道：「你這邪功欠些火候啊！」說完像沒事一樣，又是一禪杖劈頭打來。拉赫心中大叫「不好」，口中叫道：「刀來！刀來！」
塔巴克拜見狀，急忙把一直背著的九環刀遞過來。拉赫接刀在手，精神一震，瞅准禪杖的縫隙，砍出一刀。老禪師哼了一聲，禪杖一抖，與九環刀硬碰了一合。
火光一濺，兩人虎口都是一震，暗中佩服對方的功力深厚。
兩人都是剛猛路數，不一會已經叮叮叮硬接了數招，這九環刀上有九個環，九環錫杖也有九個環，一共十八個環亂響起來，頗為喧鬧。
阿光捂耳道：「好吵好吵！太爺爺打這個蠻子的屁股！打死他！」
起先是老禪師占著上風，時間一長，老人家畢竟氣力不濟，和拉赫打了個平手。拉赫越戰越心驚，越戰越興奮，連呼：「過癮！過癮！」
老禪師是個身經百戰的，知自己衰老不能久戰，杖法一變，招招取拉赫要害，他也不再防守，完全一副拚命的架勢。拉赫到底是一代武學宗師，見狀並不慌亂，反而心神一定，守中帶攻，不落下風。姚中天、海正、阿光、塔巴克拜等人都看得心驚膽戰。
又鬥了十來招，老禪師的禪杖一引，把拉赫的九環刀帶到一邊，拉赫胸前門戶大開，老禪師一掌打過來，拉赫身子一扭，反手一掌打向老禪師胸前，只聽「砰」「砰」兩聲響，兩人各中一掌，都跌坐在地。
老禪師是左胸中掌，拉赫是右肩中掌。原來到底是拉赫年紀上大佔便宜，因身子更靈活些，故而肩上中掌，這終究比胸口中掌要輕些。饒是如此，他也覺得體內翻江倒海，頭暈腳軟，半邊身子使不出力了。
塔巴克拜見狀搶上前，擋在拉赫身前，拉赫低聲道：「我們走！」塔巴克拜不發一聲，扶起拉赫就往山下走。其他眾人都圍到老禪師身邊，只見他神色自若，對拉赫道：「施主，敢再來拼一掌不？」拉赫回頭道：「老人家，您若再年輕五十歲，我倒願意和您再大戰三百回合！您現今燈枯油盡，氣力衰弱，中了我一掌，還是準備後事吧！」老禪師道：「老衲年輕五十歲，你可撐不了三百回合！」拉赫情知此言不假，不再回嘴，和塔巴克拜低頭走了，也沒人敢留。
等拉赫和塔巴克拜走遠，老禪師道：「天色不早，我們去後面用齋飯吧！」姚中天道：「師父，您中了一掌，身子如何？」老禪師道：「並無大礙，老衲年輕時受過的傷多如牛毛，比這重百倍的都沒事，這一掌何必在意？」姚中天知師父的外功早也入神，聽了大喜。
這天晚上，老禪師在禪房裡對眾人說道：「老衲活了百歲，也曾在江湖中快意恩仇，也曾率百萬之眾，擁護義兄與天下爭衡，也曾在這山上懸壺濟世，惠及蒼生，人生一場，沒有白活。德元！」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僧急忙答道：「師父，弟子在！」沐講禪師接著道：「我的徒子徒孫中，數你心術第一，威望第一，醫術第一，這靈源山的一切，都交給你了！」那個叫德元的老僧道：「師父……」老禪師又對姚中天道：「天兒，我的徒子徒孫中，以你武功第一，為師盼你多行俠義之事，你乃武林同道的榜樣，身子可得站正了，影子里的事，不要再幹了。」姚中天動情道：「師父，您不該為醫我大耗真氣，師父，徒兒對不起你！」
老禪師搖了搖頭，又對阿光道：「小阿光，你姓什麼？」阿光道：「我吳姓。」老禪師道：「可憐的孩兒，竟沒有姓！從今以後你就跟了我的俗姓吧，姓張，從今以後你就叫張光吧。好孩子，我像你這樣大的時候，也和你一樣急性子，倔強不羈，人人道我長大必成魔，我卻偏偏做了一個好人，孩子，跟著海正和尚，不僅要學武功，還要學著做人，一輩子做個好人！」阿光聽了跪下只磕頭。
老禪師又摸出一本小冊子來，遞給阿光道：「孩子，這本槍法傳給你。我打打殺殺半生，最得意的是棍法和槍法，棍法已傳給你姚中天師兄，這本槍法就傳給你吧。」又轉頭對海正道：「人人都道天下武功出少林，其實，少林武功又何嘗不是來自天下？我也願為少林武功添磚加瓦，這槍法你先學會了再傳小張光吧，這槍法你們少林寺也可傳閱，盼你們達摩院能將此槍法一直傳下去，如此我也死而無憾了。」
當天夜裡，老禪師圓寂了，火化后沒有舍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