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6 章 第 310 章

第 426 章 第 310 章

施夷的樣貌褪去,她徹底變回了崔智賢。

她捧著那顆即將完全與她融合的「星星」,無數既屬於她,又不屬於她的記憶一股腦湧入。

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從在基地得知真相開始,她受到了過大的精神情感衝擊后,就開始不斷做噩夢,夢中的零碎片段令她屢屢驚醒,卻不解其意。

更有神秘的衝動驅使著她爬上車倉,一路跟到了青瓦台,去尋找些什麼。

一直到此刻,崔智賢才恍然那些零碎的片段代表著什麼。

時空閉環。

《將進酒》。

每一條不同時間線里的自己。

死去的恩人。

絕望的招賢台。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在某一條時間線里的自己,會如此絕望地說出「你怎麼知道國人沒有做過選擇?國人做過選擇了。但我不認可」。

國人確實已經做出了選擇。

盧武之死、「真相」異變,都是他們做出的選擇。

只是無論是盧武還是土地意志,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們做出選擇之後,仍然選擇給了他們機會。以至於屍骨無存。

崔智賢低頭望著望著掌心的星星,很久很久之後,才輕輕吐出一句:「為什麼啊。」

「為什麼啊,這樣的國家,為什麼這麼傻呢。你們一次又一次地給了這個國家選擇的機會,換來的是什麼?為這樣的國家犧牲了自己,值得嗎?!這是雞怪、醜惡在人間竊據高位、美醜顛倒的虛偽的國家啊!!」

年少的崔智賢眼睛通紅,抬起頭來,音調一聲聲提高了,到最後,幾乎是吼出來的。

極度的痛苦與悲傷之後,升起的是熊熊燃燒的怒火。

她在問霍闕,但她通紅的眼睛,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卻透過霍闕,分明是在質問再也無法回應她的某些存在。

霍闕嘆道:「智賢,世上的國家內大都有兩個國家:一個是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人的地域的國家,一個是統治本國的統治者掌握下的暴力機器、政權的國家。」

「韓國確實是一個被殖民者、大資本、權貴、背叛者掌控的政權國家。

但無論是小盧還是更早之前埋骨地下的那些抗日誌士,他們為之而拼力挽救的,都是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人的國家,他們的父母、親人、愛人所在的國家啊。」

崔智賢痛苦憤怒的情緒被逐漸澆滅了:「土地上大部分人的......國家?」

「這兩個國家是不一樣的,但也有例外。當統治者與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人重合時,政權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而存在時,這兩個國家就會重合,可以看作是一個。」

霍闕笑了笑:「如果你這麼不甘心的話,那麼,讓這兩個國家重合就好了。成為國民們的國家吧。」

「土地上大部分人的國家?國民們的國家?」崔智賢喃喃了幾遍,眼底淚珠打轉,面上卻露出冷笑,:「難道做出這些愚蠢的選擇的,不是國民嗎?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做出這樣愚蠢、惡毒、盲目的選擇,無論是誰說什麼都愚蠢地相信,以至於葬送了恩人,也葬送了自己!這就是這片土地上大部分人的選擇。」

「可是,智賢,人民是會變的。」霍闕說,「我們中國曾有一位作家,在年輕時也曾批判過麻木冷漠愚蠢惡毒的「國民性」。在他那個時代,甚至在更早之前的時代,也有很多人說過中國人已經無可救藥。的確,他們當時麻木、冷漠、愚蠢,但是那因為,他們生活在一個把他們當牛馬,把他們當物品,把他們踩在腳底下的時代、環境當中。」

崔智賢怔住了,獃獃地看著白衣青年。

他笑著撫了撫智賢的頭髮:「人民若作牛馬,便疲累至於麻木。人民若作物品,便僵硬至於冷漠。人民若作淤泥,便無知至於愚蠢。那麼,就叫他們不做牛馬,不做物件,不做淤泥,教他們做人,一代代地教。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百年之後,再來看做了人的他們,會做什麼選擇。」

「我最喜歡的一個孩子,他們說他是偉人,他卻只認自己是教員。他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教育人民。」

「智賢,人民作了一時錯誤的選擇,總不能讓他們作一世錯誤的選擇。要給他們以做人的際遇,做人的機會。小盧在世時,唯一的願望是希望他們活得像人。祂千里迢迢來找我,也只希望他們能夠以人類的身份活下去。」

一直在打轉的眼珠終於猛然流了出來,崔智賢啜泣起來,像一個委屈至極的孩子——她實際的年紀,確實也只有十六、七歲:「......我不懂!我不懂!」

「沒關係。」白衣青年說:「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去懂。」

他輕輕地把她的手心合攏,讓她握住的那顆星星完全消化在了她的軀殼裡:「無論你接不接受祂,祂都不會怪你。」

那股力量在崔智賢的體內徘徊,很溫和,似乎在等待著她的抉擇。

盧武和祂都做了自己的選擇。

韓國民眾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現在,輪到崔智賢做出自己的選擇了。

半晌,崔智賢擦掉眼淚:「北邊很壞嗎?」

白衣青年說:「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崔智賢說:「很多人都說中國很不好。」

白衣青年問:「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我還沒去過。」崔智賢眼睛還殘留著紅痕,露出一個笑容,卻因為哭得太久,笑出有損形象的鼻涕泡,連忙慌張地用衣袖摁了摁鼻子,聲音悶悶地說:「但你人很好。我很喜歡你。」

霍闕嗯了一聲。

「不過,我還是最喜歡自己的爸爸媽媽,最喜歡我家了。」

崔智賢擦乾淨了臉上的眼淚和鼻涕,終於又像那個漂亮的國民妹妹了,她說:「我不喜歡美國人,他們老是幹壞事撒謊。我以後要自己去北邊和中國看看。」..

那股力量化作光芒透體而出,環繞著她,開始從內而外地改造她——她接受了這股土地意志的力量。

「這一次,我還是當招賢台啦。」她說:「只是,這一次不是那些異類生物來找我,是我主動的選擇哦。」

這一次,她不要他們化作文本生物而活,她希望他們能當人,就像恩人和祂的願望一樣,能在這片土地上堂堂正正活得像人。

就像他說的,都成長吧。改天地,變世界,看百年之後,他們的選擇會不會有變化。

隨著光芒,崔智賢的手中緩緩凝就一座微縮版的精緻高台。

雖然迷你,但是細細看去,竟能看的台上有半座不知朝代的宮殿遺迹。畫柱已塌陷大半,野草生長摔落雕梁間。台身上還雕刻著中文篆體的「黃金台」三個字。

招賢台凝就的那一刻——整個《將進酒》文本殘片的力量全都一股腦地朝崔智賢湧來,天山,風雪,天河,白玉京,全都化作了純粹的能量,呼應著崔智賢的心愿,匯入了台身。

這一次誕生的招賢台比過去的更強大——新的特質者誕生了。

殘片瞬間耗竭力量,再也支撐不住,文本世界化作無數色塊,空間開始崩塌。

張玉躍起,一手拉起霍闕,一手拉起崔智賢:「走!」

他們順著空間裂口撲出了殘片世界的剎那,原本安放在桌上的兩片《將進酒》殘片瞬間熊熊燃燒起來,化作了黑灰,風一吹悄然無蹤。

房間里憑空多出了三個人。

「小玉!霍上校!」

「智賢!」

守在一旁的中、韓兩國的資深者看到這一幕,大吃一驚,連忙圍向他們:「發生什麼事了?」、「你們去哪了,跟殘片有關?」、「你們是不是進入殘片里去了?」

「等等」王勇攔住其他人,面露警惕地看向崔智賢:「崔智賢身上有些不對勁。」

他說出來后,春香怔了怔,也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為什麼崔智賢身上會有奇異的能量波動?

霍闕道:「小崔,你剛取得招賢台,注意收斂身上的氣息。」

「哦、哦,」崔智賢連忙努力地收斂身上的氣息。她看起來跟進入文本前頹喪絕望的她不太不一樣了。

「招賢台?」中、韓兩國的資深者都被這個名詞震住了。

王勇道:「霍上校,小玉,到底發生什麼了?」

這是張玉全程所目睹的,她看了霍闕一眼,見他含笑默許,就把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眾人。

眾人聽罷反應不一。

中國滿臉驚異,韓國資深者不敢置信,春香更是大受震動:「居然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所有事都能夠解釋了。

崔智賢為了取信於他們,就召喚出了「招賢台」。

散發著文本能量,懸在她掌心的招賢台一現世,奇異的變化出現了——以崔智賢為中心,以青瓦台為中心,四面八方都湧來無數嘈雜的心聲,沖刷著眾人的精神。

【......成熟......吃掉......】

【汪汪汪,血肉,血肉......】

【咯咯咯,那些異族躲在青瓦台里?】

化作怪物們的韓國人的心聲,竟然陸續涌了過來,衝擊得精神稍弱的資深者面目發白。

崔智賢舉起招賢台,將這些心聲輕易地吸收儲存。

至此,韓國人才基本相信了這件離奇的事。

有人跌坐在地,為同胞們的自作自受而放聲大哭,有人怔怔地發獃,滿面凄涼。有人望著崔智賢手裡的招賢台,面露希冀。

春香獃獃地站了不知道多久,終是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神態:「......智賢,招賢台特質的基本能力是什麼?」

「招賢台能在較大範圍內匯聚民眾意志,甄別賢士,分享情緒情感,凝聚一部分集體共識。」崔智賢感受了一下,回答道。

「啊,和原來的「招賢台」召喚亡靈的本領不太一樣呢。」陳薇感慨。

「畢竟這一次情況不一樣,響應智賢的存在不一樣,智賢這一次的所求,也和當時不一樣。」陶術道:「都不一樣,形成的能力,雖然表面上都叫招賢台,實質能力肯定也不一樣。」

霍闕道:「現在有小崔在,我就可以放開手腳完成祂的委託了。現在關鍵是把怪物變回人。」

王勇問:「您打算怎麼做?我們回國請總部派「俠客」來韓國支援嗎?」

霍闕沉吟片刻:「可以。但怪物太多,這樣應付起來有些慢。」

「小崔,你先支棱開招賢台。」

崔智賢應聲,打開招賢台,開始匯聚附近怪物們的意志。

霍闕便走到天下,身上的玉鎖散發靈光,他的身體漸漸變化。

隨後,一路上只看到張玉、王勇兩位特質者大展神威,卻從沒看過霍闕出手的中、韓兩國資深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口:

雪白的鱗片熠熠生輝,陽光下,偶爾一折射金輝。如煙如霧的輕薄尾鰭,如最上好的紗一般柔軟順滑。

這是一尾美麗到超凡脫俗的奇異存在,只在人間傳說里出現。

祂搖曳著尾,飛向青天。

一聲長吟響徹天地,韓國境內所有的水流應聲而起,蒸騰而上。

天空雷霆匯聚,烏雲乍起,天地黑沉沉的,嘩啦啦,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雨打了下來。

白龍呼雲喚雨,自鱗片散發著淡淡的光輝,那些光輝里掠過無數男女老少混合的聲音,這些聲音是欲滅貧窮的悲憫、溫柔;誓絕苦難的低沉、雄渾;將領前路的高亢、激昂。

鱗片上的光輝混入暴雨里,攜著這些凡人的歌聲,也一起打向半島南部的山川河流,洗滌向滿城怪物。

強大的同性質力量驅散了怪物們身上扭曲的力量,它們站在雨中,在雨水沖刷里,獃獃地站定不動。

稻穀人身上的穀子癟了,掉了下來,舒展懶腰,還復人身。平民們恢復了意識,彼此看了看,又哭又笑。

鬣狗們褪去身上的毛髮,口鼻逐漸扁平,蛛女的巨大肚腹逐漸縮小。

白手套的精英們變回了人模樣,彼此一看,在附近民眾的嘲笑目光里灰溜溜地跑了。

雞怪身上的羽毛褪去,他們回復人身時竟然是光著身子的,一個個被雨淋得狼狽不堪,在民眾痛恨的目光里抱頭躲藏,生怕自己被揪起來暴打。

雨還在下,白龍消失在了雲間,滿城的怪物卻都回了人類。

韓國民眾茫然而喜悅地站在雨中,也被混在雨里的那凡人歌聲不斷沖刷著、同化著思維,慢慢哼唱起了相同的歌曲......

霍闕身不沾雨,悄然落到了崔智賢身旁,道:「小崔,接下來看你的了。」

崔智賢點點頭,招賢台打開,民眾意志被匯聚過來,匯聚的意志才勉強在同化下維持住了自己的思考。韓國民眾這才反應過來,開始知道躲雨,停止了響應雨中的凡人之歌。

但韓國民眾身上的氣質卻終究發生了奇異的變化,顯示著同化的侵蝕並沒有完全停止。

看到崔智賢驅動招賢台,春香終於從這一幕里回過神來,忽然走到中國資深者身邊,對著霍闕俯身竟欲要下拜。

霍闕阻止了她:「不必如此。」

春香低聲道:「您立身坦蕩,卻是我們小人之心,對您妄加揣測......」

她抬起頭,目光堅定:

「我起誓,從此後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永不與中國為敵,不做任何侵犯中國人民利益之事。」

其他韓國資深者站在她身後,沉默地表達了自己與春香同樣的立場。

春香謝完霍闕,目光轉向那些街頭亂奔的「雞怪」,目露寒光:「我還希望,您們能向貴國政府傳達我們的一個心愿。」

這句話她是向王勇說的。

*

郝主任看完王勇的緊急報告,登時面露古怪:「請我們派俠客去清理凈化韓國國內殘餘的、零散的、分散在各地的怪物?」

彭院長道:「這不是很正常嗎?你露出這種表情幹嘛。」

郝主任抽出這份報告下面附的一張密信,撓撓頭:

「可是,韓國資深者還說,請求我國派出的大量俠客,是各個黨政軍各級部門的人都有,能「順便」,教教他們怎麼建設一個新社會治理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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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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