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哈康的仇家

既然決定了要直接找薩督卡人幫忙訓練桑格爾人的戰鬥，對於南方作戰的具體事宜，克里格便也無心再聽。又和哈康喝了幾碗酒，克里格便再開口問起哈康的來意——畢竟，哈康和他的賣命團在整個帝國里的地位舉足輕重，實在沒什麼理由平白的跑到要塞里來。

「哈哈！」聽到克里格的問題，哈康便猛的一拍大腿，搖晃著腦袋，醉眼朦朧的看向自己的幾個老弟兄，「我怎麼說來著，我就知道這小子會問咱們。」

說著，這名聲名烜赫的北陸人再次轉向克里格：「本來，要是你不問，我是不打算說的，也好和老弟兄們省點事，但是你問了，我就不能不說了。」

看著搖頭晃腦指手畫腳的哈康，克里格微微皺起眉頭——無論是私下傳聞，還是他自己的親身接觸，這個北陸傭兵頭子都是一個精明強幹心機深沉的人物，若要說他也會酒後失態，克里格是絕不相信的——眼下哈康卻做出一副醉態，又是為了什麼呢？

「那天啊，陛下請我們去喝酒。阿里克那小子就和皇太子打了一場，兩個人沒分出高下。」說著，哈康得意的笑著，打了個酒嗝，「不愧是我的兒子。」

阿里克和自己是旗鼓相當的對手，那個皇太子的本事也差不多，他們兩個不分高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克里格一邊飛速盤算著，一邊笑著點了點頭：「那是。」

「看到這幫小年輕這麼活躍啊，陛下就想到了當年我們年輕時的事情——那時候他才剛剛登基，而我也不過是個帶了群弟兄南下避仇的毛頭小子。」說著，哈康又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一臉的驕傲，「再看看現在——陛下就說，哈康啊，這群小崽子轉眼間就長大成人了，而咱們也都老了。是咱們這些老傢伙把這個世界讓給年輕人的時候嘍。」

聽到這話，克里格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若說皇帝老了，那是自然的。但眼下哈康也還不到五十，算起來也是正值壯年，說什麼老了就純屬扯淡了。更加使克里格在意的是，如果哈康轉述的話沒有修改的話，那麼基本上就等於是皇帝在向哈康下逐客令了——這對於被一些人私下稱為「皇帝犬」的哈康來說，已經算得上是拋棄和侮辱的行為了——克里格完全無法想象，哈康怎麼可能若無其事的把這事說出來。

然而，受到侮辱的哈康本人卻全無受辱的自覺，仍舊大著嗓門自顧自的說著：「我一想，也是啊。阿里克那小子雖然腦子不怎麼好使，但要帶弟兄們砍人那是不含糊的。而我們這些老傢伙，也該享享清福了。」

說著，哈康樂滋滋的一拍大腿：「就這麼著，回頭我就和皇帝說了，把賣命團交給阿里克，我則帶著這群老弟兄回老家弄塊地享福去。皇帝雖然想留我，但是也總不好阻止我，就給了我筆錢，算是私人饋贈，也好讓我以後想他的時候能有路費過來看他——這樣啊，我就留了兩個老弟兄輔助阿里克帶著那群毛頭小子，然後把這群老弟兄帶上一起了。」

克里格認真的點了點頭，卻沒說什麼——從哈康的描述上看，顯然是皇帝在為皇太子的繼位做準備了。但是皇帝用一筆錢遣散了哈康的行為卻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更加使人心生疑問的則是哈康竟會毫不猶豫的接受了。當然，這兩個人私下達成了什麼交易，就是克里格所不能知道的了。

然而，顯然，哈康的爆料還沒結束：「然後啊，我就帶了弟兄們準備坐船回老家。結果皇帝又和我說，很久都沒聽到克里格小子的消息了，你去幫我看看那小子最近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事——我這不就帶人過來了？」

這樣的話頓時讓克里格幾乎一口酒嗆死自己——作為帝國皇帝，怎麼可能不知道他這邊發生了什麼事！然而，皇帝卻以這種蹩腳的理由將哈康和他的賣命團派了過來……

如果根據克里格私下了解到的哈康的經歷來說，這位有著「皇帝犬」的惡名的雇傭兵頭子所率領的賣命團，無論是從對皇帝的忠誠度而言還是從戰力而言，在整個帝國里也是數一數二的。

當哈康帶著他的一千四百多名北陸傭兵進入諾里克帝國之後，第一戰就是協助皇帝鎮壓國內的叛亂。那一場戰鬥里賣命團充當了鐵砧的角色，在淺灘上把過萬叛軍死死擋住，直到禁衛騎兵泅渡過河從叛軍背後發起衝擊——那一戰之後，賣命團只剩下了不到六百人。

而緊接著，在哈康連續兩次用皇帝給的傭金擴充了隊伍之後，賣命團又連續兩次因為要命的死戰而折損過半，直到第四次戰役結束，徹底的壓制了國內的叛亂，哈康部下的人數才最終定格在一千人這個數字上——也正因為哈康的「傑出貢獻」，賣命團在新諾里克城內獲得了一座軍營。

至於之後的幾年裡，哈康也忠實的履行了他對皇帝的承諾，以極高的效率和極大的熱情執行了不少「諾里克人不方便干」的任務——結果就是除了皇帝的賞金外，賣命團也被認為是皇帝的劊子手。

然而在聖戰軍開始向桑格爾草原進犯的時刻，出於信仰問題並不適合向桑格爾人提供任何援助的皇帝卻遣散了他的劊子手們，並將這些人派到了自己這裡來……

克里格並不認為皇帝會專門為了援助自己而遣散哈康，相比之下更主要的仍舊是在為皇太子的繼位排除不穩定因素——畢竟，皇帝能夠駕馭哈康，不代表皇太子也能。但無論如何，這支隊伍的到來都為克里格提供了不小的援助。

說起來，在面對幾十萬人的軍隊時，上千人的隊伍即便是再怎麼精銳，也不可能起到扭轉戰局的作用。然而克里格所想的，卻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回事：「說起這個，那麼哈康叔你接下來就打算回北陸去買塊地過日子了？」

聽到這話，五個北陸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就好像克里格說了什麼非常好笑的事情一樣。

「買地？」哈康笑著捶打著桌子，之後認真的看著克里格，拍了拍丟在一邊的大劍，「我說克里格，你當咱們的傢伙是拿來看的嗎？」

停頓了一下之後，傭兵頭子眯起眼，露出狠辣的神色，聲音也低了下去：「再說，咱們在北邊有些賬也該結清了。」

聽到這樣的宣告，克里格便也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看起來，這個雇傭兵頭子在北方還有些仇家。不過使桑格爾人疑惑的地方恰恰在於此——以哈康在諾里克帝國里的身份地位和威望和他的賣命團的勢力來說，要對付些一般的仇家根本不在話下，但哈康的仇家似乎到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那麼，這個仇家又會是什麼身份？

這麼想著，克里格便開了口：「哈康叔，照咱們桑格爾人的話，有賬當時就算了，何苦等到現在？」

這個問題一出口，哈康便頓時愣在當場。眨了兩下眼之後，北陸人長嘆一聲，露出苦澀的笑容，端起面前的銀碗大口大口的吞起了酒漿。

「嘿，這裡也沒外人，說說也不丟人。」將克里格的話接過去的，是個名為瓦爾德的北陸人，在哈康帶來的四個人里，坐了第三個位置——儘管不小的年紀使這人也是一臉滄桑，但眉眼間卻仍舊能看出他年輕時的風流倜儻，而即便是在賣命團這樣的隊伍里服役多年，這人開口說話時卻仍舊帶著副調笑的神氣。

說著，瓦爾德看了克里格一眼：「這事說來也簡單。咱們在北邊的仇人也是大有來頭——丹特王國的國王奧拉夫。」

克里格驚訝的眨了眨眼——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賣命團的頭子居然和北陸五國之一的國君有仇——這麼說起來，這次哈康竟是打算以他手頭這一千來號人馬去和一個國家對抗了……

「早先還沒有丹特王國。咱們也不過是個鎮子里的居民。後來奧拉夫滅了咱們的鎮子，咱們逃了出來。可等咱們拉起了隊伍準備回去報仇的時候，奧拉夫也拉起了個丹特聯盟。」這麼說著，瓦爾德聳了下肩，「等咱們在北陸混出名頭有了朋友了，丹特聯盟變成了丹特王國——沒法子咱們只好接著南下避仇。可等咱們終於和陛下搭上了，丹特王國也成了北陸五國之一……」

這一連串的簡介聽得克里格連連搖頭——僅憑哈康白手起家一直到成為眼下整個帝國內炙手可熱的權歸，足夠說明他的能力，但能混到這份上，也只能說哈康運氣不好了。

沉默了一會，克里格才再次開口：「嘿，這等事，若是哈康叔你早說，咱們便集了桑格爾的兵馬幫你打過去了，我自己在北陸那邊也有些兵馬。可現在……」

聽了這話，哈康頓時抬起頭來，看著克里格笑了起來。

和哈康的眼睛一對上，克里格便清楚，對方壓根半點醉意都沒有——而且，哈康對自己的盤算，也已經完全清楚了。

和克里格對視而笑了一陣之後，雇傭兵頭子才擺了下手：「報仇的事先不急——咱們都已經等了這麼多年，再等個一兩年也成。到是……既然你叫我一聲叔，總不能讓你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