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終於等到你
孫府,后宅。
刁得志得知河神傳喚他的消息的時候,正在給孫小姐捶背。
孫小姐一聽下人傳來的消息,直接從椅子上一躥老高,尖聲問:「河神顯靈了?真的假的?找誰?我家這口子?!」
下人一向被這位喜怒無常的老小姐嚇得半死,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說:「回稟小姐,千真萬確,千真萬確啊,小的也是親眼看見了河神穿著白衣服飄在河面上的,可要找刁掌柜的這話,是煩了大少爺吩咐過來的,我們做下人的,怎麼敢亂說呢!」
「怎麼,煩了也在那?他不是在孟家休養嗎?」母子連心,雖然孫小姐礙著他長兄的面子,不敢過多的關照煩了,可這孩子的動向,她一直都是很清楚的。
煩了被留在孟府調養之後,她也鬆了一口氣。
要是煩了真像之前說的那樣,要押送糧食送給北山去,那她可就坐不住了。
「回小姐的話,大少爺不僅在河邊,而且河神就是聽了他的召喚,才平息了風浪,從水裡出來的,小的走的時候,大少爺還在與河神說話呢!」下人回話,不知不覺就會添油加醋。
「欸?這個河神怎麼還愛嘮嗑?她和煩了有什麼好嘮的!找我男人幹什麼?我去會會她!」孫小姐套上外衣,就要往外走。
走到門口,回頭一看,刁得志面如死灰,跟一隻獃頭鵝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愣著幹啥啊,不是要找你么!人家都開口了,你還不去啊,要是請不動你,可別再鬧出什麼幺蛾子來啊我跟你說。」孫小姐氣勢洶洶拉著刁得志就走。
女人的直覺,很多時候都非常准。
孫小姐拉著刁得志往外走的時候,有種預感,自己馬上就要揭開這個南岸贅婿中的異類,為何如此異於常人的秘密了。
而且,她有一種要去會情敵的感覺。
孫家的馬車行駛到了河邊的時候,不僅是河面被困住不能上岸的人們在翹首以盼,南岸的人家很多聞訊都過來了。
岸上水上,人頭涌動,烏央烏央的。
河神顯靈,出水點名叫人,這可是幾輩子都看不到的好戲啊。
「出去吧!還等啥呢!我說刁得志,你這麼多年,一丁點和外面女人搞事情的消息都沒有傳出來,合著是不稀罕活人是吧?」孫小姐見刁得志那副喪氣臉,忍不住就刺他一刺。
「……」刁得志的心臟劇烈跳動著,似乎快要從嘴裡蹦出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多年的噩夢,真的成真了,她回來找他算賬來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孤魂野鬼,不是找個道士做做法事,請個和尚念念經就能擺平的小鬼兒,娟兒成為了一方河神,踏著風浪,前來找他算賬了。
活不過今日了。
刁得志被孫小姐踹下車的時候,萬念俱灰。
他落地時一個趔趄,險些摔了個狗啃泥。
狼狽不堪爬起來的時候,他發現,水上陸上,無數雙眼睛,都死死盯著他呢。
這些眼睛中,有的好奇,有的害怕,有的驚恐,有的鄙夷,還有的,是幸災樂禍,隔岸觀火。
各種眼神刺激著刁得志,讓他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他多年來,一直知道娟兒在找他。
那次春天翻船的時候,他甚至都看見娟兒水下的面容了,他看見她一臉急切的向他游過來,而他慌亂之中,一把就將那個孩子給推過去了。
她這個痴女子,都已經陰陽相隔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這麼多年過去了,再大的冤讎,也該淡了吧。
娟兒輕盈的漂浮空中,她看著狼狽爬起身的刁得志,恍惚之間,有些認不得眼前的這個人了。
這個男人如此蒼老,畏縮,衰弱,滿面風霜,頭髮凌亂,身體佝僂。
他的一雙眼睛,強做鎮定之下,其實滿是惶恐。
這個男人,早已不是當年她那個青春年少的愛人了。
娟兒又看了看煩了,這個孩子和他年輕的時候真像啊,越來越像了,那樣有聲色的眉眼,那樣瀟洒的神態,都極為相似。
雖然,煩了並不叫他父親,可娟兒知道,這是他的孩子。
他和別的女人的孩子。
那娟兒腹中的孩子呢,那個命喪水下的小生命,本來也應該如煩了今日一樣,有機會長成一張俊美的面容,有機會如此玉樹臨風,站在水畔,沐浴春風和陽光。
那個孩子本應該繼承刁得志和她共同的血脈,成長為一個歡樂熱情的小生命。
可如今,這個小生命在多年前的那一天,永遠被困在了陰冷的水下。
夭折不為命,不入輪迴,不得超生。
娟兒後來救了那麼多落水的孩子,卻救不了自己腹中的胎兒,每每念及此處,她都肝腸寸斷。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要這個男人親口承認了當年的事兒,懺悔他的過錯。
唯有如此,娟兒覺得,這麼多年的等待,才算是有一個了解。
河神老婆婆說海中廣大,別有一番天地,她就了結這段前緣,隨老婆婆去海中闖蕩吧。
「當年,你說你爹病中,托我前去侍奉吃藥,你是在說謊騙我,對不對?」娟兒鬱結心中多年的問題,終於要一個個問出來了。
「我沒有。」刁得志矢口否認,當著南北岸這麼多人的面,別說是河神來了,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什麼都不會認。
刁得志望著河面上的娟兒,她的容顏絲毫沒有改變,還是當年青春妙齡的樣子,只是一雙眼睛,深邃的嚇人。
「你故意指錯路,讓我進了賭檔,還安排了一群人,在那邊等著我,對不對?」娟兒冰冷的聲音開始有了波瀾,似乎刁得志決絕的否認激怒了她。
「我沒有。」刁得志咬牙堅持下去。
不能認,什麼都不能認。
「我當年,懷著你的親生骨肉啊,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啊,讓人將我們娘倆浸豬籠,綁了石頭,活活扔進水裡淹死啊!」娟兒的氣息變得暴怒起來,她的衣衫劇烈飄動,頭髮也飛揚了起來。
岸上的大尾巴見了,一雙耳朵都貼緊頭皮,往咚妹兒身後躲了躲。
咚妹兒看著娟兒即將暴走的樣子,突然想起了夢中的父親。
父親那時候在夢中,也是如此發怒的。
怒髮衝冠,衣袂翻飛。
這是多麼大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