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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夜裡,原本躺在高床軟枕里安睡的女子忽然劇烈的掙扎彈動起來。
燕霜霜的夢從未如此不詳過。
在夢裡,延綿千年的燕家老宅被無邊的黑暗籠罩,原本的燈火輝煌沉入無邊暗夜,無數機甲戰士的炮口對準了老宅的方向,一輪齊射之後,從她所坐的家主位置看去,只能隱約看見轟然倒塌的房梁和驟然崩裂的玻璃碎片。
這不是燕家老宅該有的光景。
哪怕是在夢裡,燕霜霜也清晰的記得,她家主宅整體由一個S級別的防護罩保護,她曾經無數次的聽到燕家人驕傲的話語,對她說只有經歷星戰級別的轟擊,才有可能擊碎這個防護。
但以燕家在帝國的地位,怎麼可能被星艦轟擊呢?
是誰做的?
夢中坐在家主位置上的女人漠然抬頭,眼前卻由黑轉亮,心頭那股氣久久不散,像是積鬱已久的怨憤。
圍繞著主宅,裝備精良的機甲戰士紛紛墜地,開始在廢墟里四處翻找著什麼。而燕霜霜分明看到他們其中一個人的胳膊上有著她格外熟悉的印記:那是一顆藍色的星球,代表著人類心中永遠的故鄉。
這也是帝國親衛軍的標誌。
她的心尖一痛。
夢裡夢外,在她的腦海里幾乎是瞬間就浮起了一個名字:路嘉。
這是太子路嘉的直系部隊。
可她和路嘉多年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路嘉卻要她的命?
不,是要她燕家全家的命。
朦朧模糊里,她卻分明聽到為首那個機甲戰士所佩戴的耳機里傳來了一把她曾經無比熟悉的聲音。
那聲音漠然而冰冷的問道:「找到她的屍體了嗎?」
「沒有,陛下。」
原來他已經是陛下了。
她怔怔的想道。
「必須確認她的死亡……」
床上原本就已經在劇烈掙扎的女人忽然睜開了眼睛,燕霜霜「啊」的一聲尖叫,心口熱意起伏,只抬頭一望,卻見窗外冷月如霜,映照的一室靜謐,卻是熟悉景象。
是熟悉的家。
耳邊這時候傳來了機器人AI的聲音:「小姐您做噩夢了嗎?您的心跳速度已經過快,請您控制情緒,心跳過速可能導致……」
「閉嘴閉嘴閉嘴!」驟然聽到這剛才還在夢中聽到過的無比熟悉的聲音,還沒從剛才那一問一答當中完全抽離出來的燕霜霜眼皮一跳,對它斷喝道。
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聽到路嘉的聲音!
一點也不想!
路嘉!
殺人兇手!
AI被她兩句一罵,乖巧閉嘴。
然後乖乖的滾到牆角自閉。
燕霜霜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
只摸到了一頭一腦的冷汗。
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氣,擁著被子坐了起來,過了好久,剛才在夢中親眼見到的一幕幕如電影閃過,過了良久,她砰砰的心跳才慢慢的漸漸舒緩下來。
燕霜霜回顧了一遍這長達兩世前後橫跨20年的夢境,在反覆復盤了每一個人的性格、再在那一顆性格樹上添加了偶然的變數之後絕望的發現:夢中前後兩世的事情,也許,並不是簡單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夢到的第一世,燕家和太子路嘉在他繼位后不久就開始明爭暗鬥,路嘉作為帝國皇帝,佔盡先機。
燕家只能選擇蟄伏。
韜光養晦,蟄伏十年。
在此期間,燕霜霜為了繼承燕家在軍中的布置和勢力,在父親重傷之後不得不勉強自己修習了自己本來天賦不高的機甲指揮系,但卻最終敗在了天縱英才的路嘉手下。
這一世,終結在燦爛的星海。
算是輸也輸的光耀璀璨---啊呸,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明明就是連同燕家的星艦一起炸成了天邊的一朵煙花。
到了第二世,燕霜霜想想來硬的打不過在戰鬥方面天賦異稟而且還每每喜歡身先士卒卻大概是開了掛,怎麼也死不了的路嘉。她索性選擇以柔克剛,這一輩子她按照自己小時候測試的異能分類,學習了醫療系,被分配成了路嘉的首席醫療官。
來來回回算,她好歹也算救了路嘉好幾次了吧?
偏生路嘉竟然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本來想著在他羽翼未豐之時就下注投資,總也能博得他幾分好感,誰知道路嘉這人分明就是軟硬不吃啊!
給他糖,他就吃掉!
但問他要一點區別對待,半分沒有!
現在想起來,對他的好,全是餵了狗!
燕霜霜回想起路嘉看似溫和的笑容和後來一朝翻臉要多決絕就有多決絕的手段,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野狼是養不熟的。
而她錯就錯在,竟然把小狼崽子當成了能養熟的小狗崽,想著用水磨工夫磨掉他骨子裡對燕家的恨意,給了對方充足的成長時間,怪不得到最後死的可慘可慘了。
回憶起路嘉有多能裝,又有多能演,燕霜霜額頭上的冷汗越沁越多。
硬的打不過。
軟的他也不吃。
在第二世的朝夕相處里,路嘉成年之後她不是沒想過勾引這一茬。
燕霜霜對自己的容貌極有信心,那是由從小到大的男人的欽慕和路人的艷羨所組成的銅牆鐵壁一般的自信。
中間她也的確抓到了一個絕好的良機。
然而路嘉的反應是什麼?
只要一想起自己當時有多羞憤交加,有多羞愧難當,燕霜霜就覺得自己的臉上燒得慌!
沒用!
路嘉才不會為了美色動搖!
燕霜霜剝了剝自己的指甲,幾乎是出於習慣性的把自己的指甲咬的坑坑窪窪。
她不是個會放棄的人,但仔細思考了前後兩世的選擇,燕霜霜必須得承認,第一輩的自己已經把手裡能打的牌用到了極致,第二世也已經把能用的懷柔手段用到了極致,不管是再走哪條老路,只怕最後還避不開炸成煙花的結局。
有沒有什麼別的方法?
她不想死!
更不想死的那麼窩囊!
輸了兩輩子,難道如此難得的有了再一次重來的機會,她卻還是翻不了盤嗎?
燕霜霜看著自己在面前畫出的對上兩世的復盤樹,從上往下審閱著每一個重要的時間結點,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目中燃起了灼灼熱度:對了!
一棵樹想要成長,最重要的就是它的根部。
她錯了!
而在現在這個結點,還來得及糾正所有的錯誤。
她必須得給這棵樹換一層土壤,因為如果一顆樹的根部爛透了,這棵樹就不會再有活路了。
***
燕霜霜起了個大早。
前世在路嘉身邊作為他的首席醫療官,燕霜霜不得不把自己的習慣和路嘉調整成完全同步。
這位現如今的帝國太子,未來的帝國皇帝極為自律刻苦,哪怕一天懶覺都沒有睡過。
燕霜霜也迫不得已養成了一模一樣的習慣。
但在這輩子,她以前從不早起喜歡賴床,以至於當她父親燕停在六點多準備出門鍛煉的時候看見她已經起床,站在門口的時候就十分愕然。
「霜霜,有什麼事么?」敏銳的看見了她眼睛底下掩不住的疲憊青色,燕停關切的問道。
燕霜霜說出了一句讓燕停幾乎是瞬間大驚失色的話。
「父親,我想要嫁給陛下。」
這是燕霜霜在深思熟慮之後,想出的唯一釜底抽薪的辦法。
「胡鬧!」燕停的臉色卻瞬間冷了。
任何一個男人聽到自己的寶貝女兒竟然要嫁給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大的老男人,做別人繼母的時候,大概反應都會和燕停一樣的激烈。
哪怕這個繼母,能有帝國皇后的名分。
「父親,我需要你的幫助。」燕霜霜卻只是冷靜的說道。
「不可能。」燕停看她神色堅定,臉色也沉了下來,「陛下現在都兩百零三歲了,雖然外表年輕,但和你根本就不般配!」
他頓了頓,斷喝道:「為父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往火坑裡跳!」
「父親,」燕霜霜聽燕停的語氣毫無轉圜的餘地,神色卻絲毫未曾波動。
她在考慮到這唯一的一線生機的時候當然也考慮過了她爸的態度。
眼下的憤怒和反對,自然在她的預料範圍之內。
她想要嫁給帝國皇帝路准,就必須要得到家族的全力支持,也必須要得到父親的同意。
所以她在輾轉反側的幾個小時里已經仔細推敲過了自己的全套說辭。
「陛下的身體情況,您不必瞞著我。」燕霜霜語氣篤定。
燕停聞言微微一頓。
「您看以陛下目前的星力情況,壽命還能有多久?」燕霜霜繼續問道。
燕停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陛下只有一位皇子,只要經過元老院的同意,路嘉必定繼位,這點,您不否定吧?」
燕停眉間褶皺更深了。
他頓了頓,視線微微下垂。
「您覺得,路嘉對我們家是個什麼看法?」追問到了這個問題,燕霜霜就看到了燕停臉色丕變。
「你都知道了些什麼?」他顫聲問道。
燕霜霜如此便愈發確定自己夢裡的一切都沒錯了。
結仇便結仇,反正仇已經結下了,誰讓她沒重生回幾十年之前呢?
沒法子改的事兒,燕霜霜根本不想多花時間糾結。
上輩子花了那麼多的功夫,也沒見路嘉看在十幾年相處的份上饒了她一次。
「爸,我不想死。只有皇后,能保證我的安全。」燕霜霜做出了最後的結論,「因為只有坐在這個位置上,我才能保證,我們家不會是最後的輸家。因為,只要我一天還坐在在這個位置上,我就永遠不會輸。」她的嘴角彎起了狡黠而得意的笑容,「父親,皇后的位置,就是我的不敗之地。」
「可你的終身幸福……」燕停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他雖然還不知道女兒到底知道了多少,但他清楚的知道,如果燕霜霜真的做成了這件事,以路准如今的身體狀況,她所要付出的就是上百年的孤獨和終身不再有希望獲得幸福婚姻的遺憾。
「那有什麼,」燕霜霜一樂,嘴角彎出一個真切的弧度---她是真的一點也不在乎這個,「等我變成了太后,我想找幾個小白臉就找幾個小白臉,莫非爸爸您覺得,到時候還能有誰攔著我?」
「………」還沒結婚的小姑娘就想著養小白臉了,我養出來的女兒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燕停愕然的看著面前顯然已經把如意算盤打的噼里啪啦響的女兒,半響這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這……」
燕霜霜卻漫不經心的笑了起來。
她剝了剝自己的指甲,低聲用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還是用路嘉的錢養他曾經的左膀右臂當我的小白臉,到時候就得讓他坐在邊上干看著……」只要想想那個畫面,燕霜霜就覺得,付出什麼當代價,都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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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為防止法律風險,本文背景改為星際。
2.舊坑實在寫不下去了,可能解V或者我再試試努力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