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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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沈灼抬起頭看著容滅時,容滅臉孔上的危險之意也消失無蹤。

他的眼神又變得很空寂,很悠遠。

容滅嗓音微啞:「為什麼?」

他棺材中的手,卻不覺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這個上清界當真庸俗頭頂,也許唯一有趣之處便是眼前這個叫沈灼的女修了。

像沈灼這樣的獵物,他自然也是要小心翼翼隱匿自己本性,免得將沈灼嚇跑。

那樣自己在棺中修行的生涯,豈不是變得很無趣。

難道沈灼也膩味來瞧自己,決意將自己捨棄?這雖然是所謂的人之常情,卻讓容滅心尖兒頓時覺得可笑起來。

還差一點!

容滅很認真的想,還差一點點,就可以了。

他臉上的表情也發生了變化,頓時變得生動而溫柔。

沈灼輕輕說道:「因為,因為我要離開上清界,我沒辦法留在這裡——」

接下來的話,沈灼自然是很委屈告訴自己,她不能再來看自己了。

容滅眼底深處危險之意也越濃。

然而接下來,沈灼卻忽而捂住了容滅的唇瓣,將那枚紫色丹果趁機塞入容滅唇中。

沈灼臉色頓時變得嚴厲:「吃下去!」

待確定容滅已經咽下去,沈灼才鬆開了手。

容滅舔舔唇瓣,不過是紫色的丹果,對自己也不算很稀罕。沈灼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不知曉容滅若要取得這紫色丹果也沒什麼難度。

不過沈灼卻和他不同,那麼這枚紫色丹果對於沈灼而言應該也是極珍貴之物。

沈灼鬆開了手掌,卻猶自將身軀栽在棺材裡面。容滅突然發現她的要害就在自己可攻擊範圍之內,他能輕易將沈灼給掐死,讓她屍體隨自己留在棺中。

當然容滅並沒有打算這麼做,展開殺人的妄想是一回事,可死了的沈灼有什麼趣味?這姑娘究竟要幹什麼?

「所以,我離開時候,準備也帶你逃走,你不準拒絕,不許說不可以。」

沈灼在他耳邊壓著嗓子說話,連調子都變了,顯得粗聲粗氣。

她這樣兒說話,呼吸都吹到了容滅的耳根,頭髮也落在了容滅的領口,鬧得容滅肌膚微微發癢。

容滅一瞬間,面色也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不知道沈灼居然會這麼打算,這使得容滅眼神變得很古怪。

沈灼也不覺閉上了眼睛,她想自己一定是瘋了,可她又怎麼能撇下容滅繼續在墳牢中受苦?沒有人看他,沒有終止,容滅一定會瘋掉的。

容滅雖然是只魅,可並沒有干過什麼壞事情,她實在不忍心。

她想起容滅提及自己家鄉時候的樣子。

「魅么?若說魅,許多魅都沒有實體,就像人的靈魂。能擁有身體的魅終究只是少數,只有尋到一顆脫骨珠,才能化為人形具有實體。阿灼,像你生而為人,真的很幸福的。而我們那些魅所居住的地方,沒有什麼生死之分,那本是陰陽交織之境界,世間虛無之所。」

那時容滅的神色間,有著一股極深極深的蒼涼。

她籌謀幫容滅越獄已然很久了。

一顆小小的圓球從沈灼手掌中滾出,飛快塞入容滅的手中。

容滅手指一抹,就知曉這顆圓球中藏了一片冰火雙煉的柔鐵,可以慢慢磨斷扣住容滅的玄鐵鏈。

就連容滅也禁不住為之驚嘆,臭丫頭,你還真不是一般會搞事情。

這種能斷寒冰玄鐵的柔鐵可是上清界嚴禁攜帶之物,也不知沈灼怎麼搞上手的。

沈灼還將自己計劃娓娓道來:「再過兩月,就是清古大墓開啟之際。每逢秘境開啟之際,界核也會感應生變,混淆判斷。然後——」

容滅輕輕說道:「然後什麼?」

他嗓音已經有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

這些年來,他扮演沈灼好友角色,最初也不過是將沈灼視為一樁好玩之物。容滅一顆心是冰冷的,看似完好的心裏面卻飽含了腐臭的膿液。可是這麼一顆心,這一刻,卻不覺增了一抹動情。

容滅不覺緊緊的閉上眼,知道這麼動情對自己而言也是極危險的。

沈灼嗓音也添了幾分堅定:「然後,我們可以從混沌風口跳出去。」

下上清界的方法有很多,混沌風口卻是最危險的。可唯獨從那裡跳出去,才可以泯滅所以的痕迹。

沈灼繼續給容滅塞自己準備好的小道具。

她手指頭將一片小小定魂草送到容滅唇邊,讓容滅咬著藏在舌下。如此一來,他們就算跳下混沌風口,也不會迷失魂魄。

這定魂草,自然又是一件上清界嚴禁個人持有的禁物。

容滅輕嘆:「你到底違背了上清界多少界規?」

他想難怪自己會留意到沈灼。整個上清界常年冰雪不斷,寒氣襲人,是冷冰冰死氣沉沉的。沈灼就是這個冷冰冰世界中的唯一亮色,是那樣的鮮艷奪目。

沈灼生怕容滅拒絕,壓低嗓音惡狠狠的說道:「你呢,不許說不可以。」

容滅驀然伸出手臂,鎖住了沈灼的上半身:「可是你已經失了內丹,若跳下混沌風口,只怕你會傷得極重。」

就算沈灼不說,容滅也察覺到了。

沈灼認真嚴肅臉:「其實我本沒打算陪你跳的,不過現在因為我自己的事情,也沒辦法了。我會尋幾枚丹藥,到時候傍身。」

她話是這麼說,其實被挖丹之前,已經隱隱有了離開上清界的想法了。上清界雖不允弟子私自脫離組織,然而沈灼也不是那麼聽話。

就算蕭雪元不幫紀雪君,沈灼也已經覺得蕭雪元索然無味,只是現在還增加了點兒仇恨值。

若不救容滅,沈灼可能有更穩妥方式離開上清界,比如讓自己被發配下界永不能回。

她沒說這麼多,只是怕容滅太過於內疚。

容滅舌尖下壓下了定魂草,此草微苦,那苦味順著容滅舌根蜿蜒下心竅。可此刻容滅心中,倒是難得浮起了幾許甜意。

此刻容滅的手臂鎖住了沈灼的上半身,他內心生出一股子衝動。此刻的他,想要將沈灼扯入棺中,將沈灼血肉揉入棺內融為一體。

人的血肉是多麼的溫暖,讓人垂涎欲滴。

不過容滅也是遏制住自己不斷發酵的變態思想,沒讓自己那麼干。

沈灼感覺他呼吸有些灼熱,只以為容滅因即將跑路兒感動得要哭。

她準備推開容滅起身,這時卻發覺容滅手臂似鐵箍一樣,緊緊箍緊不讓沈灼起身。

這時候,沈灼才發現這姿勢,嗯,微妙有些不對。

容滅貼過去,牙齒咬開沈灼臉邊的頭髮,在沈灼耳邊輕輕說道:「其實我要走,也沒那麼麻煩。」

此刻天邊已經傳來一陣奇怪的音樂聲,伴隨這股樂器奏鳴聲,一輛奇怪的馬車也是從天空中飛來。

那音樂聲非絲竹之器,似喜似悲,彷彿將喜樂與哀樂糅合在一起,讓人聽了說不出的彆扭和古怪。這樣聽著時,甚至還有幾分毛骨悚然!

那馬車體型龐大,氣派非凡,只是整具馬車都是白骨造成,透出森森鬼氣。

拉車的馬身軀倒是很正常,可卻都被斬去頭顱,有馬無頭。那被斬斷的傷口處,竟似有鮮血繼續流淌。

驅使這無頭馬的車夫渾身籠罩於一件漆黑的披風之中,只露出雙手。車夫雙手也已經化為白骨,讓人懷疑披風之下也是白骨一具。

這隻隊伍如此行來時,天光也微微一暗,予人以強大的精神壓力。

領頭的侍從卻是個美女,還是很美很美那種。她膚若凝脂,長發飄至足踝,無風自搖。此刻的她一身紅衫,那紅是如同鮮血染成一般。

這位美女在修士界還是很有名的。

魅修一向少與外人來往,眼前這位紅衣美女算是處境頻率較高的。

她乃幽冥界冥使妖焰,生著那麼一副顛倒眾生的妖媚模樣。

此刻妖焰也脆生生的說道:「七載光陰已至,幽冥界如約迎接少主歸來。」

容滅在沈灼耳邊低語:「就是我呀!」

妖焰功力催動之下,她的言語傳遍了整個上清界,讓這些上清界修士生出驚愕之意。

更讓他們吃驚的是,替這些魅修帶路的赫然正是仙主李悲風身邊很器重的近侍蘇斷。

蘇斷也不存在背叛仙主之類,這些魅修是得到官方許可,跑來上清界領人。

妖焰辦事乾脆,直奔主題,跑去墳牢接人。偌大隊伍就這樣浩浩蕩蕩的擠入墳牢,古怪的奏樂聲回蕩於風中,荼毒著上清界修士的耳膜。

鬧出這麼大動靜,那些上清界修士自然也是紛紛御起法器趕至。

這其中自然有蕭雪元這位上清界聖子。

當蕭雪元目光觸及沈灼時候,卻頓時不覺一皺眉。

沈灼髮絲微亂,面頰還有一抹紅潮未褪,又是為了什麼?

他知曉沈灼是來瞧容滅,可容滅從前不過是個螻蟻般弟子,現在卻深挖出了不得的身份。眼前這些魅修浩浩蕩蕩過來,說容滅是什麼幽冥界少主。

這一瞬間,蕭雪元心尖竟浮起一抹嫉意,面頰血紅之色一閃而沒,旋即又被蕭雪元生生壓下去。

上清界聖子顏好如玉,面頰卻泛起青白之色。

他掃了一眼沈灼,卻發現沈灼瞧也沒瞧他,也不知曉在想些什麼。

沈灼似有些煩躁,手指輕輕的將頭髮絲捲起來,再緩緩鬆開。她每次心思煩亂時,都會有這麼個小動作。

上清界仙主李悲風也乘風而來,揚聲道:「幽冥界少主容滅,寄身上清界,乃是因為他被幽冥界逆臣所傷,故而借上清界界核之力療傷。」

沈灼越發覺得棺中容滅好生陌生。這七年間活死人一般的生活,只是容滅一個忍辱負重的計劃?

李悲風這位搞計劃的仙主也負責給眾人解釋:「這幾十年間,幽冥界逆臣月魔與我人族為敵,多造殺戮。幸喜少主容滅,性好和平,與逆臣月魔大不相同。故而上清界也施出援手,願與之交好,共締盟約!」

李悲風說得那叫慷慨激昂,不過上清界修士卻品出點兒味來。

容滅是不是一個好魅修不重要,重要的是容滅回去幽冥界會跟月魔一派撕起來。看幽冥界接容滅的架勢,這位幽冥界少主彷彿也還有些派頭。

眾人修皆想,撕起來,撕得響亮些!

容滅聽著李悲風這般義正言辭得言語,頓時在棺材里咯咯笑起來,那笑聲卻有些瘮人。他只不過短暫得做過上清界弟子,大家跟他也不是很熟。此刻他們發覺記憶中印象模糊的容師弟,竟是一個讓人有些害怕的恐怖存在。

容滅涼絲絲的說道:「李仙主說得對極了,願正道的光,撒向幽冥界。」

眾人心裡也禁不住默默吐槽,你這副樣子哪裡像個正道人士。

李悲風雖然早搞了這個分裂幽冥界的計劃,此刻心尖兒竟寒了寒。

容滅困於棺中,竟好似什麼絕世凶獸,有著令人想象不到的兇殘。

可事已至此,李悲風也並不打算改變自己的計劃。修行之人大都心性堅毅,並且頗為自負。在李悲風瞧來,縱然以後容滅對人族修士心存惡意,他也能將容滅毀之。

這顆棋子,盡在他這位上清界仙主的掌控之中。

故而李悲風手掌一按,化出他之吟風劍,劍芒光彩閃爍,力透上清界的仙脈!

一瞬間,上清界的界核也生出反應,源源不斷加以反饋。

滾滾力量如此注入,使得容滅所躺棺材也綻放萬千光芒!

在這樣的光芒間,黑棺碎,禁錮消。

原本困著容滅黑棺已經被消得乾乾淨淨,眾人跟前也多了一道男子身影。那張面孔對於沈灼而言,曾是熟悉之極的。然而如今這張面孔間,卻多了幾分沈灼沒想到的陌生。

一旁的冥使妖焰面色似喜似悲,卻是乖巧知機奉上法寶囊,囊中想來也是裝備齊全。

容滅手指輕拂間,已經一鍵換裝。

幽冥界魅修個個打扮得花紅柳綠,一副妖艷賤貨氣質,容滅卻換上一身素衣。

那一身衣衫潔凈若雪,唯獨衣角綉了一朵碩大的血蓮。這一身素凈,反襯得那朵血蓮鮮潤奪目。

他赤著雙足,面頰法紋已退,露出那張少見陽光的面孔。那張臉雖陰鬱邪氣了些,姿色竟不輸給上清界聖子蕭雪元。

要知曉蕭雪元本便以美姿容而聞名。

此刻容滅手一翻,手掌間已經添了一把漆黑的刀。那把刀的刀身上布滿密密麻麻的血紋,透出一抹煞煞冰寒之意。

這柄咒刀本便是歷代幽冥界主認證法器。

仙主李悲風瞧見了,心裡也微微一凜。想不到容滅年紀輕輕,就輕鬆讓咒刀認主。

轉眼間,容滅這個幽冥界少主倒也似模似樣。

上清界素來清聖,哪裡見過容滅這樣的魅修,他妖艷到極致,也邪氣到極致。

從他身上,已經瞧不出當初那個青澀靦腆上清界弟子樣子。

沈灼恍惚間還記得容滅初至上清界時的模樣,那時候的他青澀靦腆,就好像一塊精緻的翠玉,漂亮而易碎。那時的容滅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連手掌都帶著薄如蟬翼的手套,不肯跟人接觸半點。

因為這樣,加上容滅容貌生得漂亮,還有人猜測容滅可是女扮男裝。

如今眼前的幽冥界少主,和沈灼記憶中的大不一樣。甚至連沈灼過去的記憶,都籠罩了一層淺淺的霧氣。

這麼想著時候,沈灼抿了抿唇瓣,想著方才在棺材里容滅跟她說的話。

容滅將她死死扣住,不覺在沈灼耳邊緩緩說道:「阿灼,我要把你帶走。」

沈灼本來是準備跟容滅一起走的,她甚至甘願冒著風險,攜上清界囚犯逃亡。

可是現在,沈灼內心卻油然而生一抹排斥。容滅並不是她以為的受委屈的同門,而是一個她根本不熟悉的幽冥界少主。

容滅赤足散發,宛如踏花而來的妖物。

妖焰冉冉一笑:「少主被困多年,一定是餓了。」

她身後本來跟著兩人,這兩人皆籠罩於漆黑的披風之下,不露半點肌膚,連是男是女也是不知。

此刻妖焰彷彿漫不經心一般手指隨意一指,一道身影也是緩緩向前,輕輕解下了披風。

這漆黑披風之下,掩著的居然是一名雪肌綠衫的美貌少女。

來上清界的魅修大都妖嬈張揚,這綠衫少女卻走大家閨秀風,眼觀鼻,鼻觀心,怯生生的十分害羞。她飛快抬頭,瞧了容滅一眼,眼中滿是仰慕之色,彷彿容滅就是屬於她的整個世界。

可當容滅望向她時,她卻飛快垂下頭,面頰染滿了紅暈。

原來妖焰說的餓,並不是指食慾,指的是色之欲。

妖焰還向容滅介紹:「此女名喚水秀,是純陰之軀,體質純粹,只飲露水,只吃素食。她心地純潔,為人秀雅,如今還是處子之軀,是這世間至純之物。」

妖焰介紹得像青樓老鴇子,惹得在場上清界修士內心泛嘀咕。

就算給上司送女人,也不用在大家面前搞。

難道這個世界魅修開放如斯,還要當眾嘿咻不成?

此刻水秀已經輕盈的跪在了容滅面前,那漆黑的披風已經輕輕的從她身上滑下去,露出雪白的裙衫。這個如露珠一般美麗的女子,眼神確實虔誠之極。只怕這世間男子,都抵擋不住這種眼神。

就連容滅眼裡,也是流淌滿意之意。

他手執咒刀,此刻就將咒刀輕輕比在水秀肩頭。那麼輕輕一碰瞬間,水秀就開始「融化」了。

那麼一個露水般晶瑩的女子,就開始被人抽吸人體精元。

妖焰口中說的餓,果然指的是食慾。

這紅衫的女魅唇角含笑,嗓音嬌柔:「我等幽冥界一向如此行事,各位也不必那麼驚訝。能將一身血肉奉送給少主,也是水秀莫大殊榮。」

好似要證明她沒說謊,被吸納的水秀非但沒有掙扎,反倒眼底流淌幾分迷醉愉悅。

她甚至顫聲:「是我心甘情願,也是我無上榮耀——」

就在她說話期間,水秀皮膚也迅速起了皺褶,以肉眼可見速度開始脫水。她彷彿瞬間老了七八十歲,哪有方才溫柔惹人憐的樣兒。

待將水秀吸納殆盡,容滅面頰也增添幾分瑩潤光芒。

在場年輕些的修士都生出惡寒,反倒一些年長大修並不覺得如何。魅修與人修社會形態截然不同,幽冥界還是相互吞噬的黑暗叢林期。

今日容滅若皺一皺眉頭,只怕少主位置也坐不穩。

可一位幽冥界少主,怎會拒絕一頓大餐呢?

沈灼輕輕的退後一步,她忽而明白自己在容滅的生態圈裡分類是食物。自己這塊麵包多年還主動送到一個飢餓的魅修跟前,能苟這麼多年真是不容易。

她確實很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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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錯夫君切片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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