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眠寧一時為之語塞!
她本好心勸說沈灼,哪裡料想沈灼居然會這麼說。這些話,啊,這些話實在是太傷人了。
沈灼面頰生生逼出了嬌艷的赤紅,那不是因為羞澀,而是因為憤怒。
「金烏鳥那種上古神獸,便是仙主也不會輕易撩撥。紀仙子難道不知曉自己敵不過?她為什麼偏偏要去?她這麼做是她的事,可是為什麼要我的內丹,要別人替她承擔後果。」
紀雪君為什麼要去,眠寧當然知曉一點。
雪君是個痴心人,如今清古大墓將啟,各境修士都在枕戈備戰,準備去秘境搶資源。
秘境開啟可遇不可求,也是各大玄域獲取物資的重要途經。紀雪君心疼師弟,也是想替蕭雪元多搞點裝備,使蕭雪遠在秘境中多得機緣。
別人都說萬古妖域出了個羅剎女君,蒼龍境出了個明無色,也不知這世間何時再出第三個上古才有的太荒之境修士。
羅剎女君也還罷了,同輩之中,從前蕭雪元排名可是在明無色之上。
現在明無色彎道超車,也搞得蕭雪元生出幾分壓力。
紀雪君冒險去摘赤丹果,是為讓蕭雪元多一份戰力。如今紀雪君沒能採回丹果,可心意卻是毋庸置疑。
比起全心全意為蕭雪元費心的紀雪君,沈灼未免顯得不懂事了。
現在讓沈灼這麼一說,卻像是紀雪君不知分寸,不自量力一樣。
雪君自然比阿灼懂得多些,阿灼怎麼可以這麼說。
所以眠寧否認:「你說這麼多,不過是生雪君的氣。你有傷在身,我不跟你說。」
此刻眠寧已經有些失望生氣,不願意再開解沈灼了。何必呢,她本是一番好意,可有人卻不知好歹。
然而這個時候,一片孱弱熾熱的手掌輕輕按住了眠寧的手腕。
沈灼沉聲:「不,我現在想要說。」
那片手掌虛弱無力,眠寧自然可以輕輕拂開。可這終究有些不禮貌,眠寧一時心軟,終究也是不忍。
沈灼忍不住質問:「若是我性命垂危,要犧牲紀仙子的一顆內丹相救,她肯嗎?」
眠寧又再次語塞。
答案顯而易見,那自然是不能了。可是沈灼和紀雪君在上清界的地位本就不同,豈能相提並論。
沈灼顫聲:「她故意的,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這話說出來荒唐,但是她感覺得到,她真心可以體會到紀雪君對自己的惡意。
紀雪君根本就是故意為之,為了令自己覺得痛苦。
可眠寧眼裡,沈灼分明已經墜入魔道,開始妄想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也許沈灼心有不甘,所以徒生妄想。
眠寧終於無法忍耐沈灼,雖是無禮,她也飛快抽回自己的手。她是個善良溫柔的人,只覺得沈灼想法太過於可怕了。阿灼從前的爽朗樂觀,都是裝出來的嗎?這麼想著時候,眠寧竟下意識擦了一下方才沈灼握過之處。
然後沈灼就忽而安靜下來,她冷冷瞧著眠寧,已經失了說話興緻。
方才眠寧往她嘴裡塞了一顆糖壓苦味,現在那顆糖在沈灼口中化開,徒留一片甜膩。
那種單純善良締造的甜膩滋味,讓沈灼一陣子反胃噁心。
眠寧瞧她這樣兒,心裡浮起一抹不安,彷彿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似的。可她做錯什麼?她一向待人善良,為人很好。當初她也覺得沈灼很好,可沈灼不是現在這個樣兒。
眠寧也覺得委屈,漸漸雙眸浮起一層淚水。她擦了沈灼握過的手腕一下,是覺得沈灼想法太可怕,也並不是故意的。
珊瑚將方才種種瞧在眼裡,心裡也對眠寧同情起來。
眠寧仙醫這麼一個溫柔善良的人,卻被阿灼弄哭了。仙君喜歡阿灼什麼?大約阿灼在仙君跟前,並不是這麼一副面孔。
眠寧掏出絹帕,輕輕擦去了眼角淚水。她是一個性情溫婉的人,不喜與人爭執,此刻也不願意跟沈灼吵架。
接下來兩人都沒說話。
眠寧替沈灼處理了傷口,又留下藥丹,叮囑珊瑚怎麼照顧沈灼。
她自然沒有再留下來。
畢竟沈灼是眠寧無法用善良感化的,留在沈灼身邊,簡直讓她喘不過氣來。
沈灼靜靜的躺在溫涼玉床上,一旁珊瑚怎麼看她,她也並不在意。
沈灼不願意做夢了,便靜靜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
她想起許多年前,自己手握幻羽來到上清界,她是有企圖。
那個企圖,就是一個人,或者不如說一個夢。
當年她剛剛穿到這個世界,年紀輕,懵懵懂懂的。
那時候,她就遇到一個又漂亮,又愛笑的小哥哥。
他帶著沈灼修行,踏上修行一途。兩個人說說笑笑,一路上打打鬧鬧。
可惜她放在心尖的小哥哥,卻是已經死了,死於最美的年華。
他為了救沈灼,挖了自己的心。在他將死之前,兩個人也成了親。
新婚之夜,她的小哥哥躺在床上,穿著大紅色的衣衫。
沈灼輕輕的笑著,淚水珠子卻輕輕從她臉龐淌落。
她解了對方衣衫,胸口心臟部位有著一個極猙獰的疤。如果臉貼在那兒,就聽不到心跳。
沈灼吻住了那道疤,再爬上去對著少年耳邊說道:「我知道你要死了,可我永永遠遠,只喜歡你一個。」
然後她吻住這短命鬼的唇瓣。
她不是第一次親吻少年的嘴唇,可那一次卻是最後一次。
沈灼親著他的唇瓣,她的小哥哥在她面前斷了氣,死人的嘴唇會慢慢變冷。
那時候,她簡直要瘋了。
直到後來,沈灼得到了一個希望。
她也知曉一件事情,自己心尖那個人,是某位大修的切片。所以她攥緊那片幻羽,到了上清界。她一直一直,都追著過去那個夢。
如果她心尖小哥哥是蕭雪元的一塊切片,那麼那一部分應該在蕭雪元身子里死了。
蕭雪元就像一塊冰,又倨傲,又冷酷,沈灼簡直從他身上尋不到半點熟悉之處。
她一次比一次失望,只是不願意承認自己心愛那個人真的已經不見了。
上天下地,再尋不著那個人。
沈灼慢慢閉上眼睛,也許過了這麼多年,她才終於接受對方死了的現實。
這麼些年,她簡直自討苦吃。
一旦接受了這一點,沈灼感受到了痛苦,可心底卻對蕭雪元再無情意。
待自己傷愈,她便要離開上清界,再也不回來。
沈灼心裡打定這個主意,便迷迷糊糊睡去。
她醒來時,本以為自己不過小憩片刻,可天光已暗,已經入夜。
此刻床榻之前,已經多了一個人。
蕭雪元靜靜的看著她,也不知這樣多久了。
見沈灼醒來,蕭雪元化出一顆夜明珠,投入燈罩之中。
斗室中光輝閃爍,映襯著蕭雪元冰雪一般的面頰。從前沈灼會因為這種神色心生難受,如今她卻只覺厭惡。
蕭雪元卻輕輕別過臉去,輕輕摩擦手中捏著那枚小小玉匣。
他本沒覺得自己有錯,不知怎的,卻是心神不寧。他抱著沈灼回自己居所,一向厭憎外人沾染自己居所的自己,竟將沈灼安置於這張溫涼玉床上。
此舉定會讓沈灼生出非分之想,也惹得外人無端猜測。
故而來此之前,他甚至想過將沈灼從自己床上遷出去。
不過當真踏足房中,他看著床上躺著的女修,聽著她綿長呼吸聲,竟怔怔站了許久。
此刻蕭雪元已經打消將沈灼遷出去的念頭。
鬼使神差,他腦子裡忽而浮起一個念頭,還是哄哄她吧。
也許自己對阿灼也太狠了些。
然後第二個念頭又隨即跟上。自己待她那麼狠,也許連阿灼這樣的女人也會死心的。
想到了這兒,蕭雪元心頭更熱了熱。
他是個清冷的人,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會有這種感覺。
這一刻,蕭雪元竟不覺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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