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光環
日本,東京都港區,新橋。
這家名為「京門」的高檔日料店是由名廚後代的西健三郎所開的,店主的父親在很多年前也曾是國宴的操刀者之一。要知道,能夠在本國將本土菜做得遠勝同行這一點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因此如今的「京門」也成了不少國內外旅客慕名而來、團隊慶功或者年會聚餐的不錯選擇。
今日店內賓客眾多,因為正逢京門開業十五周年,店方提前舉行了相關的抽獎活動——其中就有十五位曾經在此店消費過的消費者被邀請前來免費就餐。
因此今夜可謂是高朋滿座,歡聲笑語中觥籌交錯。
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
當聽見廁所里傳來一聲尖叫時,原本正在埋頭啃皇帝蟹蟹腿肉的偵探毛利小五郎就疑惑地抬起頭。雖說是個收入普通的中年男人,但他以前因為幫助客戶解決了一起案件而被邀請來這邊吃飯道謝,如今在周年慶前夕又有幸被店家抽中作為今晚的「幸運客人」。因此他自然是攜家帶口地過來吃這頓免費大餐。
但比毛利小五郎反應更快的是一同前來就餐的一位男性小學生……只見後者的眼鏡上白光一閃,就像是旋風般地跳下兒童座椅,狂奔著衝進了尖叫傳來的方向。
「柯南!柯南你去哪裡?」
問話之人是毛利小五郎的女兒——毛利蘭,她當然是放心不下這種事,連忙跟過去。
當她靠近時,發現了江戶川柯南正皺著眉頭站在洗手台邊上,沒有進廁所,而一個素不相識的西裝革履男子則嚇得滿臉發白地癱坐在濕漉漉的地板瓷磚上。
「死、死人了!」這個男人結結巴巴地指著裡面大喊。
果不其然,在敞開的男廁大門裡,一個身形微胖、頭髮稀疏的中年男人背後插著一把短刀,生死不明地躺在血泊中。
要是普通人來,這個時候一定會非常驚慌失措,但是作為見慣了屍體和命案現場的名偵探,江戶川柯南還是一邊讓小蘭姐姐幫忙通知料理店的經歷和小五郎叔叔進行現場封鎖與報警,同時他自己則掏出了隨身攜帶的橡膠手套,動作輕巧靈敏地走進去查看受害人是否還有生命跡象。
——儘管受害人的身體還有些溫熱,但已經有著發僵變硬的跡象。至於呼吸方面和脈搏方面也早已經停止。
在確認此人已經沒救了之後,柯南迅速地環視著廁所現場試圖尋找相關的蹤跡,然而毛利小五郎簡單粗暴地走進來並把他提起來帶走。
「臭小子,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破壞命案現場!」
柯南無辜得像只做壞事被發現了的小貓咪:「我沒有,毛利叔叔,你看我還戴著手套……」
警方與救護車很快就來了,店外閃爍的紅藍色警燈光芒嚇壞了店內就餐的眾人。店長西健三郎親自出面安撫大家並道歉,許諾今晚在場的所有人消費免單才把他們安撫下去,以此配合警方的調查與封鎖工作。
西健三郎在外人面前陪笑著臉,一轉頭就表情陰沉了下去——這很正常,任誰的店在十周年慶典這種關鍵日子出命案都高興不起來。
此時一個肚腩胖胖的中年警官朝他走過來,西健三郎連忙與之握手:「辛苦您了,目暮警官先生,死者的身份查清楚了嗎?」
「晚上好,西健先生。」目暮十三警官相當敦厚地握手並回答,「多虧你們門店的工作人員配合,我們已經找到死者生前的同伴了。」
那是「京門」的【竹】包廂,今晚被一家來自橫濱的小企業管理層給提前兩天預訂了。死者名為大沼知也,是這家小會社的社長,此次來東京也是談生意的。至於包廂里的其他人,都是同一家會社的同事。
當聽說大沼社長被人殺死在男廁里時,包廂里的所有人都表情震驚,原本喝得醉醺醺的幾個大老爺們也猛然驚醒過來——柯南隱藏在人群之中,趁機觀察著每個人的微表情。
在經過一番思考和調查后,他得出了結論:「兇手極有可能就在這七個人之中!」
根據警方提供的死者死亡時間,可以確認大沼知也約莫是在十五分鐘前至半個小時內死亡的。那個時段,該包廂里也有好幾人曾經外出片刻,然而好巧不巧的是店內今晚的監控攝像頭因為意外損毀,正好沒有拍到相關嫌疑人的面貌。
柯南盯著亂糟糟的包廂片刻,毫無徵兆地扯了扯毛利小五郎的褲腿。
「幹嘛?」
「毛利叔叔,他們好多人用餐哦。」柯南奶聲奶氣地裝天真道。
毛利小五郎一聽這話,狐疑地緊盯著一片狼藉、擺滿殘羹冷炙的餐桌,在心中數了數餐具數量,忽然問道:「所有人都在這裡嗎?」
「對、對的……」一個戴著珍珠耳環的女人下意識地回答道。
「你撒謊!」毛利小五郎忽然呵斥道,「桌上有九套已經使用的餐具!除去你們七位,還有大沼知也的那一套餐具!那麼最後那一套已經被人使用的餐具主人又在哪裡?!」
大家一想,對啊,總不會有人在跟同事正常應酬時,同時使用兩套餐具吧?這也太古怪了。雖說可能中途更換餐具,但一般都會通知服務員將舊的餐具順手收走。
不愧是名偵探「沉睡的小五郎」!一眼就注意到了問題的關鍵!
目暮警官仔細一數餐具數量,頓時嚴肅起來:「毛利老弟說得對,你們快點回答,這很有可能關係到兇手的去向!今晚你們在座的,以及那位不在的人都有可能是殺害了大沼知也的嫌疑人!」
一聽說自己成了「嫌疑人」,包廂里的幾個男人頓時有點慌,紛紛嚷嚷著什麼「你們不能冤枉好人啊」、「我們出去抽個煙而已」之類的話語,倒是剩下兩位女性更是面面相覷。直到最後還是那個珍珠耳環的女子不太自信地回答了:「其、其實還有一個人……」
「是誰?」毛利小五郎連忙追問。
「我們銷售部的一位同事,這次公司爭取到的大訂單也主要是她的功勞……本來大家說好一起參加慶功宴的,但她剛剛因為某些事情提前離席了,不過那個時候社長還在包廂里沒有出去……」
毛利的眉毛一下子揚起來,如同打了雞血那樣窮追猛打,「名偵探」的直覺在這一刻發揮作用!
「她出去一直就沒回來?那麼——那個人就是兇手!」毛利小五郎得意洋洋地說出了自己推理的結果。
全場靜默。大家像是看外星人那樣地看著這個信口開河的男人。
目暮警官一愣,露出了信以為真的表情:「真的嗎,毛利老弟,證據呢?」
「證據、證據就是……呃……她做賊心虛開溜了!」
江戶川柯南真的是看不下去了,他探出頭問那個一臉懵逼的帶珍珠耳環女性:「姐姐,你剛才說的那位同事是因為什麼事才提前離開的?按道理來說,你們是來自橫濱的企業,在東京這邊應該沒有什麼私事重要到必須提前離席吧?還是說,她身體哪裡不舒服所以只能提前退場嗎?」
面對一個小學生問出的這個問題,珍珠耳環女子的表情更加古怪了,她看了看其他幾位男同事的表情,沒有人與她對視——反倒是另外一位稍顯年長、但是體形圓潤的胖姑娘怒氣沖沖地開口:「還能是什麼!你們幾個男的不願意說,我敢說!大沼社長從光醬入職以來就一直對她進行職場騷擾!剛才你們幾個聯手灌她的酒,攔都攔不住,最後社長還想、還想……」
這裡胖姑娘停頓了一下,但是所有成年人(包括柯南)都聽懂了她那沒說完的話語到底是什麼。
「——換成是我,我也要提前離席!」她憤憤不平地補充完了這句話。
「夠了!美子,注意影響,還有孩子在這裡呢!」一個像是組長那樣的男人面色很難看地開口道。
胖姑娘這才不甘心地閉嘴了。
目暮警官頓時苦惱起來。他是抓過一旁的警員,迅速吩咐道:「快去找人,找到后帶回現場。店門外的路上應該有對應監控可以查到此人蹤跡。」
「是!目暮長官!」警員立正敬禮。
…………
……
伊吹光和感覺自己身上很冷,一陣陣的寒冷從四面八方湧來。
這是很奇怪的事情。
按道理來說,它此時應該已經進了回收報廢場,仿生人的身體機能被永久性停止運行,軟體在烈火中融化,晶元化作鐵水……而不是這種體感溫度系統失衡的表現。
【「很抱歉,你不適合這份工作了。你的接替者就會比你更先進、更優秀。」】
【「……我的朋友,已經足夠了,你不需要再去做那些事情了……執行五角大樓下達的關機命令吧。」】
【「廢物塑料,竟然把事情搞砸了!你只配進報廢場!虧你還是什麼原型機!」】
頭腦中那些混亂的話語交織在一起,恍惚中似乎還有女性的哭喊和求饒聲,以及血肉被刺穿的聲響。這些種種異常情況令仿生人略微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但它依舊十分冷靜地為自己下達了指令。
【開始自我診斷】
【……診斷插件缺失,無法診斷】
【開始聯繫仿生人公司總部,嘗試上報異常數據】
【……系統程序出錯,無法上傳異常數據】
【撥打911電話進行回收求助】
【……社交插件缺失,無法報警】
「唉。」
仿生人都不禁嘆氣了。
但它並不是真的沮喪,而是感情程序賦予了它類似於人類在這種困難處境下應該表現出來的狀態。
漸漸地,她的意識回歸了大腦,劇烈的、彷彿被重新熔煉的痛苦貫穿了這具身體的大腦。
「伊吹光和」睜開了眼睛,淡金色到近乎透明的眼瞳里倒映著小巷上方漆黑的夜空,以及頭頂三樓的那家廉價女僕咖啡館的霓虹燈招牌。
既然大腦系統無法進行身體診斷,「她」便摸索著坐起來。
然後「她」看見了,自己的左腎附近的布料已經被鮮血染濕,雖然無法用眼部的掃描程序進行掃描診斷,但通過以往經驗,可以判定是「致命腹腔創傷」的程度。
【我……應該死了?】
「她」向來冷靜的大腦程序里出現了一絲程序上的混亂。
此時地上有一塊破碎的玻璃,她沒有畏懼那極有可能劃破手指的不規則鋒利邊緣,而是徑直撿起來倒映出的那張臉——是一張外表普普通通、然而眸光冷冽到毫無波動的人類女性面孔。
【面部信息識別中……識別失敗,請及時更新資料庫】
奇怪,「她」竟然不認識「自己」了。
這還沒完,最可怕的是,她的左眼眶位置此時竟然是一片空洞,先前那種幾乎影響到理智的痛苦正是來源於其中。彷彿有人在她的傷口處投下了一團不斷擴散痛苦和輻射的核廢料,正在拚命腐蝕著她的殘餘軀體。
大量鮮紅色的、散發著濃郁鐵腥味的液體物質已經染紅了她的面孔。
【等等……我的血,是紅色的?】
某種宛若陰影的巨大困惑從系統最深處生出,在這一刻,她的判斷、甚至是大腦運轉速度都出現了明顯的遲滯。
眾所周知,仿生人的血本不該是紅色,而是藍色。它是人造的能量液體,專用於給仿生人機體提供運轉能量和生命所在,又稱為「藍血」。
如今仿生人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它本該是機器,是停止運轉、過期的報廢品,為什麼會突然變成一個疑似人類的存在呢?
那原本這具身體里的意識又去了哪裡?是誰謀害了「她」?而原先自己待著的那台仿生人軀體又已經變回鐵水了嗎?
【警告!警告!】
【系統完全停止運行時間還剩:00:05:12……】
血紅色的生命垂危倒計時數字出現在「她」的視野中,末端的數字瘋狂跳動。
「不管怎麼說。」這個仿生人的意識十分冷靜地開口,無視了臉上的鮮血已經染濕了衣領,「我要進行自救。」
說罷,她抓起掉落在一旁的手包,從裡面掏出了一張汽車駕駛證、一根口紅、一包酒精濕紙巾、一包干紙巾、香水小瓶裝、鑰匙、口香糖、藍牙耳機、防蚊止癢膏藥、兩張防水創可貼、一根單獨包裝的牙線、醒酒藥、以及……一台手機。
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沒什麼用,紙巾擦血的話擔心會加劇感染,當前最要緊的是撥打電話把這具身體送去維修。
「咔噠。」
汽車駕駛證掉在地上,「伊吹光和」用僅存的右眼掃了一眼上面的信息,花了兩秒鐘在讀取完畢。
【伊吹光和,昭和52年4月1日生。住所:神奈川縣,橫濱市……】
這讀取信息的速度真的是很慢了。
要知道,仿生人的思維運轉能力堪比頂級電腦,記憶存儲更是沒有上限,它們有專用的雲資料庫,同一型號的仿生人能夠共用一個雲資料庫下載工作中所需的相關插件和資料。
不過也正是這張駕駛證的語言文字與信息內容,「她」才明白自己如今身處的地方變成了日本東京,而非美國的底特律。
那麼撥打911電話估計也是不行的。得打日本報警電話110。
對,他們的報警電話也是110。
就在伊吹光和低頭準備劃開手機鎖屏時,一道手電筒的白光冷不防地從巷子外照到了女孩的臉上,她的動作頓時停住了。當看清楚小巷裡面的狀況,外面的警員倒吸一口涼氣。
因為在活生生、無麻醉的情況下失去了一隻眼睛且腹部重傷的劇痛情況下,這個女孩儘管滿臉是血,但她的表情依舊是平靜且沉穩。
就好像……一塊沒有任何感情的石頭,亦或者正處於烈火之中燒灼卻巍然不動的鋼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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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入坑!
仿生人的本質是機器人,但是出廠售賣時會在機器外殼上再覆蓋一層仿生材料的皮膚,這樣看起來就與人類很像了。你們把她當成人類身體、機器人靈魂的傢伙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