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番外:歲月靜好(完)
又是一年過去。
家裡的熊孩子們上學的上學,去公司的去公司,明水山一時間又安靜了下來。
梁白也感嘆了幾句,然後就悠閑地種種花,喝喝茶,日子倒也是打發過去了,就連阿九都悠閑了不少,整日里不是撲蝶就是曬太陽。
只是每年來明水山求幫忙的人卻還是如以前那般絡繹不絕。
梁白能幫的都幫,偶爾還帶著楚晚。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幾個熊孩子里,唯一繼承了她的天賦,又對抓鬼這種事情有興趣的只有楚晚,沒辦法,只能儘力培養了。
每個月她和顧塵都會去看一次顧以遲。
已經五歲大的顧以遲比以前更難纏了,也越發的不愛去幼兒園了。
長公主他們知道后,都暗地裡說顧以遲這是隨了他母親,空有一顆聰明的腦袋,沒有一顆好學的心,真是愁白了頭髮。
不過,顧以遲卻沒像他母親那樣幸運,有個寵他的師父,反而是有個大魔王老父親。
去部隊的第一個月,顧以遲就撒潑打滾拒絕了去幼兒園,顧塵知道后,放下工作直接趕來無情鎮壓。
老父親往顧以遲面前那麼一站,顧以遲就慫了。
「為什麼不想去幼兒園?」顧塵緩緩開口問。
慫歸慫,但顧以遲覺得老父親不會打他,最多是口頭教育他一下,因此膽兒很大地說出來自己不願意上幼兒園的理由。
「早上要早起,我起不來,和那群幼稚的小豆丁在一起上課,我渾身不舒服,還有還有……我不喜歡老師教的那些,太簡單了,一點意思都沒有。」
渾然一副富家公子哥兒的做派,懶惰且高傲自大。
知道顧塵來了害怕顧塵會打孩子特意過來勸架的徐濯:「……」這小子還真是敢說啊!沒見他爸的臉都黑了嗎?
顧塵淡淡地看住挺起了小胸膛的兒子,慢條斯理地道:「第一,你既然來了這裡,一切作息都要遵從這裡,第二,你覺得那些小孩子幼稚,可你認識的字有人家多嗎?」
「這些孩子或許沒有你聰明,但人家起碼會的都會,就比如英語,人家能用英語流利的對話,你能嗎?」
「第三,你嫌老師教的簡單,那我問你,13480乘以25863再減去45863再加上78653然後除以25638,等於多少?」
顧以遲:「……」目瞪口呆。
徐濯以手掩面,不忍看被顧塵打擊的懷疑人生的小傢伙。
「現在……」顧塵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顧以遲,「你還覺得簡單嗎?」
顧以遲:「……」懷疑人生。
他爸的確沒有動手打他,但他已經用言語狠狠地打擊了他的自信心,順便還讓他知道,什麼招兒、理由,在老父親這裡都是行不通的。
「今天開始,去幼兒園上課,把以前老師教的補回來,不要想著馬虎過關,我每個月都會過來考你一次,不合格就給我重新學。」顧塵平靜地看向猶如被霜打了的小白菜一樣的兒子,淡淡地補充,「又或者你還是和以前那樣,死犟到底,你看我會不會動手揍你。」
顧以遲:「……」
徐濯:「……」攤上這麼個父親,還真是同情顧以遲。
顧塵氣壓一沉:「現在告訴我,想去上幼兒園了沒有?」
「……想,很想,我喜歡上幼兒園,喜歡讀書!」顧以遲被老父親的氣勢壓得頓時沒了反抗的心理,大聲地道。
徐濯:「……」莫名想笑是怎麼回事?
收拾了不聽話的兒子以後,顧塵和徐濯聊了幾句,就匆匆地離開了。
經歷了這一遭,無論顧以遲對學習這件事有多麼的抗拒,也不得不咬著牙學,誰讓老父親每個月都要考查呢?
真是心塞!
顧以遲後來又試著反抗了一次,說自己愛上了部隊的生活,以後想要當兵,那麼學習上的事情就不用管那麼嚴了,而且,媽媽也不是和他一樣不愛學習嗎?怎麼就不見爸爸管過。
別以為他不知道,媽媽也和他一樣不愛學習,小舅舅可都告訴了他的。
躺著也中槍的梁白:「……」很好,本來還想給你求情的,看來不用了。
顧塵回答:「管過。」
這母子倆都是一樣的情況,怎麼可能沒管過。
梁白也想起了以前被學神支配的情景,不由得打了個顫。
「那為什麼現在就不管了?」顧以遲鬱悶地問。
顧塵沉思一秒:「因為她現在是大人了。」
「可爸爸你也說過,要活到老學到老!」顧以遲不服氣地反駁他爸。
顧塵:「但你媽媽現在有我。」
顧以遲:「……」難道他不是親生的嗎?!所以不配得到來自老父親的關愛?!
似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麼,老父親相當淡定:「不管你媽媽學習好不好,都有我給兜著,而且……」
顧以遲瑟瑟發抖,每次聽到老父親說話轉彎的時候,就是他被打擊的時候。
果然,就聽見顧塵淡淡地道:「你以為當兵就不用學習了嗎?你看部隊里的叔叔們,有哪個是文盲的?」
顧以遲:「……」來自老父親的暴擊,血條已清空。
鬥不過老父親的顧以遲再也不敢去捋老父親的鬍鬚,老老實實,戰戰兢兢地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梁白也徹底見識到了顧塵是怎樣收拾不愛學習的兒子的,忽然發現,對比兒子的慘境,似乎他以前對自己,還算得上是溫柔了。
解決了兒子的學習問題后,兩人就回來了。
回來沒兩天,就有人找上門了。
——是顧塵以前的同學。
梁白看在顧塵的份兒上,沒有收他費用。
梁白靜靜地走在顧塵身邊,聽著他們聊天,這才知道這位顧塵的同學姓常,叫常堯彬,幫過那時候剛到S大的顧塵,兩人的交情算不上多深,大概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種。
常堯彬的女兒一周前放學回來,就變得獃獃的,也不愛和人說話,起初他們都沒放在心上,後來有一次常堯彬的妻子半夜起來喝水,就發現女兒雙眼獃滯地站在客廳,差點把常堯彬的妻子嚇出心臟病來。
而且,經過他們的觀察,這種情況還不是第一次了,也請過其他大師,但全都沒什麼作用,這才求上了明水山。
梁白了解了情況,到了常家后,就發現常家陰氣濃重,這是被厲鬼纏上了。
梁白也在常堯彬的女兒身上看見了那隻小鬼——看起來只有七歲大的男孩子,血肉模糊地圍著常堯彬的女兒打轉,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
哪怕是感受到了顧塵身上的煞氣也不願意離去。
梁白讓常堯彬他們出去,自己單獨留下來和這個小鬼說話。
「你為什麼要跟著這個妹妹啊?」梁白輕聲問。
小男孩兒停下來,歪著頭看她:「你能看見我?」
「嗯!」
「因為只有這個妹妹給我買好吃的了,我喜歡她!」小男孩兒說道,被鮮血遮住了面容的小臉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能看見他潔白的牙齒。
梁白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小男孩兒是被他母親拋棄在馬路上的,因為他父母很久以前就離婚了,他被判給了母親。
他母親帶著他,生活很困難,於是很快就找到了下一家。
但男方不接受他這個拖油瓶,所以他母親就把他遺棄在了馬路上。
他是在找母親的時候橫穿馬路被車撞死的,這麼多年來一直被困在死去的地方,也見過很多人,其中,就有他的母親。
他不知道當母親得知自己死了的消息會不會哭,只是看著她大著肚子,挽著那個陌生男人的手,說說笑笑地從自己面前走過,就大概明白了,她應當是不會為自己傷心的。
因為她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也因為她快有要另一個孩子了。
他飄蕩在死去的那個路口,有時候會重複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直到常蘿的出現。
她聽說了很多年前發生在這個路口的事情,也聽身邊要過馬路的哥哥姐姐們說著那些頭七什麼的猜測,一時心軟,把手中的旺仔牛奶放在了路口,還奶聲奶氣地道:「小哥哥,阿蘿的壓歲錢都在爸爸媽媽那裡,只能給你這個了。」
小傢伙不舍的把旺仔牛奶放下后,三步一回頭,看著那瓶才剛被插上吸管的旺仔牛奶,眼淚汪汪。
嗚嗚嗚,她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呢!
小男孩兒是第一次被人祭祀,他孤魂野鬼地遊盪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感受到被人祭祀的心情,所以,他跟著常蘿回家了。
也是這個時候,小男孩兒突然發現,自己能離開死去的那個路口了。
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他很開心。
整天一隻鬼單方面地和常蘿聊天——即便她聽不見。
——
梁白看著常蘿,一時不知道是該哭還是笑。
善良的小丫頭知道了死去的小男孩兒,所以給了他祭品,卻也因為這樣,帶了一隻鬼回來,差點把自己搭進去。
這世道,善良的人很善良,可壞人也是極致的壞。
「可是,你一直待在阿蘿的身邊,會傷害她的。」梁白摸了摸他的頭,「你想傷害她嗎?」
小男孩兒沉默了許久,然後搖頭:「我不想傷害阿蘿。」
他喜歡阿蘿,不想傷害阿蘿。
「既然這樣,你跟我離開好嗎?」
小男孩兒看了一眼雙眼無神的常蘿,點頭。
他知道的,他是鬼。
鬼是不能和活人在一起的,那樣會傷害到他們。
梁白把小男孩兒收在綠色的符篆里,又把昏睡過去的常蘿抱到床上,然後才走了出去。
常堯彬和他妻子焦急地等待著,見到梁白出來,趕忙過來問情況。
梁白把事情簡潔地說了一遍。
聽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常堯彬輕嘆道:「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呢?」
梁白沒說話,留下了一張平安符給常堯彬。
「這小鬼雖然對阿蘿沒什麼惡意,但畢竟也和阿蘿待了這麼幾天,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影響,你們這幾天注意一些,晚上不要讓她一個人睡,也不要讓她晚上出門,戴著平安符,過了這周就好了。」
「謝謝你們!」常堯彬的妻子紅著眼睛對梁白道謝。
梁白輕笑道:「不用謝,我們也是做父母的人,當然知道你們的心情。」
換做有鬼敢纏著顧以遲,梁白都不敢保證自己還能不能保持冷靜。
顧塵和梁白從常家離開后,沒有第一時間回明水山。
難得出來一趟,自然是要好好逛逛的。
他們先去了別墅。
除了幾個傭人,家裡沒有幾個熊孩子的影子。
大白天的,都上課去了。
梁白平時來不及回明水山了,就會在這裡住一晚然後第二天早上再回去。
楚珩幾兄妹和顧塵倒是常常住在這裡,前者要上學,後者要上班,明水山一來一回的太遠了,這裡方便。
兩人逗留了一會兒,又去了一趟大學時候住的公寓。
這裡很早以前就被顧塵給買下來了,畢竟這裡是有著兩人很多回憶的。
顧塵偶爾也會住在這裡——被家裡的幾個熊孩子吵得頭疼的時候,他就會過來住,因此這裡也會定時讓人過來打掃。
這麼一逛,時間很快就走到了十二點。
顧塵挽起袖子去廚房做飯,看起來哪裡還有在公司和學校矜貴的氣質,完完全全是一個家庭煮夫的樣子,很接地氣。
梁白看了他的背影一會兒,轉身去了書房。
費了一會兒功夫,把小男孩兒送去投胎后,梁白背著手,慢慢地在書房裡看著,時不時地翻一下書。
然而,大部分都是以前顧塵的書,她半個字都看不懂。
無聊地把書放回去,一抬眸,就看到了那個擱在書架上的黑色盒子。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個盒子了,原以為對顧塵來說不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竟然還在。
心頭頓時就生了幾分好奇。
踮了踮腳,發現自己夠不到,左右看了看,拖過凳子,站了上去,輕而易舉的把盒子拿了下來。
「小七,吃飯了。」顧塵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沒有準備的她嚇得差點摔了手裡的盒子。
「就來。」她拍了拍胸口,大聲地應了一聲,然後把盒子裝進了背包里。
還好她背的是那種旅行包,裝得下這個盒子。
裡面七七八八的裝著符篆和羅盤這些東西,加個不大的盒子,剛剛裝滿。
梁白平復了一下心情,毫無異色地走出去,整個過程,顧塵都沒懷疑她在書房裡做了什麼不該做的。
吃完飯,兩人回去時還遇到了陸晉和葉蓁。
梁白看著兩人手指上戴著很明顯是同款的戒指,驚訝了一瞬:「你們……」
葉蓁溫柔地笑了:「我們結婚了。」
「恭喜你們!」梁白真心地祝賀。
「多虧了你的幫忙,才讓我恢復了健康。」
「我記得,你當初不是說要和他分手嗎?」梁白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葉蓁撩了撩耳邊的髮絲,笑道:「我是和他分手了,但是當我把那幾年欠他的錢都還給他后,他又重新開始追求我了。」
陸晉知道她要的是什麼,所以一直靜靜地等著,等著她重拾自信和高傲,變成以前那個葉蓁。
「我也聽過你和顧塵的事,你們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不。」梁白搖搖頭,回首看了一眼和陸晉站在一起臉色不大好看的男人,微笑道,「我和他,從來就沒有苦過。」
那些不好的,痛苦的事情,都是他們甜蜜的回憶。
因為,只要身邊是彼此,再苦的過去也是甘甜的。
葉蓁愣住,隨後點頭:「是我想錯了。」
梁白笑而不語。
回去的路上,某人的臉色就沒好看過。
梁白憋笑:「人家陸晉都結婚了,你還吃醋呢?」
顧塵:「……」把兒子懟得啞口無言的男人在老婆這兒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趁著紅燈,梁白湊過去親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我最喜歡你了!」
顧塵一把扣住她往後退的腦袋,深深地交換彼此的氣息和唾液。
梁白被吻得臉頰漲得通紅,快要窒息了,嗚嗚嗚地推開他。
顧塵也沒好到哪裡去,放開她后,氣息急促,眼角染了一層紅,看上去誘人極了。
梁白邊大口喘氣,邊看著他,心說哪怕是結婚這麼久了,他這張臉她還是百看不厭。
察覺到她的視線,顧塵啟動車子的時候抽空看了看她,嘴角掛著一抹痞笑:「還想要?」
「……」梁白紅了臉,撇開頭,嘴硬道,「我才沒這麼想呢!」
顧塵不語,眸底含著淺淺的笑意。
——
這天晚上,梁白又被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很久,連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都不知道。
醒來時,將將五點鐘。
上了廁所,洗了手,混沌的思緒完全清醒,這才記起自己從公寓帶回來的盒子。
輕手輕腳地把盒子從包里拿出來,打開后,就看見了放在裡面的紙條。
梁白手指在盒子上方頓住,而後若無其事地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張,打開。
【小七,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很想你。】
她彷彿明白了這些是什麼,把一張張紙條打開來看。
【阿寒越來越像你,我看著他就會想起你。】
【你有好好照顧自己嗎?】
【不要我不在你身邊,就偷懶不學習。】
【不許哭,我會心疼。】
【明水山又下雪了,你那裡有下雪嗎?】
……
有的字跡很重,像是寫的時候用了很大力氣的。
梁白垂下眼,輕輕地撫摸著上面的字跡,眼裡漸漸地蓄起了水霧。
到最後,只剩下最後一張孤零零地躺在盒子底部。
她慢慢地打開,熟悉的字跡展現在眼前。
【小七,我等你回家。】
紙條泛著黃,比其他紙條的顏色都要重許多。
應該是很早之前就寫下的了。
是……什麼時候呢?
她離開的那天嗎?
啪嗒!
一滴眼淚從眼中滑落,砸在紙條上,泛開了一層黑色。
她看向床上還睡著的男人。
警惕的男人在她面前放下戒備,露出了最無害的一面。
放下紙條,她爬上床,睡回他懷裡。
許是聞到了熟悉的氣味,男人下意識地攬著她,臉龐在她頸間蹭了蹭,隨後又沉沉睡過去。
梁白抱住他的寬厚的腰身,偏頭,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回來了,阿塵!」
縱使前路坎坷曲折,我終是會回到愛我的少年身邊。
因為我知,你在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