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木子這輩子沒做過後悔的事,就算讓她重回年幼的時候,在人生的無數個十字路口重新選擇,她依舊會循著曾經的道路走下去,她如此堅信著,然後過好每一天,但直到革音去世后,她每每午夜夢回,回憶起與革音的種種往事,都令她痛苦懊悔萬分。
她在每個夢裡,不停地奔跑想拉住越來越遠的革音,哭訴著想要抱住她,告訴她,如果可以重來,她不會只是表面客氣,而是真心實意把她當做朋友,傾聽她的煩惱,然後……對,在多諾米蒂之巔,離神明最近的地方,木子已然講述了她的一生,聲線平穩,面容恬靜,像是講述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對革音來說,她是無與倫比的存在,她的每一個舉動和關切都是救贖,可對木子來說,這些都只是舉手之勞,她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當個好人,每每起惡念或遇見不公平,都讓她想起因公殉職的父親。
木子睜眼,從辦公室醒來,眼淚沾濕了一大片袖子,然後覺得自己其實不是個好人。她又想到了曾經問兼職店老闆的那句話,是不是好人都沒有好報?
她起身,肩上的舊毛氈滑落。
查爾斯站在落地窗那,看著外面淅淅瀝瀝下了一晚的春雨。
「查爾斯。」木子啞著嗓子喚了一聲。
查爾斯沒有回頭,也沒有出聲,像是站著睡著了。
木子揉著僵硬地脖子又問:「你站了一夜了,不累了嗎?」
查爾斯:「職責所在。」
木子不動痕迹地擦掉眼角的淚,「你其實不用這樣的,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管我。就好人好報也要有個限度,不能太過了。」
查爾斯:「這個世界沒有好人。」
木子看著他,查爾斯穿著筆挺的西裝,一身漆黑完美的融進夜色里,除了那一頭金色的短髮,讓他有些存在感,似乎根本無法察覺到有這個人存在,他的普通話很標準,光聽聲音,還以為只是有點口音的外地人:「這個是相對論,就像你對於Alexia是個好人,但對於我們來說,你比殺人放火的惡徒更可惡。」
木子看著他轉過身,他帶著墨鏡整張臉隱於黑暗看不清楚,但渾身的氣勢陡然增加,讓人感覺到壓迫和不適,這個站在五米開外的男人,像是下一秒就可以掏出手I槍,了結木子的性命,或是徒手捏碎她的喉骨,但他只是站在那裡,像個哲學家一樣說著不知從哪裡聽來的道理:「所以,好人好報,只是……你知道的,如果壞人太多了,就不好管理這個社會了,所以上面編出來騙大家都行善積德而已,就像佛教的六道輪迴。」
木子捂著嘴悶聲笑,隨即實在忍不住地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對中國文化很了解。」
查爾斯:「國籍不同,但人是相通的。」
木子:「所以,其實你很討厭……哦,不,恨我?」
查爾斯:「不,說不上恨,只是如果我遇見結局,我會趕在革音做出決定之前,殺了你。」
木子伸了懶腰,笑的更開心了:「那真是對不起了,你現在不僅不能殺我,還要為我盡忠做事,聽我吩咐,比如現在,取下那該死的墨鏡!我說……取下那該死的墨鏡!」
木子聲音陡然提高,拿手指指著查爾斯,抬著下巴看著他。
查爾斯取下墨鏡,將房間的大燈全部打開,木子看清楚了他瞎了一隻眼睛,另一隻墨綠色的眼睛還有刀傷。
木子突然啞言,咬著拇指,許久才說:「還是帶回去吧。」
查爾斯又將墨鏡帶了回去。
木子:「對不起。」
查爾斯:「獨眼是男人的浪漫,戴墨鏡只是以前經常半夜火拚,留下的習慣。」
木子換了個話題:「我之前吩咐的那件事,結果怎麼樣?」
查爾斯:「是真的,那個是連體炸彈,在教堂和大廳都有。」
木子:「範圍多大?」
查爾斯:「所以參加婚禮的人。」
木子:「我沒有收到請帖?」
查爾斯:「嗯,但林柆和尉遲收到了。」
木子長吐了一口氣。
查爾斯:「而且她的病歷我都查到了,很詳細清楚,簡直像直接送給你看的,所以我推測這是個局,她想借你擺脫這場婚姻,她在逼你做選擇。」
木子:「你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去,讓她……瘋去?」
查爾斯:「這人狡詐,算計又攻於心計,對你不是純粹的感情,和Alexia不一樣。」
木子沉思了許久:「我再想想。」
所謂旁觀者清,但涉及到昔日好友兼前女友,木子想規勸她,可夜晚,革音頻頻入夢,讓她愈來愈差。
「我告訴你什麼是最可悲,你愛上一個人,犯了一個錯,你想彌補想還清,到最後才發現你根本無力回天。」
木子被電話驚醒,陌生來電以及無數道歉的長篇大論的簡訊,木子握著手機,把它往外一摔,不用看,也會知道是林柆打來的電話,她和林柆分手后,就把林柆拉黑,林家人給她打電話,來北京找她,木子也拒見。
木子不知道自己最後會不會原諒她,但只要想到林柆,木子就會想到自己曾親手刪除了革音給自己發的最後的消息,就會想到沒見到革音的最後一面就是因為林柆的阻止。甚至會在夢裡的無數場景夢到林柆無數次惡毒的詛咒。
大魚海棠是木子和林柆一起看得電影,那時,林柆說,「只要你對愛上那個人一心一意,對她好,對她遷就,不傷害她,就不會不可挽回,不可彌補。」
木子一直記得,和林柆在一起的時候,就以此為戒,忍受她的小脾氣,希望永遠不要傷害她,希望不要破壞她的家庭關係,但最後沒想到,正是因為寵著她,讓著她,遷就著她,才犯了無力回天的錯,不可挽回,無法彌補的錯。
一個多月讓她身形消瘦,眼圈烏青,嘴唇蒼白,黑夜帶著鬼魅和往事入夢,全是無盡的悔恨和苦痛。
木子起身去客廳想給自己到杯冰水,但一瞬間的頭暈讓她從樓梯間跌倒滾落,她磕得頭破血流后,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一邊不成聲,一邊大聲問:「Alexia,人……活著……為什麼……會……這麼痛苦?好似……人……活……著……的一切都……只……是……為死亡做准……備。」
等她抹著鼻涕斷斷續續地說完這一段,才看到冰箱那裡開了一道亮光。
查爾斯:「對不起,我聽到動靜剛下來,你哭你的,我喝點冰水,你要嗎?有威士忌還有鮮榨果汁什麼的。」
木子滿臉淚水看著光亮處的查爾斯問:「你……不痛苦嗎?」
查爾斯倒了杯冰水,咕嚕嚕地喝了下去:「不是Alexia去世這件事讓你痛苦,而是無法控制情緒讓你痛苦,這種痛苦是稀缺的,它能鍛造你。而你無法承受的情緒,正是別人求之不得的東西。」
查爾斯拿起威士忌加了點冰塊,朝舉了一下杯子,又喝了小半杯:「其實,她不過是你眾多好友里去世的那一個而已,你所有的痛苦,來源於你的內疚和後悔,以及無法彌補,你覺得她給你財富和地位你無法承受,換句話來說,你覺得你不配,所以你才心慌不安的痛苦,我們換個思路,革音並沒有將自己的財產轉贈給你而是給了別人,或者被家族回收,想想這個結果,是不是內心就會緩和很多,甚至覺得自己對革音仁至義盡。」
查爾斯笑了笑:「你看,所以痛苦是種稀缺資源,我的老闆。」
木子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所以……你不痛苦嗎?」
查爾斯把冰箱里的威士忌拿出來,「來吧,你要是喝過我,你就會知道我痛不痛苦了。」
木子扶額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又哭了,「好,摘下你的墨鏡,給醫生先打個電話,免得咱倆酒精中毒,下去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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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可能要到六一了,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