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易小軒正笑著，突然聽到樓下傳來彷彿狗叫般的怒嚎聲和跳樓大叔的慘叫聲。

他立刻把外套往身上一披，朝著樓下衝去。

易小軒衝到二樓的時候，腦袋冷靜下來。

他如果現在衝過去，不就暴露自己能看見跳樓妖怪了嗎？

他已經和一隻狐狸精建立了「聯繫」，安穩的學習日常即將崩塌。再加上一隻花式跳樓妖怪，他的高中三年還能好好過嗎？

而且，他衝下去又有什麼用？他和仲夢晨不熟，能勸得住仲夢晨嗎？說不定妖沒救到，反而把自己賠了進去。

現在最理智的做法應該是乖乖上樓等著，什麼跳樓妖怪什麼被砸下樓的狐狸妖怪都拋至腦後，這才能勉強維持住他搖搖欲墜的安穩日常。

易小軒很快就理順了思路，找到了最佳的應對方式。

但他的腳步卻沒有停下來。

「小軒，早上好。」

「小軒，晚安。」

「小軒，不能老是不吃早飯。」

「小軒，這附近有小偷出沒，記得鎖好門。」

……

即使易小軒從來沒有回應過，跳樓妖怪仍舊每天笑盈盈的和他打招呼，關心他的身體，關心他的生活。

「小心！」易小軒橫插到跪地求饒的跳樓妖怪和跳著腳齜牙咧嘴咆哮的小狐狸中間，展開雙臂，護住身後血肉模糊的跳樓妖怪。

易小軒身後的跳樓妖怪保持著被砸成肉餅的模樣，就像一隻史萊姆一樣，不斷做著磕頭的動作。

當易小軒衝過來之後，他愣了一下，然後身體血霧立刻膨脹，把易小軒拉到了自己身後。

他緊張道：「老大，我錯了，我知錯，我認罰，這件事和小軒沒關係，他只是個看得見妖怪的普通孩子，你不要傷害他！」

易小軒愣住了。

他……知道我看得見妖怪？

「小軒，你快上樓去，我沒事。」血霧涌動，易小軒看不清跳樓青年的五官，只有焦急的聲音直接映入他的腦海，「你明天還要上課，早點睡覺，乖。」

小狐狸氣得直跳腳：「我明天不上課嗎！」

「你什麼時候來上過課……不對，這不是重點，你們認識？」易小軒終於回過神，意識到跳樓妖怪的處境似乎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危險。

「老大是這個城市所有妖怪的老大。」跳樓青年聽易小軒和小狐狸說話的語氣，也發現易小軒似乎和小狐狸關係不錯，長長舒了口氣，「我聽說老大也在對面學校上學，原來你們是同學啊。」

「我今天就有來上課！」小狐狸仍舊不斷蹦蹦跳跳齜牙咧嘴咆哮。

「你那不叫上課，叫搗亂。」易小軒感覺好累，「我上樓睡覺了，你們隨意。」

他現在感覺比早自習時被仲夢晨騷擾更累。

他做好了心理準備鼓足了勇氣，結果發現一切心理預設都是錯的。

易小軒想，如果自己心理脆弱一點，估計都不知道怎麼面對明天的生活了。

「什麼隨意？你還沒向我道歉！說好的給我蹭床！你居然把我關窗戶外面！」小狐狸縱身一跳，跳易小軒肩膀上，尾巴繞著易小軒的脖子窩著。

易小軒嘴角抽了抽。我可沒說給你蹭床，你不是自說自話嗎？

「原來老大一直要尋找的功德深厚的庇佑者就是小軒？小軒好厲害。」跳樓妖怪語氣驚訝。

他一邊說話，一邊試圖用血蒙蒙的「手」撫摸易小軒的頭。

易小軒回應他之後，他終於可以觸碰到易小軒。

但跳樓妖怪的手伸到一半，就被小狐狸的尾巴打了回去：「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準備糊他一頭血肉嗎？！」

「啊啊啊我還沒變回來？」跳樓妖怪捧「臉」尖叫，「對不起，小軒，嚇到了吧？我馬上變回來！」

說罷，他就呼哧呼哧把血霧和血肉收起來，逐漸聚合成一個人形。

易小軒在心中吐槽，你現在的樣子，比剛才的血肉史萊姆更像從恐怖片走出來的鬼怪。

雖然他自己倒是一點都不害怕。

「誰這麼缺德！大半夜在樓下遛狗還吵架！老娘我潑你一盆冷水！」

跳樓妖怪正在變回人形的時候，樓上某個亮著光的陽台上突然冒出個大媽腦袋。

大媽滿腦袋捲髮梳，臉上敷著白花花的面膜，嚇得跳樓妖怪尖叫：「鬼啊！」

易小軒一隻手捂住耳朵，一隻手拉著跳樓妖怪往樓里竄。

他剛竄進樓里，嘩啦啦的水就落了地，差點濺他睡褲上。

「有什麼進屋說。」易小軒壓低聲音道。

跳樓妖怪捂著胸口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不是鬼，嚇死我了。」

易小軒：「……」你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小狐狸一直沒說話。直到他跟著易小軒進了屋，揣著爪子在老舊的裂了口的布藝沙發上趴了一會，眯眯眼才突然瞪圓：「她罵我是狗？！」

易小軒扶額嘆氣。你才意識到嗎？

已經恢復成人形的跳樓妖怪表情十分拘束：「那個……謝謝你邀請我進屋，小軒。」

易小軒繼續嘆氣。

對了，他把跳樓妖怪也邀請進屋了。之後「家」的結界就對跳樓妖怪無效了。

我究竟在做什麼啊！

「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跳樓妖怪看出了易小軒的擔憂，忙道，「而且有老大在，沒有妖怪敢傷害你。」

「你們慢聊，我睡覺去了。」小狐狸不知道從哪翻出個睡帽戴上，跳進了易小軒的卧室。

易小軒忙跟了進去，發現小狐狸已經鑽進他剛鋪好的被窩，睡得喉嚨咕嚕咕嚕。

不是只有貓睡覺時喉嚨才會咕嚕咕嚕嗎？怎麼狐狸也這樣？

而且你剛才還在為大媽把你的叫聲當做狗叫聲而生氣，怎麼一秒之後就放棄生氣去睡覺了？

易小軒心中有吐不完的嘈，但教養卻讓他不能把秒睡的小狐狸提溜起來。

他只好又嘆了一口氣，合上卧室門：「你要喝茶嗎？」

「我吃不了人類的食物。」跳樓妖怪笑道，「我該回去了，謝謝招待。」

回去？你回去哪裡？易小軒喉嚨動了動，還是沒有問出來。

即使已經知道花式跳樓運動員先生早就知道他能看見妖怪，長久以來的習慣仍舊讓他無法和妖怪們順暢交流。

「對了。」跳樓妖怪壓低聲音道，「小軒，對老大好一點。有他在，你成年之前就不用怕妖怪了。」

易小軒低著頭，道：「成年後呢？」

跳樓妖怪笑道：「成年後，只要你希望，你就不會再看見我們了。」

易小軒心道，這和爺爺說的一樣。

「我沒有怕妖怪……而且在遇到他之前，我也沒遇到妖怪找麻煩。」易小軒像是面對熟悉的長輩一樣，嘀咕道，「如果將來遇到麻煩，都是他給我找來的。」

跳樓妖怪搖頭：「不是這樣。既然你是功德深厚的人的轉世，總會有邪崇嗅到味黏上來。你越接近成年，這種情況就越嚴重。有老大鎮著，對你來說是件好事。」

跳樓妖怪沒說太多。他繼續用著長輩的語氣催易小軒睡覺。離開之前，他還貼心的幫易小軒帶走了門口的垃圾袋。

易小軒等跳樓妖怪離開之後，才突然想到，如果這時候有人看到垃圾袋在半空中飛，會不會被嚇暈。

唉。

易小軒再三嘆氣，回到卧室。剛眯眼熟睡的小狐狸，現在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很明顯，他剛才在裝睡。

「多嘴。」小狐狸嘀咕。

易小軒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小狐狸是在說跳樓妖怪多嘴。

難道小狐狸的意思是，跳樓妖怪替他解釋的話多嘴？這狐狸還要走傲嬌人設？

易小軒抖了抖，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我給你在枕頭旁搭個小窩。」易小軒道，「我怕翻身把你壓死。」

小狐狸打了個哈欠，小爪子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不用，我不嫌棄你。」

易小軒心道，我嫌棄你。

「快睡，明天要上課，不要縮短我可憐的睡眠時間。」小狐狸催促。

易小軒：「……你又不去上早自習。」

他又嘆了口氣，認命的鑽進了被窩。

鑽進被窩后他發現，明明小狐狸只佔據了右上角一小塊地方，但整個被窩裡居然都暖烘烘的。

易小軒體溫較低，手腳很容易冰涼。即使現在只是仲秋，他也要在被子里窩很久，被窩才會暖和起來。

以前爺爺還在世的時候，會幫他用熱水袋暖好被窩。爺爺去世之後，易小軒忙於學習，沒心情折騰那些麻煩事。

有多久沒有直接睡到暖烘烘的被窩了？易小軒閉上眼，耳邊傳來小狐狸均勻的呼吸聲。

他意識到，自己忘記戴耳塞和眼罩了。

易小軒的睡眠很淺，若不戴上耳塞和眼罩，就很難入睡。但現在，他卻感覺頭腦昏沉沉的，好似睡眠之神終於難得眷顧了他，讓他提不起勁起床去找耳塞和眼罩。

呼……呼……

一人一狐狸的呼吸聲漸漸一致，就像是靜謐的小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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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軒放棄掙扎的原因是……太困了。高中生的睡眠時間真的非常非常寶貴，等睡醒了再想今後的麻煩該怎麼辦吧（幸災樂禍笑）。

有讀者大大說對了，我腦補小攻的原型的確是北極狐中的藍狐，藍狐的皮毛顏色是藍灰色。我家小攻大概就是一會兒銀灰色一會兒黑灰色的灰色北極狐模樣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