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小魚吃大魚（三）

孟昭琦帶著縣政府辦主任費英和一個男秘書，三人和一個司機坐著一輛紅色的普桑轎車來到干山鄉，誰也沒通知，在此之前，孟昭琦並沒有來過干山鄉，過橋的時候，橋頭有兩個男人在收費，大車兩元，小車一元，男秘書不太懂得孟縣長的心思，剛要開口說這是咱們縣的縣長，讓孟昭琦一個眼神給瞪回去了。

費英交了過路費，普桑開過橋頭，便覺得眼前的光景十分不同，干山鄉的路比縣級公路還好，嶄新的柏油路面乾淨寬闊，細長條的青石當路邊石，在路邊，兩邊是整齊的、半人高的冬青，每隔著四五米，就有一棵碗口粗細、兩三米高的樹，看來剛種下不久，孟昭琦看了樹的模樣，居然叫不上名字。

「這是什麼樹？」

費英問司機和秘書，兩人都搖頭說不知道。走到一個路口，一排牛車擋住了去路，牛車上高高的堆著玉米秸稈，跟小山一樣，佔了一多半的馬路，普桑勉強地從邊上擠過去，碰的秸稈嘩啦啦響。

「這些東西拉到哪兒去？」孟昭琦說：「是不是燒火用？」

這點費英了解，她說：「不是，應該是拉到飼料廠去，我聽說干山鄉今年搞了個飼料加工廠，專門用這些東西加工飼料，供給他們的養殖基地。」

過了五分鐘，總算過了那一排牛車，來到了干山鄉的鄉中心，孟昭琦吩咐把車停在一邊，讓司機等著，自己帶著費英兩人看看，兩人穿梭在人群中，給孟昭琦的印象是簡單、乾淨而有朝氣。

一個農民牽著一條奇怪的牛走過，孟昭琦不禁多看了兩眼，她還從來沒見過這種牛，身上的皮肉累累垂垂的下墜，走起來慢悠悠的，那體格有點像一頭移動的小山，孟昭琦問牽牛的老頭說：「大爺，這牛不錯呀！」

牽牛的大爺耳朵不太好，沒聽明白，喊道：「不賣！」

孟昭琦大聲說：「大爺，我不是買牛的！」

「你們是買油的？」牽牛的老頭露出一口殘缺的牙齒說：「買油到油坊去，往東走，走到頭一拐彎，再走二里地就到了！」

孟昭琦見跟這個大爺實在沒法說話，只好笑笑擺擺手，身邊一個賣雞蛋的婦女說：「你跟他說沒有用，他耳朵聾了！」

「大姐！」孟昭琦說：「他這牛就是外國品種的進口牛嗎？」

「對，你第一次見吧，我第一次見也嚇壞了，這牛還有長成這樣的！」賣雞蛋的婦女說：「值錢，一頭牛賣下來，能頂鄉幹部一年的工資。」

「這牛這麼值錢，那是不是家家都養啊？」

「想養，鄉里不讓啊」賣雞蛋的婦女說：「說怕我們養不好，所以都入股給養殖合作社，合作社給統一養。」

「那合算不合算？」

「誰知道呢，有的說合算，有的說不合算。」賣雞蛋的婦女說：「要是鄉幹部入股，那就合算，牛讓合作社養著，不耽誤工作還能多掙錢，要是我們就不太合算，自己養多好，少給合作社交錢，自己想養就養，想賣就賣，不就是割草喂牛，那誰不會，平常下地幹活，順便就把草割了。」

「那你們沒提意見啊？」

賣雞蛋的婦女說：「鄉里不讓，誰敢提意見？」

孟昭琦一行人來到養殖基地，沒想到人家不讓進，最後還是費英找了個理由，說自己是縣裡的人，帶著人來參觀的，才放了進去，孟昭琦進了養殖廠，就覺得眼睛一亮，一排排牛欄子中規中距，孟昭琦估計了一下，已經有幾百頭大小的牛了。牛雖然很多，但味道卻並不重，只有些淡淡的糞便味道。牛欄是進不去的，三人只能遠遠地參觀了一下，又坐車來到了溫泉山莊。

溫泉山莊的內部裝修工作，已經進入收尾階段了，看到滿山綠綠的桃樹和熱氣騰騰的溫泉，孟昭琦忽然想洗個澡，但想法是想法，身邊還有秘書在，不太方便。回到車上，孟昭琦從洗澡的事情，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他。

孟昭琦隱隱地覺得，自己的決定有點冒失，在縣委常委會議上，自己做的有點衝動，沒有經過調查研究就表態支持盛書記的意見，從今天調查的結果來看，雖然干山鄉在小的方面可能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但大的方向沒有問題，而且做的很好，只可惜時間太短，沒能去那幾個小廠看看。從掌握的情況，干山鄉雖然不如東亭鎮人口多，但經濟展已經隱隱有過東亭鎮的勢頭。

孟昭琦有些煩躁，是不是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呢？撤掉這麼好的一個鄉，符合雲陽縣的利益嗎？盛縣長想撤掉干山鄉，又是出於哪方面的考慮呢？在普桑的後座上，孟昭琦靠在後排的座位上，閉著眼睛在思考。

盛新軍心裡清楚，干山鄉是省試點鄉，自己無權決定是否合併，但云陽縣委是可以提建議的。他到市裡開會，順便到市長家裡，帶著禮物求見了市長姜克。

在姜克的家裡，盛新軍彙報了關於撤鄉並鎮的想法，最後提到了干山鄉和東亭鎮。他說：「干山鄉最近兩年有很大進步，但人口少，後勁不足，和東亭鎮合併后成為一個大鎮，資源統一了，人員精簡了，有利於干山鄉和東亭鎮的展。干山鄉的幹部年輕有闖勁，東亭鎮的領導紮實穩重，搭配班子很有互補性，唯一考慮是干山鄉目前是省試點鄉，和東亭鎮的合併還需要省政府點頭才行。」

姜克說：「新軍，干山鄉最近兩年事情做了不少，成績出的不多。我看要加強對幹部的管理，任平生這個人我知道，他膽子大，步子快，年輕人總喜歡搞些新東西，但你們縣委縣政府不能對干山鄉放任自流，關於合併的事情，我跟欒書記彙報一下，問題不大。」

盛新軍本來是小心翼翼地說話，沒想到姜克市長的表態，明顯地站在了自己一邊，馬上站起身來感激涕零地說：「我一定按照姜市長的指示，加強對干山鄉的管理。」

任平生根本不知道縣長會暗訪干山鄉，也不知道盛新軍在市裡的動作。此刻，他打電話給黎巧，想詢問一下田麗的消息，黎巧在電話里無可奈何的說，田麗在北京，但是聯繫不上，榮阿姨也不肯給她田麗的聯繫方式，至於為什麼，黎巧也說不清楚。

任平生打電話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想見見房書記，彙報一下干山鄉的事情，但他不太好跟房書記直接聯繫，不過，可以先走走黎巧的路線。

「黎巧，房書記最近身體好吧？」

黎巧馬上就聽出了任平生話里的意思：「任平生，你是不是另有所圖吧？」

「不，我是兩者兼顧。」任平生說：「我有點工作，想跟房書記彙報一下。」

「什麼時候？」

「越快越好。」

「那恐怕不行。」黎巧說：「我爸爸最近在北京開會，開完會馬上要去美國，簽訂一項旅遊合作協議，最近一個月是沒有時間的。」

「哦，那請你轉告房書記，歡迎房書記回來后，到我們雲陽干山鄉來泡泡溫泉，放鬆一下。」

黎巧說：「歡迎我嗎？」

「當然也歡迎了。」

黎巧說：「對了，我奶奶看了我在桃花山的照片，很喜歡，她說也想到桃花山看桃花泡溫泉。」

任平生一想，黎巧的奶奶，不就是房書記的母親，開國大將房將軍的遺孀？好機會呀!任平生趕忙說道：「歡迎歡迎，我們歡迎老人家到干山鄉來。」

「歡迎有什麼用啊，明年吧，等桃花開了，你給我打個電話」黎巧說：「對了，這件事不許對外說，如果說了，我的後果不堪設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我奶奶知！」

任平生說：「放心！」

又一年過去了，任平生忐忑不安的等著黎巧的消息，在第二年四月清明后，東亭縣和干山鄉合併的風聲再起，據說省里已經批准了，縣政府傳達了指示，干山鄉馬上清理賬目，準備迎接下一步工作。就在這個時候，黎巧來了電話，幾天後，黎巧和一個滿頭銀，衣著樸素的老太太，一行四人悄悄來到了干山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