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慕容止其人,舉止有禮,言行謙遜;施恩不求報,行善不圖利。心胸寬廣,有容人雅量,便是被惡人欺到近前,都能保持公允平和的態度。
若說誰能切實地擔得起「舉世君子」名號,當屬靈山慕容止。
「是啊。」
中年男子詫異道,「我家侄兒在星玄派做外門弟子,靈山此前還去請了陸折予幫忙降伏,自然做不得假。可惜……明行佛子心魔大成,難以回頭咯。」
林寒見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逃去魔界了唄。」
中年男子擺了擺手,語氣不無惋惜,亦帶著點旁觀看熱鬧的意味,「魔修更重殺伐,自己地盤上的那點事兒都扯不清,這位明行佛子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林寒見閉了閉眼,轉身走了。
身後起了新一輪的議論,但她沒有再聽,也不必再聽。
她先去了藥鋪,買了回復氣血的藥草以及易容、變聲所需的材料;又去了城中驛站,買了一樣出行的低階法器——這個世界中大多數人出行仍然是用車馬,但部分富貴人家可以從專門的驛站中購買這類法器,屬於一次性消耗品,方便出行。
向驛站出售低階便民法器,是一些修士賴以生存的途徑之一。畢竟修者千萬,各有不同,唯一共通的便是前期消耗。
這隻出行法器做成了青雀的樣子,煞是可愛。
林寒見念口訣驅動,掌中青雀跳脫而出,化為一輛馬車大小,她飛身上去,將目的地設為魔界邊城后,便專心閉目修鍊。
魔界割據十六城,三座大城圍聚中心,其餘城池呈眾星拱月之勢分佈周邊。
林寒見要去的這座城池,位於魔域邊緣,卻是諸城中離靈山最近的一城。
要找慕容止,只能從他離開靈山這點出發,揣測他的行動軌跡。
林寒見遠遠望見城牆上飄起魔界特有的紫色煙霧,這是開戰中的標誌,她當機立斷收了法器,閃身隱入灌木叢。
仔細觀察了片刻,林寒見發現城門處戒備森嚴,每個進城的人都需要出示通關令,否則不僅不予通行,還要帶走盤查。
強行進入不可取,魔界每座城池都有護城結界,非高修為者難以憑藉單人之力突破。
……這是跟哪家打起來了?
情勢這樣嚴峻。
林寒見心中納罕,正事卻毫不含糊,很快瞄準上了一位落單的女魔修:從他們之間的稱呼得知,是兄妹二人組,妹妹有些不方便,在城門外數十米處臨時走開了些。
林寒見悄然跟了上去,利落地將人打暈,迅速易容換上衣衫,為這位女魔修設了道結界,又放了一樣足以在危險時警醒她的法器,將人藏好方才走開。
易容術是她當初為了順利潛入星玄派,特意氪了大禮包得來的,事後沒再用過,想不到卻是她此刻最好用的技能。
做完這一切,她的臉色已然有些蒼白,卻恰好符合「妹妹」身體不適的狀態。
「小妹,你還好吧?」
身份為「哥哥」的青年低頭看了看她。
林寒見點了點頭:「嗯。」
她有變聲的葯,但並不能準確地變成某個人的聲音,此刻不能完美模仿出原身的聲音,自然是謹慎少言為佳。
青年便道:「那我們快些進城吧。」
林寒見又點頭。
進城的過程很是順利,守城將士沒有任何懷疑。
青年提議道:「我們先找間客棧住下,你安心休息,我給你帶吃的回來。」
林寒見啞著嗓子,弱氣道:「勞煩兄長了。」
兩人走進一家客棧。
林寒見保持著專業妹妹的形象,亦步亦趨地跟著青年,一路被送到房間內,青年轉身要走。
「兄長慢……」
林寒見的場面話卡在嗓間。
凜冽劍光自眼前一閃而過,快如輕燕掠水面,餘下一陣直逼心底的寒意。門口將要出去的青年悄無聲息地倒下,房門緊閉,而那道劍光下一刻便沖林寒見的面門而來,熟悉的冰寒之意勾起了她心底的塵封記憶,後背立時出了一片冷汗,身形更是僵硬無比,動彈不得。
唯有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映出眼前人的模樣。
來人著一身玄衣,墨發半束,手持銀色長劍,點漆似的鳳眸中滿是冷淡幽光:
「安分些。」
這把劍只余寸許就能沒入林寒見的脖子。
仙劍霜凌,其主正是星玄派大弟子,陸折予。
林寒見微微發著抖,低聲顫抖猶如嗚咽,掩蓋了原本的音色:「公、公子饒命。」
這份恐懼並非全是演出來的,陸折予曾經握著這把劍將她捅了個對穿,以至於她被強制性下線,氪了金才能繼續活蹦亂跳。那種命懸一線的危機感實在難忘。
身為四位男性主角之一,陸折予本名「陸折鈺」,蒼梧仙師說「折鈺」意象太沖,戾氣橫生,收他為徒時便改了一字。
入星玄派前,是修仙世家的大公子;入星玄派后,是受人敬仰信任的大師兄。且因為這張臉的優越,引得修仙界多少女修傾心側目。可謂是生來起點高,又一路順風順水,皆是毫無陰霾的坦途。
四個be中,唯有陸折予這條線,從頭至尾保持著對她厭惡敵視,be得讓林寒見樂見其成。
即便當時她偽裝成星玄派的小師妹,不論做出何等姿態、行何種事,陸折予總能捉到她的不妥之處,毫不留情。
陸折予左手持劍,巋然不可撼動,嗓音似冰泉流瀉石台,又如珠落玉盤,清洌洌的好聽:「我欲借你兄長身份行事,至多兩日,你最好當無事發生,可保性命。」
林寒見發揮演員本色,忙不迭地道:「只要公子能放過我兄妹二人,我絕對不給公子添麻煩。」
陸折予,狗東西!
要是現在還能正常遊戲,我氪金也要把你重傷!
狗東西你今晚必噩夢!
——遊戲規定,四位男性角色可重傷不起,卻不能真的殺死。
陸折予走近她,居高臨下地俯視,濃密的睫毛略掀了掀,手腕微抬。
林寒見太熟悉他了,她被陸折予這傢伙仗著師兄的身份欺負了多少次,對他各種小動作了如指掌,知道他是此刻的便是要對她下禁制。
可她現在根本不能全力反抗,更不想被下禁制。
「公子!」
林寒見顧不得許多,猛地起身抱住陸折予的手臂,眼見著他眸中凶光頓現,她急忙開口,「可否幫我把兄長拖到床上來?總不能讓我兄長一直躺在地上吧。」
她淚眼婆娑地喊:「公子,我都聽您的了,您就行行好吧。」
陸折予對她素來不假辭色,卻是人前的翩翩佳公子,又是正道這代的領頭人,不到萬不得已,總是秉持著那套君子準則的。
「……」
陸折予動作頓了頓。
他望著這雙盈著水光的眸子,同是琥珀色,當即想到了那位小師妹。多少次她同他作對,又實在鬥不過時,就這樣露出可憐的姿態,總能讓人心軟晃神,可她轉眼就再度豎起尖刺。
林寒見瞅准他遲疑的這點空檔,婉轉道:「實在非我想要麻煩公子,乃是我近日身子本就不適,兄長這才令我早早歇息,我……」
說著,她氣息不穩,軟軟地脫了力:「此刻實在是沒了力氣。」
她的臉色蒼白確實做不得假。
陸折予料定她跑不出手,依言將青年放到了床榻上。
「多謝公子!」
林寒見垂首,假意抹了抹眼角,又抬起泛著紅的眼睛來望著他,恰到好處地露出一點羞澀,「公子雖突然而至,卻真真是個講理的人呢。」
陸折予這狗東西,仗著自己容貌一等一,對他人的示好愛意避之不及,平生最厭有人表白到他跟前。
此言一出,他定難掩不喜。
「再說一句。」
出乎意料,陸折予卻應了她的話。
只是這話意味不明,不知何意。
林寒見訝然抬首,便見陸折予眉心攏起一道淺淺的摺痕,然他不避不閃,寒潭深淵般的眸子一錯不錯地望著她,重複道:「再說一句。」
「說……什麼?」
林寒見故作遲疑小心地問。
大腦轉得飛快:她確實只是刻意壓了嗓子,但還沒有吃下改變音色的葯,莫非陸折予認出她的聲音了?
陸折予眼眸微眯,抬手觸到她的臉側,冰涼的指尖帶著霜凌劍上的千年寒意,沿著她的下頜線,若有似無地寸寸輕撫。
林寒見被他摸得汗毛倒豎,頭皮發麻。
陸折予淡淡地道:「這真是你兄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