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門
之後又是一連十天,郁折虹都沒有再看見過貓頭鉑。
神明可能是惱羞成怒了,之後派來監視的白鴞都是普通長相。他本人更是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十天下來,郁折虹不是在學習就是在睡覺。
白鴞們定時給他送靈力劑,郁折虹恍惚感覺自己成了喝露水的仙男,馬上就要無聊得飛升了。
他斷定鉑吟的性格就是被憋成這樣的,偌大一個欽涅斯一百年來就他一個人,不吃不喝不娛樂,能不變態嗎?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然而鉑吟不放他出去,他也沒有辦法,只好埋頭苦學。
——可惜,郁折虹低估了自己身上的作死buff。
此時此刻,郁折虹對著走廊嘆了口氣:有他在的地方,不出意外才是奇怪了。
事情是這樣的。
他新學了一個空間陣法,但可能是在畫符的時候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問題,他連人帶輪椅不知道被傳送到哪裡來了。
落地就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牆面上貼著彩繪玻璃和寶石,光線柔和,看起來非常安全。但走了才知道,這就是一個巨大的迷宮。
每一條拐角走廊都是可以變的,悄無聲息就會變換方位,郁折虹的空間記憶力在這裡完全失去了用處。
而且,這是一個地圖上沒有的地方。
圖書館里有欽涅斯的平面圖,郁折虹全背下來了,可沒有一個地方符合走廊迷宮。這裡是一個隱藏空間。
唯一能慶幸的是,鉑吟必定在周圍一千米之內。
他已經在這裡亂晃了一個小時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鉑吟。
突然——
「鏘……」
一條走廊里傳來了樂聲,類似於金屬機械相碰的聲響。
郁折虹轉過頭,猶豫了一下,操控著輪椅過去了。
越往裡,樂聲越清晰,空靈悠遠。
走廊盡頭是一扇純白色的門。
郁折虹:……為什麼我想到了童話故事裡藍鬍子家裡那個不能打開的門!
打開就會被藍鬍子殺掉的那種!
他還沒想好要怎麼辦,那門就感應到了他的存在,自動打開了。
郁折虹:「……」
這可不是他主動作死的。
「呼——」
門開帶來了呼嘯聲,猶如從深淵吹來的風。
那一瞬間,郁折虹視線彷彿被攝住了,無法移開。
門后是一片純然的黑暗,彷彿無盡的宇宙空間。黑暗蔓延向無盡處,上、下、左、右,皆是黑色的虛無。
而在這片黑暗中間,有一簇光。
那是鉑吟。
他在這樣浩大的黑暗裡,也顯得渺小起來。
神明靜靜懸浮在黑暗當中,腳下是金色的陣法,像是宇宙里唯一的恆星。陣法猶如星璇一樣緩緩旋轉著,散發出美麗的光斑,碰撞出華麗的樂聲,燦爛而輝煌。
而神明周身一圈,懸浮著五個不同顏色的陣法。
郁折虹雖然沒看懂,但能感覺到這一整個陣法組合強大而危險的氣息。就如同一隻蟄伏在深淵裡的凶獸,不知何時就會睜開眼睛,帶來腥風血雨的災難。
還有……更玄奧的,他好像感知到了這個陣法的「情緒」。
絕望的、哀傷的,負面的黑色情緒像山海一樣向他壓來,猶如壓抑的鯨鳴。
這是什麼陣法?
鉑吟微微側頭看過來,郁折虹注意到,他單片鏡下的那隻眼睛此時是燦金色。
郁折虹一下子清醒過來了。
草了。
看氣氛,他這好像是撞見大反派背後搞陰謀的現場了!
「砰」地一聲,他眼前的那扇門關上了,鉑吟瞬息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郁折虹……郁折虹默默在自己嘴上比了個叉。
如果說那句經典台詞「我什麼都沒看見」,一定會死得更慘。
而鉑吟身上未消的靈氣也讓他渾身靈脈都像被凍住了一樣,連反抗一下都做不到。
鉑吟往前走了一步。郁折虹:「……鉑老師,你待會下手利落一點……?」
沒有回應。
他的輪椅距離門也不過幾米,鉑吟幾步就走到了他面前。
近距離地接觸,郁折虹聞到了鉑吟身上淺淡的香味。像是剛剛從寒夜裡走回來的一樣,香味里還沾染著冷冽的氣息。
那像是某種他沒有聞過的花香,雖然沒見過,但郁折虹能想象到,那種花一定是開在深淵裡、長在冰山上的。
他的眼睛一金一藍,如同波斯貓。
郁折虹深呼吸一口氣,鉑吟卻沒有掐他脖子,而是手指一勾,從地上虛虛拎起了什麼東西。
——一本書。
郁折虹一怔,原來是他的筆記本不知何時掉到了地上。
鉑吟開口:「你有問題要問我?」
郁折虹:「……」
不,其實我是走錯了路。
他心臟跳得厲害,但還是自然地接下話題:「是的。我想問,你有沒有測靈力屬性的工具?」
這也不算謊話,他是想找個機會問問鉑吟。
他現在已經學完了所有基礎小法術,應該往分系進階了,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屬性。
鉑吟冷淡道:「不需要工具。」
說完也沒有什麼表示,手中筆記本紙頁自動開始翻頁。
他似乎對這筆記本有些興趣。
郁折虹的字跡張揚跋扈,不肯好好待在線條里,筆畫都飛了出去。不過並不醜,按照鉑吟的評定來看,這字跡還很有美感。
他記得很隨意,想一出是一出,沒有按照順序來。
除了對看的書的心得體悟之外,上面還有很多塗鴉和小字。
郁折虹的塗鴉不像一般人,都縮在紙頁角落裡,而是大大方方地盤踞在頁面任意處,跟插畫似的。
【我——想——吃——雞腿!】
旁邊畫了個炸雞腿。
【狗鉑吟,靈力劑是人吃的東西嗎!好想吃飯……】
【想玩手機。想上網看看貝里漫頒給誰了。】
【想上網!!】
一個小人蓋著被子抱著西瓜,在空調房玩手機。
【……想要手繪板!我從來沒有這麼久沒碰過手繪板![土撥鼠大叫.jpg]】
郁折虹看鉑吟視線落的位置,想起來自己都寫了什麼:「……」
小命不保。
但莫名地,鉑吟身上那種凜冽的氣息反而消失了,金色的左眼也恢復成了正常的水藍色。
筆記本飛回郁折虹的腿上,鉑吟說:「你們人類有個詞,叫畫餅充饑。」
郁折虹:「……?」
郁折虹:「你在嘲諷我。」
那個眼神,和「你為什麼要自己穿衣服」一模一樣!
鉑吟瞥他一眼轉身離開,居然默認了。郁折虹的輪椅也不受控制地跟著他開始走。
走廊如同被打散的撲克牌一樣開始變幻,穹頂萬花筒一樣不停旋轉。
這其中蘊含的靈力符文太過高深,以郁折虹現在的水平甚至都不能多看幾眼,否則會有神魂不穩的危險。
郁折虹想了想,還是沒問鉑吟那扇門后的陣法是什麼。
他說:「鉑老師,我們這是去哪?」
「送你出去。」鉑吟說,「你不是迷路了么?」
……原來你知道我走錯了路啊。
等等,那你知道我剛剛是在胡說八道?
郁折虹發現了,鉑吟大部分時候其實不像外界形容的那樣殘暴冷酷,甚至脾氣還算得上好。
可能就像人對著一隻闖進自家的貓,發現趕不走後,養養也行。
隨著鉑吟話音落下,走廊驟然像花瓣一樣打開了,露出了圖書館。
郁折虹看著他,思緒不知為何跑偏了:圖書館在鉑吟的袖子里,那鉑吟是怎麼進來的?
彷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鉑吟:「這是分神。你學會就可以出去。」
他話題跳得很快,看著郁折虹又說:「你是木系。」
一排新書架出現了,上面浮現的都是淺綠色的木系靈光。
留下這句話,他就轉身重新進了走廊,陣法花苞般合攏。
郁折虹反應過來……他是在解答之前的問題。
——不需要測靈力的工具,我可以直接告訴你一切。
而且,早在你問之前就準備好了新的書目。
這種被滿級大號帶飛的感覺……
還真的,有點爽。
*
三天後。
郁折虹終於出來時還有點不適應。被關了十幾天,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外界。
眼前是一片草地,遠處是懸崖。
正值清晨時分,天際滿是燦爛朝霞。懸崖上站著白衣的神明。
他周身是一群巨大的飛鳥,半是機械、半是羽翼,光是鳥爪就有一人高,全部在盤旋。
為首的那隻落在了懸崖上。剩下的也都棲息在了雲層上,放眼望去一大片,以鉑吟為中心。
飛鳥首領匍匐下身子,收攏羽翼伏在鉑吟腳邊。
郁折虹猜測鉑吟可能是有事要做,連人帶輪椅藏在了樹叢后,暗中觀察。
鉑吟低頭,似乎說了什麼。
外圍巨鳥們捲起的風還在肆虐,但在中心處,卻只是輕微揚起了鉑吟的銀白長發。他聖袍的邊緣猶如花瓣,翻出柔和的雪浪。
連風都要為他止息。
郁折虹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了鉑吟是怎樣的存在——不必言明,萬物都為他俯首稱臣。
巨鳥首領發出了聲音,像是某種語言。鉑吟沒有回應,巨鳥就瞬間驚慌起來,企圖解釋什麼。
但鉑吟不想聽它的解釋。
他單片鏡下的那隻眼睛突然變成了金色,像燃燒的火焰,連看都沒看一眼巨鳥就轉身走了。
空氣里發出了巨大的鳴嘯,像是風被擰成了無形的繩索,纏住了巨鳥。
「鉑吟大人!我——」
巨鳥才意識到自己解釋無用,驚慌地想要掙扎飛走。但風的繩索越收越緊,擰抹布一樣把它巨大的身體攪碎了,破碎的羽毛和機械在空中融化成光斑。
它破碎之後,身體中央脫出一隻小小的白色球體,是風元素的靈核。
球體飛到了鉑吟掌中,而鉑吟也恰好走到了這群白鳥中身形第二大的鳥身前。
現在它是新的首領了。
整個鳥群都安靜如死寂,郁折虹看到它們的羽毛在顫抖。但沒有一隻敢發出聲音,激怒冷漠的神明。
新的鳥群首領沉默片刻,就上前跪在了鉑吟腳邊。
它銜住了那顆屬於前任首領的靈核,吞咽下去。
融合的過程顯然讓它十分痛苦,但鉑吟似乎下達了什麼命令,它忍著發抖踉踉蹌蹌向前走,竟然慢慢地……
在往郁折虹藏身的樹叢前面走?
郁折虹:它一定不是在找我。
鳥族伏在了樹叢面前,低頭說:「主人。」
郁折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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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給你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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