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同時·六林憐生1>
安室透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好脾氣,這事我當然「早在情人節以前」就知道了。時隔數月,當我以憐生的身份回來后,他也表現出了他的這一面。
我曾經,或者說一度認為,假如他能以這樣本來的性情面對我的話,那我即使不再為他所愛,至少在他的心裡我依然是需要特別對待的那個人。這樣也不壞。
然而,「她」還是出現了。
角川匆忙間的實驗並不成功,至少我在認真看到「她」的臉后,立刻想起了我與她的因緣與宿命。
我曾在那扇隔絕了漆黑的大門前見過她。
也在情人節那天,見到她走向通往白色的大門。
我們曾在醫院見過,我既然能認出她,她也應該能認出我來——我原是這麼以為的。但她似乎連見過我的那份記憶都沒有了。我知道她的一切,而她什麼都不知道,多可憐的人啊……
可即使她什麼都忘記了,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無所求,她依然得到了安室透獨有的寵愛。
——要說可憐的人,應該是我自己才對吧……
「——小姐,憐生小姐!」
同事的呼喚使我從片刻的憂傷中脫身,我慌忙收拾了心思,用並不擅長的笑容面對她:「梓小姐,什麼事?」
性格比看上去要大大咧咧的榎本梓自然沒察覺我的心情,而是擺動著她的右手食指,像前輩那樣說教起來:「雖然這時候的客人沒那麼多,但也要隨時關注著他們哦!」
「對不起,我會注意的。」我有些尷尬地回應。因為和記憶里的相處感覺不同,我再次陷入了自我厭惡里。「梓小姐是不是覺得我不適合做這行……」
她的手掌擋到了我的嘴前。「等下,我可沒這麼說哦?」她瞪著眼睛,好像真的生氣了似的,讓我不知所措。
「我……對不起。」
「你看,你一直這樣道歉,明明就很適合做服務生嘛!」只見她眨眼間,又換上了調皮的笑容,「稍微放鬆一下,誰都會有第一次工作的糟糕經驗,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安室先生那麼能幹啊。像我剛來波洛的時候,我還以為毛利先生吃霸王餐拽住他呢,我哪知道他是店長的老朋友,還是樓上的住戶……但是店長卻一點都沒有說我,反而是毛利先生主動和我道歉說他那天因為賭馬贏了錢有點喝多了態度不好,還說以後會多給我帶生意的。憐生小姐你還不習慣和客人聊天,那只是因為你還沒有眼熟大家而已啦!以後熟悉就好了!」
說著她親昵地摟住了我的手臂,拉著我開始準備起下午的甜品材料。終於明白她是想讓我打起精神,我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最近的生活並不如意。
以十二林憐生的身份生活,意味著我要像個普通人那樣開始工作。可我既沒有像樣的學歷,也談不上有什麼技能。嘗試著用安室留下的電腦和紙筆練習下記憶里的寫作與繪畫,很遺憾的是,技能無法隨記憶複製。我這雙手只是初學者的手,是從沒有生活過的手。甚至連家務,都是我磕磕絆絆中才稍微學了安室透幾分。
這樣的我沒辦法獨立生活。儘管過去「時永霧莓愛里」的身份有留下存款,可我既非本人,我也不願意用屬於「她」的東西,結果,除了求救安室透我毫無辦法。可那個男人對我,就像是絕情的前男友那種設定般冷酷,每次被他發現我出現在波洛附近,他都會找到我並且讓我離開。
我當然知道他實在擔心角川或者別人監視我——我會給他和他周圍的人帶來麻煩。
如果我還是「她」就好了。至少表面上他會對我好一些,或者如果他並不在意我是誰,而只是為了那份共同相處的甜蜜——若是他只愛著那段過去該有多好,至少我還有些盼頭。
可惜,安室透過於冷靜與現實。
美好的虛情假意,靈魂的戀愛幻想,他都不相信。他只相信自己曾擁抱過的那個身體,那個人的真實。而我只是一道困擾他們倆的幻影而已,連人都算不上。
我知道我得放棄讓他接受我。可我也不願離開他,哪怕遠遠地看著,至少我不會那麼無依無靠——就像我願意用六林的姓氏一樣,我想象著我還與「那孩子」有一絲聯繫——我求職過附近的網咖,花店,甚至考慮過毛利偵探事務所,可惜他們家的生意並沒有好到要招人的地步(當然偵探生意不好對整個米花町來說是一件好事)。在我向更遠一點的店鋪——熟悉的米花書店下手時,我遇到了孩子們,和「她」。
「她」的頭髮比當初手術結束時長了不少,可顯然沒怎麼打理,亂得像個不怎麼在意外表的小男生。當然我比較驚訝的是她還罩著眼罩,按照當初手術的預期,她的眼睛早就沒有手術痕迹了。當然,我很快就猜到她是為了擋住眼睛才這麼做,雖說眼睛的顏色意境不同,可左右異色的眼睛,多少還是會引人注目。
在角川把我送往安室透身邊這段時間,她的身邊一定出現了什麼人,幫助她來到這裡並且隱藏了身份。
現在的外表,別說其他人,我想與她最接近的安室透與角川都沒法很快認出她來。她身上發生了超越常理的變化——誰能想到數月不見的女孩會再次發育成長為成年女性呢?不僅是身高的變化,我悄悄觀察過,她的五官與身體曲線都發生了一定的變化,用通俗的話來說,大概就是「女大十八變」了。
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有了一個念頭——利用她!
只要有她在,安室透一定會為了以備不時之需的利用我而留下我。即使被利用也沒關係,我只要能有屬於自己的容身之處就足夠。
令我沒想到的是,一開始他並沒有認出她來。什麼啊,原來愛情的力量也不過如此。我又一次見證了現實的殘酷。一方面我擔心自己的心機是否會失敗,另一方面我又慶幸如此,安室透的愛,看來也不過是一種自我滿足的情感而已。
愛情是最難證明的東西。名為「西川針」的女人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她曾為愛情投身黑暗,也因為對愛情的失望殺死自己。繼承了她血液的我顯然也看透了這一點。
但這小小的意外並沒有妨礙到我的計劃,安室透總算允許我作為暑期的臨時打工進入波洛工作三個月。當然我多少猜到了他的想法,連續出現針對女性的殺人案,缺乏足夠社會經驗的我,他果然還是會擔心我的吧。
而接下來的一周,我見證了他的……愛。
他很快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並且為了她不惜做出一些令人無語到發笑的行為。原來從旁觀者視角看他,竟是戀愛中的傻男人模樣。如果說愛情無法證明,那我看到的東西……也只是幻影嗎?
那個男人那樣可愛的幻影,如果只是夢,那該有多好啊……
「又在看安室先生了。」
梓的直言不諱,再次讓我無措。
「我聽安室先生說你是以前他幫助過的委託人,因為某些原因找不到工作,所以暫時在波洛做一陣。」她微微皺了下眉,手指抵著下巴思索,「其實我一直覺得挺奇怪的。像憐生小姐這樣漂亮的女性,就算去做模特也很輕鬆,為什麼要到我們店裡來呢?」
「我……」當然是為了安室——
「果然是為了安室先生吧?」一下子湊到我的耳邊,梓用做作的悄悄話形式問,「難道憐生小姐喜歡……」
「才、才不是!」就算感覺到自己紅了臉,我依然大聲否定了。要是被認定我是抱有這樣的目的,安室透說不定又會順勢與我保持距離,好不容易能到這個地步,我可不能給他拒絕的理由。
「憐生小姐不可以……!」
經梓的提醒,我才注意到客人們和安室望過來的眼神,我趕緊回過神來鞠躬道歉,「對、對不起,我太大聲了……!」
眼見安室透顧慮地走了過來,我開始擔心榎本梓接下來會亂說出什麼來——為什麼以前的「莓愛里」就能從容應對她的八卦呢?真想要那個「她」的粗神經!!!
「怎麼了嗎?」
因為榎本梓在我身邊,他總算是一臉好意地詢問我。
「剛才是……」顯然梓還是那樣不擅長找借口,我不得不靠自己面對他:「不是,剛、剛才梓小姐問我的姓和那個演員一、一樣,我才這麼說的!」
「那個演員?」
「六林凜王,你知道的!」
他卻裝模作樣起來:「啊,是有這麼個演員,的確姓氏一樣呢。」他轉而向梓微微一笑,「梓小姐還是那樣喜歡八卦啊,不過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同個姓氏就是親戚什麼的,要是這樣的話,我和那位著名的女歌手也是親戚了呢。」
「啊嗯,也是哦……」單純的梓果然也跟著轉入了話題,認真思考起來,「但是憐生小姐和凜王小姐很多地方都有點像啊,比如漂亮的地方,還有……笑起來的樣子?」
這是最不可能的吧……我不得不露出僵硬的笑容來證明。「不會像的吧,我這樣……」我非常清楚,唯有這一點我和那孩子是絕不會像的。沒有人在明白自己只是實驗的小白鼠之後還笑得出來,除非她從不知道,或者早就忘了。
「啊哈哈……」見到我的笑容,梓也苦笑了起來,輕嘆了口氣,「對不起,是我鬧過頭了。」
對於如此坦率的人,我糾結又扭曲的心態也不敢造次,只是繼續試圖用不擅長的微笑回應她:「沒關係,我也太較真了。」
「那就是沒事了呢~」梓沖安室一笑。
可安室卻只是淺笑著,毫無精神地丟下去「沒有事就最好了。」轉身去門外清理了。
望著他離開的身影,我突然疑惑他最近的情況,脫口而出:「他最近脾氣不太好……」
「你說安室先生?」榎本梓立刻湊了上來,也跟著我往外瞧,「這幾天的確沒什麼精神。你記得吧,前幾天他突然請假了一天,好像說是去找人,是偵探的工作嗎?之後就那樣了。雖然和平時也沒兩樣,但也沒有之前做新甜品的勁頭了。明明上周還在說有憐生小姐在,他可以有更多時間開發新菜單。還以為安室先生一直很有耐心的,是到瓶頸了嗎……」
「是鬧彆扭。」
「你怎麼知道?除了上次那位研究生客人外,我好像沒見安室先生和誰相處不愉快啊?當然秀恩愛的時候就另說了。」
確實,他在和「莓愛里」相處的時候,也是類似的狀況。所以這次也——「和那位莓小姐有關……」
「莓小姐?啊你說那位客人嗎?說起來,她這幾天好像都沒有來呢。」梓想了想,卻只是一笑,「不過安室先生說他們是親戚,可能在別的地方也有見面吧。我倒是記得上次安室先生這樣,還是莓愛里小姐回老家之後呢……」
「莓愛里小姐?」
「你不知道嗎?安室先生的女……不對,他們好像還不是戀人,不過是差不多的關係啦!那位小姐搬回自己家鄉了,我們都覺得像是分手了。最近好不容易安室先生精神變好了,難道是又和她聯繫上了嗎……」
雖然她不是偵探,但這個猜測卻暗暗對上了。我沒有告訴梓這個答案的正確性。
◇◇◇◇◇◇◇◇◇◇◇◇◇◇
我想起送「她」回工藤家的那一晚,安室透最後才送我回了家。假如「她」發生了什麼是這之後的事……也許那一天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也說不定。那麼,我也許又做錯事了。
我害他又一次失去了重要的人了嗎?我不敢問他。我只能繼續自我厭惡,這樣回到他留給我的租屋內。
我該躲在這間屋子裡怨恨我的過去,厭惡我的存在,詛咒我的未來,這就是我為什麼不得不去依靠安室透。我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得不到,如果沒有他引領著我,我哪裡也不去了。即使角川給了我自由,我也根本不知道享受自由的方法。
唯一幸運的是,那樣的日子過去了。
如今的我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你回來啦,今天的夜宵是烤肉便當!路良院那邊的便利店真的跟你說的一樣,沒什麼人去搶打折便當耶!」
迎面而來的女性端著一大盤速食包裝的便當盒,高興地在我面前晃了圈。熱過的便當發出了肉的迷人香味,我完全忘記了一整日的工作疲憊,想一下撲到在這盒便當上。
「我想吃!」我扔下手裡的手提包,把鞋隨意踹到了玄關角落就跟著她跑到客廳里。
她笑盈盈地跑在前面:「不要急嘛,我又不會不給你吃,小憐真是的。」
「可是我都聞到香味了!」
「好啦好啦,來,給你吃一口,啊~」
「唔……好吃!」
「對吧?這可是人家挑選的最好的一份!」她把餐盒放到餐桌上后,招呼著我坐下。「既然小憐在外面那麼努力工作,我當然要好好做好家庭主婦的工作啊。」
「你不覺得說家庭主婦很怪嗎……」
「差不多的東西啦~畢竟能再次見到小憐,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在記憶中曾與安室透共享午餐的桌旁,如今終於有另一個人與我分享了。
看著眼前的燦爛笑容,心中那些黑暗早已消散而去。我如今能夠維持這樣的生活,並且願意繼續下去,一個是因為安室透,另一個便是——
「謝謝你,小雪。」
我向她發出真摯的感謝。
在我幼小記憶里愛哭又內向的小雪,在不久之前,就像是天使那般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但她,並不是天使。
我知道的。
——「小雪,你今天除了便利店,還有沒有去別的地方……」
◇◇◇◇◇◇◇◇◇◇◇◇◇◇
即使內心有著不愉快,安室透依然會做好自己的工作——一直以來我都相信他是那樣一個完美的騙子。可他突然與客人爭執起來的事依然讓我感到心慌。
我不敢靠近,唯恐他對我說出什麼來,我還沒法接受像那一天一樣對我的質疑,若是他當眾把氣撒在我身上,我可能會崩潰到說出什麼氣話來。我不希望我失去理智,當然更不希望他這樣。
「梓小姐,怎麼樣了……?」我只能詢問目睹了安室與那位叫「鈴木光太郎」的客人起爭執的過程,並且回到吧台這邊的榎本梓。
沒想到她也生氣地鼓著臉,彷彿隨時要噴出氣來:「那個人是附近店裡的店員吧,一定要向他們店長投訴才行!你知道嗎?他這幾天竟然一直在偷拍你!要不是安室先生注意幾天了,我們都沒發現!」
「哎……?」是為了我?他……
「安室先生本來是想委婉提醒他拍照注意的,結果對方說漏了嘴沒有拍你,還提到了你的名字!憐生小姐在店裡幾乎沒怎麼接待過客人,所以沒幾位新來的客人知道你的名字吧?實在是太可疑了,我看那個人就是跟蹤狂!」
我又望向那位幾乎要被安室透提起來的客人,明明兩人身材相近,那個男人可能還要壯碩一些,可眼前只有安室的氣勢壓著對方,而那人只能落荒而逃。
安室透追了出去。
「安室先生,一定要抓住那個變態!」梓還在門口叫喚,我卻只覺得奇怪。
在記憶里身手敏捷,完全不像是普通偵探水準的安室,背後有著讓人無法窺探的神秘身份。這樣的他會不小心放過一個跟蹤狂?我只能認為他是故意放走對方,而後跟去有別的目的。
會讓他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那個男人是附近店的人那應該是逃回店裡去了吧,那裡有什麼在吸引安室嗎?
「知道我名字的客人……」我的腦中閃過我做過自我介紹,或是梓和安室替我做過介紹的情形。毛利偵探一家,還有……
——收下了,你就要告訴我你的名字。
送了我玫瑰花的奇怪女人——「她」。只要是關於她的事,他都會傾盡全力。
如果我有她那般的粗神經就好了。我除了自嘲還能怎樣?
啊啊,要是沒看到安室透那些表現就好了。
愛情是最難證明的東西。
只要沒有我這樣的證人。喜歡名偵探柯南黑夜與驟雨的女兒(透她)請大家收藏:()名偵探柯南黑夜與驟雨的女兒(透她)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