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塵
沈三夫人等看完沈精羽,又看向她身邊的四位少年少女,邊走邊與沈大夫人低聲道:「那剩下的,便是二叔家的幾個吧。」
沈家老二沈崇現在還在邊關駐守,沒有回京,這次回來的,只是二房家的三個庶女和一個嫡子。
「沒錯。」
聽得這個回答,沈三夫人撇撇嘴:大房一屋子的妻妾亂,這二房看來也亂。光相近時間出生的庶女就有三個,這還能讓人怎樣想?!
說到底還是她三房好,並無妻妾通房,沈巒也只有她一人。
兩人行至馬車旁時,沈精羽正將沈老夫人扶下馬凳,沈大夫人和沈三夫人忙上去幫忙攙扶。
「娘,您小心些。」
「娘,兒媳扶您。」
沈精羽轉頭看向兩位嫂子,唇角輕快上揚,笑得熱情:「大嫂、三嫂。」
沈大夫人和沈三夫人連忙應和著,並順手就給了沈精羽見面禮。
二房的嫡子沈強,帶著身後三位庶姐一齊上前行禮:「侄子/侄女見過大伯母、三伯母。」
沈強五官英氣,身姿筆挺,還有一雙與沈精羽一般無二的桃花眼,這也讓他看起來在凌厲之餘又多出幾許溫柔氣場。
「喲,沒想到四侄子不僅小小年紀就是童生,樣貌長得還挺俊。」沈三夫人歡喜驚嘆。
「這般好相貌,可不是與小姑有些相似呢。」沈大夫人也出口誇讚。
沈強連忙謙讓,全程臉不紅氣不喘,很是一個厚臉皮。
至於二房剩下的三位沒怎麼被搭理的庶女,也沒有插話,而是不動聲色的在幾人話題結束后,悄悄站到沈精羽身後,面上是如出一轍的溫順乖巧。
沈家這一通大陣仗的迎人,讓附近不少人家都得了消息,派人出來或看熱鬧,或打探訊息。直到那冗長的行禮車隊全部拉入沈府,附近的人才逐漸散去。
「沈家老太爺這次回京,也不知聖上會讓他接任什麼官。」
「你們說沈家老太爺一個武夫,到底是怎麼保養的,我看他站在沈崴旁邊,兩人的年齡竟好似差不離似的。」
「……那應該不是沈家老太爺會保養,而是沈崴最近被造得太狠的緣故吧。」
沈精羽一行被迎進沈宅,與沈家大房和三房的人員簡單地認了臉熟,就各自回了他們早被安排好的院子去整理歇息。
接連兩個多月的長途旅程,一個個都晃得身子骨有些散了。
沈精羽一番洗漱后,連頭髮都是簡單擦至半干,就往秋香色的雲錦床帳內一躺,睡得昏天黑地。
夢中,她還感覺自己身下的床在一晃一晃的,彷彿還坐在馬車上未曾下來過一般。
一夢酣沉,直至傍晚。
最後還是鬱金看時間太晚,怕她晚上走了困,才大著膽子將人推醒。
「什麼時辰了。」剛剛醒來的沈精羽眼睛半睜半闔,霧氣蒙蒙的,分外撩人。
索性幾個丫頭都看習慣了,一邊幫她掛起雲錦床帳,一邊笑吟吟輕快道:「已經快到酉時了。小姐,您該起來醒醒神了。」
「今日晚間還有洗塵宴,咱們可別去得太遲了,到底是第一天。」
沈精羽有些混沌的腦子反應了一會兒,才悶聲悶氣道:「我娘她醒了嗎?」
「老夫人也剛醒,大夫人和三夫人已經帶著大房的幾個公子小姐去請安了。」
沈精羽又嗯了一聲,半晌才開口:「備水,我擦把臉清醒清醒。」
等被一個濕帕子冰回神,沈精羽才詢問起二房其他人的安排:「昭姐兒她們幾個,都是怎麼安排的。」
二房這次隨著他們回京的只有這四個。
昭姐兒她們三個是已至豆蔻,年歲漸大,二哥二嫂不想讓她們嫁在邊關,遂讓母親帶她們回京給尋個門當戶對的婆家。
強哥兒則因走的是文路,邊關夫子水平有限,準備回京拜個好點的書院,繼續做學問,走科舉一道。
至於二房剩下的幾個小的,則全被留在了邊關,只待下次調任時,再隨二哥二嫂一起回京。
臨回來前,二嫂已經他們四個拜託給她,現下醒來自然得詢問下情況。
「回小姐,三位姑娘被安排在靜暖院,距離咱們院子不算很遠,大公子則被安排到了前院的青岑院。」
沈精羽嗯了一聲,又擺手:「以後不必叫強哥兒大公子,既然已經回京,就按照京都這邊的總序,沒聽到今天三嫂一見面就直接叫了他四侄子嗎?」
「是,」赤芍連忙笑嘻嘻討饒,「奴婢只是一時沒有習慣,現在就吩咐下去,馬上改。」
沈精羽點頭,又舒展了一下筋骨,才坐在妝台旁,由著鬱金為她梳發、整理妝容,詢問赤芍:「我的東西可都收拾完了?」
赤芍頷首:「都已經搬到了東廂,等明日我們幾個再細細整理一遍,盤點入庫,估計得兩三日才能全部完事。」
沈精羽眉宇鬆緩,想想自己那位未婚夫這些年給她夾帶的私貨,又多叮囑了一句:「瑾郡王送的那些,都單獨放在一起,可別和其他的東西弄混了。」
幾個婢女就抿著唇笑:「是,小姐,奴婢都省得的。」
沈精羽垂眉把玩著妝篋上的赤紅玉鐲,眉梢微動,權當沒聽到幾位婢女的笑音。
「之前的消息都做不得准,既然回來了,你們也幫我打探打探瑾郡王的消息,我要好好聽聽,京城中真實的他,到底是怎樣的人。」
赤芍幾個頷首:「小姐您就放心好了,菘藍那丫頭一回來就已經將事兒提上日程,去和廚房的廚娘、丫頭套關係去了。」
沈精羽愜意地眯起眼睛:「那就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
菘藍出馬,一個頂倆。
小半盞茶后,沈精羽收拾完畢,她看著鏡中嬌媚的少女挑釁地揚了揚眉,而後緩緩低眉順眼,做出一副端莊的貴女模樣,轉身,故作柔聲細語:「走吧,去給母親請安。」
她身後的幾個婢女愣了一下,而後不由一個個依偎著笑了起來。
菘藍看著妝篋上的那枚赤紅玉鐲,笑問:「小姐,這個您今日不戴了嗎?」
沈精羽咦了一聲,摸摸手腕,又忙回身將玉鐲戴上:「我這最近都習慣它的重量了,現在這猛地一不戴,還有些不習慣呢。」
為了今晚的洗塵宴,沈精羽特意選了一件在夜間燭火下,閃著粼粼碎光的銀絲雲紋千水裙,頭頂近香髻上插了一枚同色的珠花簪,邁著小碎步行走在傍晚習習的涼風中,沈精羽感覺自己即將羽化成仙。
中和院,沈母正與沈大夫人和幾個小輩談論著京城的狀況。
一片氣氛和樂之際,門口守門的婆子進來通報:「姑小姐來了。」
沈母眼前一亮,就連嘴角的笑意都深刻了幾分:「那丫頭,可算是醒了,快讓她進來。」
房內幾個大房和三房的小輩互相看了看,誰也沒有吱聲。都說小姑姑是祖母的手心寶,現在看來,果不其然。
沈精羽一進屋,就笑眯眯地彎起眉眼:「娘,您今兒個怎麼起得這樣早,倒顯得我起得晚了似的。」
即便面對一屋子的人,她也神色不變,腳步從容,沒有一絲露怯。
沈母就瞪她:「你貪睡就說貪睡,找借口找還到我頭上來了。」
沈精羽就扯過張帕子、半遮住粉面,不好意思地晃著身子嬌嗔:「娘您又瞎說什麼大實話。」
沈母一個沒崩住,被她逗得樂了起來。
其他人見到兩人輕鬆歡快的氛圍,紛紛起身行禮:「小姑姑。」
沈精羽今年十六,雖只比大房年紀最大的嫡子沈弢要大上一歲,卻是如今沈家同齡人中輩分最大的一個。
沈精羽毫不客氣地應下,向眾人大方擺手:「初次回京,小姑姑給你們帶了見面禮,都是邊關那裡的一些特產,你們不要嫌棄。」
「小姑姑費心。」
「多謝小姑姑。」
二房的三個姑娘互相看了一眼,也細聲開口:「我們帶了些禮物回來,待明日也讓人給大家送過去。」
幾位小輩又是一通感謝。
「對了堂姐,剛才你們說到邊關時有衝突,那你們看到過殺人流血嗎?」大房的小豆丁稚聲問詢二房剛回來的三位姑娘。
沈雲卉眉梢興奮一挑,就聽主座上沈母一聲輕咳,她到口的話一轉,咯咯嬌笑:「怎麼會?!那多嚇人啊,每當邊關發生動亂時,祖母和母親都將我們保護得很好呢。」
「聽聞在最亂的時候,都有不少姑娘公子都拿著刀劍去支援將士。感激祖父祖母和父親母親,沒有讓我們出去拋頭露面吃那許多苦楚。」沈雲昭也用帕子擦拭著眼角,姿態優雅端莊,真情感慨。
沈雲嘉聽她們說完,有些害羞地細聲細氣補充:「不過按照邊關全民皆武的大環境,我們還是學了些拳腳,如此也算不墮了咱們沈家家風。」
沈雲卉和沈雲昭咂么著嘴想了想,承認會些拳腳也沒什麼,遂笑盈盈頷首:「四妹/姐說得沒錯。」
其他人一聲感慨,倒也沒有多想。
武將家的子女哪有不會拳腳的,就連大房和三房這邊,哪怕走的都是文人路子,子女小時也都跟著學過幾式。
聽著三個侄女假兮兮的話,沈精羽坐在椅子上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沈母瞪她一眼,她又安分地坐住了。
也罷,只希望這三個侄女能裝得久一些,別等悍匪氣一出來,嚇壞其他嬌花嬌草。
是夜的洗塵宴,除了尚在邊關的二房幾人,可謂是難得的齊整,沈府眾人團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等曲終人散,沈鍾海就又趁著酒興,帶上兩個兒子去前書房議了會兒事,等他回到中和院時,時間已經很晚,卻不想房中燭火仍是通明。
沈鍾海推開門扇踏入房中,一抬眼就見老妻正在翻看著桌上的一疊拜帖。
他好奇道:「誰啊,咱們才回來的第一天就送上來拜帖,這麼急。」
沈母轉頭笑吟吟地看他,表情欣慰:「就是咱閨女的未婚夫啊。」
她這話一落,沈鍾海原本還掛在臉上的輕鬆笑意,一下子就嚴肅起來:「是那小子?他怎麼今天就送拜帖過來,真是不知禮數。」
一般大戶人家剛剛回城,都會緩和上一兩日再送上拜帖,給主人家以足夠的休憩時間。
當然,這些都只是對於關係一般的人家而言。
若是兩家關係親密,也不會很注意這些繁枝末節。
只是,他們沈家和那小子關係親密嗎?
沈鍾海越想越不是滋味,坐在桌前,又從鼻尖是發出一聲很不忿的哼聲。
沈母瞧著他那不是滋味的神情,就是一陣好笑:「你啊,如果人家沒有第一時間送來拜帖,你又該生氣,他對咱們黛嬌不上心。現在人送來了,你又嫌人家送來得太急,你可真是難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