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婿

翁婿

聞胤瑾雙拳緊攥,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從袖袋中取出一方帕子,捂住口鼻連打了幾個噴嚏。

之後,他才有些狼狽地揉了揉鼻尖,又看了看面前的茶盞,輕道了聲失禮,從旁邊另取了一盞空的茶杯,親自倒滿,而後小口小口抿下。

等情況稍好一些,聞胤瑾才歉意開口:「實在是失禮,晚輩自小嗅覺就靈敏,像是這般濃郁的脂粉味兒一聞多了,就會忍不住打噴嚏。」

沈鍾海眉宇語帶猶疑:「可我家羽兒自小就是個愛美的,賢侄你看……」

聞胤瑾怔了一下,而後頰畔而後迅速飛上一抹飛紅。

他眼睫快速眨了記下,羞澀垂首,急道:「不妨事不妨事,晚輩覺得,若是沈家姐姐身上的味道,晚輩的鼻子應是不會那麼挑剔。若伯父不放心,晚輩可以先與沈家姐姐見上一見,試上一試即知。」

沈鍾海:……

沈鍾海歪了歪嘴,他這還沒試探考驗完呢,這混小子就開始惦記起見他的女兒。

奸詐!

真是太奸詐!

他瞅著面前這個面龐迅速紅透的少年,一掃方才的蒼白如紙,孱弱的病色瞬間去了大半,周身也多出幾許這個年齡少年人所特有的鮮活。

手指輕敲,果斷略過這個話茬:「聽聞你上個月又生病了,最近身子可好?」

沈鍾海自從進京以來,打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個女婿。

京城中,與這位女婿臉一樣出名的,就是他的身體。

聽聞曾經在四年前的年宴上,大皇子隨腳踢了他一下,當時就將他踢到吐血,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幾個月。

三年前,有位楚國的使臣跑到他面前耀武揚威,揚言說要買下他手中最值錢的那間鋪子,結果因為言語過激,當場就將他氣到昏迷,最後敲詐了那使臣一大筆銀子。

兩年前,曾經在冰天雪地,有一位青.樓歌姬被外請出場歌舞時,偶見他一面,驚為天人,主動自薦枕席,結果聞胤瑾愣是被對方身上的味道熏到差點閉氣,抬回府內躺了數月。

最近的一次便是上月,在程家公子的束冠宴上,有位貴家小姐拉著聞胤瑾落水,結果那位閨閣小姐被救下來后,連個頭疼腦熱都沒有,聞胤瑾卻愣是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個多月……

總之,瑾郡王身體不好,是京城中人盡皆知的不爭事實。

甚至還有好多人在私下猜測說,當今乾泰帝之所以會捨得給他一個郡王頭銜,就是因為聞胤瑾的身體弱,這爵位可能享受不了多久,他就自己嗝屁了。

可以,作為未來女婿,他身子這般弱,可如何是好?!

聞胤瑾眼睫眨了眨,面色蒼白地垂下眼瞼:「身子已經好多了,其實小侄只是對那水有些……讓伯父見笑了。」

他這樣一說,其他人馬上就想起聞胤瑾幼時身體也是掉入冰湖才毀掉的,心中又是忍不住地一嘆。

沈鍾海眯起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垂首一副慚愧模樣的小少年,眼睛狠狠一眯,而後驀然軟了下來。

也罷,到底是老友留下的唯一一點骨血,他還是要收斂一點,不要將人給嚇著。

「男子在世,若是懼水,就應想辦法克服,而不是任其總是成為弱點和隱患。」沈鍾海放緩了語調,開口勸誡。

聞胤瑾眼底快速掠過一絲笑意,恭敬拱手:「小侄受教,之後自會更加努力一些。」

沈鍾海看著他拱在身前的手,纖瘦,脆弱,蒼白,甚至在用力時,可以看到淡色的青筋在手背與手腕上隱現。

不由出聲勸誡:「既知身體不好,就更應好好調養。」

「晚輩知曉,其實最近幾年已經調養得很有起色。若不是上月……這次伯父見到晚輩時,應是更健壯些。」

沈鍾海抬頭對上兩個兒子的眼神,就知這人哪怕之前比現在能略有肉些,也沒有多多少。

這樣一想,他就又有些愁。

「晚輩府上的大夫說,晚輩以後只要不是再經歷落水、受凍這種大波折,身體都將無礙。」聞胤瑾繼續誠懇補充。

「那就好,那就好啊。」

聞胤瑾注意到沈鍾海面上的表情變得柔和,也不由地彎起唇角。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抬頭,低聲開口:「之前晚輩曾派人去江城詢問六禮與婚期,伯父說要等到回京后再議,不知現在可否有什麼章程?!」

沈鍾海:……呵!

他剛對他心軟一點,他就反過來將他一軍。

這小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純粹欠打!

蕙桐院中,沈精羽為了今日與小未婚夫的見面,一大早就對著鏡子整理好著裝。

今日她選了一件煙霞色的溫婉長裙,臉頰上畫的也是時下的京城最為流行的桃花妝。

她坐在桌前來來回回挑揀著果盤中的朱櫻,一會兒選個最圓的,一會兒又選個最扁的。

見青黛幾個神色緊張,一會兒備茶,一會兒備傘,好笑道:「不急不急,你們放心好了,沒到臨走的時候,我爹爹是不會放他來見我的。」

哪怕如今大晉民風開放,已定親的男女共同出去遊玩都不見得會有人詬病,她也知曉他家老父親在擔心什麼。

他不在前院將聞胤瑾的心底話都套出來,是絕不會鬆手放人的。

這般說著,她又塞了一顆朱櫻入口中,因為塞的過於隨意,不小心沾染了一部分口脂到指尖上,她隨意地用帕子抹了抹,又開始繼續吃。

鬱金看此有些恨鐵不成鋼:「小姐,說好的來京城以後您會淑雅一些呢?」

沈精羽笑嘻嘻地向她眨了一下嫵媚的桃花眼兒,波光冽艷:「這在自家院子呢,關起門來誰也不知,等出去了,我一定不會這樣。」

鬱金跺了跺腳,但想想沈精羽說的見面時間可能會被拖到下午,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就在這時,菘藍小跑著跑進蕙桐院,赤芍幾個立馬精神起來,紛紛詢問:「怎麼樣怎麼樣?!」

「可看到長得什麼模樣?!」

「情況如何?」

菘藍粗粗喘出幾口氣,小臉兒一片奔跑后的潮紅。

她緊緊攥住拳頭,眼底是全然的興奮:「看到了看到了,我剛剛一直守在前往前院的路上,看到那位瑾郡王長相還挺俊美的,身形有些瘦和高,就是面色有點過於白了些,可能是身體不大好。」

沈精羽幾個連連點頭。

身體不好這件事,聞胤瑾早在與她偷藏的信箋中就有提起過,她也早有心理準備。

而且關於他的身體狀況,回京這幾天,幾個丫鬟也沒少幫她出去打聽。

問就是一個字,差,沒有二話。

「長得真得好看?」這才是沈精羽關注的重點。

菘藍捧著圓圓的蘋果臉連連頷首:「長得是真心好看,不愧是京城有名的病美男,只是和小姐一向欣賞的健壯公子,有些出入。」

沈精羽一直生活在邊關,審美也是向邊關女子的審美靠攏。

比較欣賞的是那種身材精壯高大、手上功夫了得的漢子,而這位瑾郡王,則是與沈精羽的審美完全相反的兩種不同類型。

菘藍說罷,小心觀察著沈精羽的面色,卻見她笑眯眯擺手:「沒事沒事,要嫁的夫君和要欣賞的公子完全是兩碼事,一個是用來過日子的,一個用來養眼的。」

幾位大丫鬟:……這話說得好像也有些道理,她們竟無言反駁。

菘藍梗了一會兒,才又瞪大眼睛,真誠補充:「未來姑爺哪怕不健壯,也絕對能養您的眼,小姐您就放心好了。」

「希望是吧,不過不是也沒關係。」沈精羽捻著顆朱櫻,無所謂擺手。

大不了她以後多許幾個願,讓她的小未婚夫能夠身體健康,長得高高壯壯。

最好不僅他身體好,身上也能長出一層又一層結實的小肌肉就更好了!

哪怕瘦上一些,該有的本錢卻是不能少。

話說,她好像在好幾年前就開始許這方面的願望了,怎麼他竟還是沒有長成他期盼中模樣?!

莫非是底子太差了?

沈精羽漸漸停下手中的動作,撐起下巴嚴肅地思考起來。

*

花廳中,沈鍾海已經帶著兩個兒子與聞胤瑾又切磋了一個回合。

聞胤瑾眼見著又一個話題結束,斂眉想了想,再開口時語氣低沉:「伯父,您看這六禮……您可是對小侄還有什麼其他要求,您大可說出來,只要能辦的,小侄都當儘力去辦。」

沈鍾海捋了捋鬍鬚,想說確實。

首要一點就是對他的身體不滿意。

作為一個父親,他哪怕不指望未來女婿長壽,也希望他能夠壽終正寢。

只要想想女兒再過不久就會守寡,他就高興不起來,哪怕聞胤瑾現在已是郡王爵位也是一樣。

這話若是直言說出,又未免太過無情。

想了想,沈鍾海目光落到聞胤瑾放在梨花木方桌上的指節分明的手上,嘆息:「賢侄啊,你也知曉我們沈家是武將起身,雖說現在晚輩里有大部分轉走文路,但我卻更在意後輩的身體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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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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