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苦兒主廚記

苦瓜太太遇到綠茄子大嫂，驚奇地問：「你的皮膚真好，咋保養的？」

綠茄子大嫂：「還不是每天看你的苦瓜臉，太清涼敗火了。」

啊哈，無疑而問和答非所問，閃爍著一樣的智慧微光和幽默靈光。

苦瓜先生和苦瓜太太雖然滿肚子苦水，但他們的婚後生活卻很甜蜜，他們給最小的兒子起名叫苦兒。

苦兒自小就是個樂天派，他是一枚天性快活的苦瓜，他有好多好多蔬菜水果做朋友，一起曬日光浴，一起淋太陽雨，一起在風中盪鞦韆，一起玩影子組合戲法，一起用花粉花瓣給風孩子抹鬼臉，一起指揮葉子唱風聲大合唱，一起在藤蔓上玩蹦極，一起用露水在樹葉上寫朦朧詩，一起給天上的雲朵編童話，一起聽土地爺爺講地球的故事。

回到家，苦兒會繪聲繪色地講起他的玩伴，他聲言他的輪迴之菜一定要擺上宴席，這樣他才有可能和一眾好友一同走上輪迴之路。

苦瓜太太看了一眼苦瓜先生，正好對上丈夫憂慮的眼神，看來現在必須說出真相了：「苦兒，我們苦瓜味苦，因而很難配菜，從祖上傳下來的唯一食單就是涼拌苦瓜，是上不了宴席的。」

苦兒：「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我相信我們苦瓜來世上走一遭，一定有我們自己的使命。」

苦兒帶著《新苦字典》去了陽光森林「雅趣」圖書館，做了滿滿兩大本筆記——

健康養生圖書上說苦瓜有清熱解毒、養顏嫩膚、降血糖、養血滋肝四大功效。

苦瓜以味得名，苦字不好聽，廣東人又喚做涼瓜。苦瓜表皮有形如瘤狀突起，又稱癩瓜、癩葡萄；瓜面起皺紋，似荔枝，遂又稱錦荔枝。

苦瓜還被叫做「半生瓜」，這有兩種說法：

（一）能吃的或者好吃的苦瓜，都是處於苦瓜的「半生」狀態，就是比澀好一點，比黃又早一點的半生狀態。跟南瓜熟了才好吃不一樣，苦瓜熟透了就黃了幹了，那時候的皮也不再是青色的。

（二）半生瓜，更多的是指它的苦澀之感。小時候、年輕時大多覺其苦澀難吃，但半生過後，經歷的事情多了，便覺得苦瓜的苦澀也是一種經過磨練后的甘苦；而這點苦也不算什麼了，反而苦帶來的可能是後來更多美好的回憶。

吃得苦瓜苦，方為人上人。苦瓜還有豐胸的奇效。

苦瓜雖苦，但和任何菜搭配都絕不會把苦味傳給對方，其他菜也不能影響苦瓜的苦味。苦瓜之苦有君子之德、君子之功，與君子本質相同，苦不傳人，不傳己苦予（yǔ，給「jǐ」予）他物，苦瓜被譽之為「君子菜」。

苦瓜先生和苦瓜太太要攜手踏上輪迴之路了，夫妻倆感情好得一盤苦瓜根本容不下其他蔬菜，他們謝絕了生薑絲、青蔥花、新蒜末、紅椒絲、黑木耳、洋蔥圈、香菇傘、胡蘿蔔片、蛋餅絲的美意加盟，他們要走涼拌苦瓜的老路，只撒些咸鹽，點點兒香油。

苦兒特別捨不得爸爸媽媽，他想給父母再做點兒什麼，於是絞盡苦瓜瓤（絞盡腦汁）地想啊想，終於有了新點子，苦瓜先生和苦瓜太太戀戀不捨地親了親苦兒，最後打扮成糖醋拌苦瓜走上了餐桌。

苦兒和香兒（香菜）是發小，苦兒多次明言或暗示，最後的輪迴之菜請香兒點綴盛盤，可香菜香兒說她早被蟄皮訂下了，只是不知道屆時是蟄皮拌黃瓜，還是黃瓜拌蟄皮。

香兒：「苦兒，你的父母對你最大的教育和影響是什麼？」

苦兒：「苦不傳人。」

香兒：「哦？你希望你有很多弟弟妹妹、很多兒子女兒嗎？」

苦兒：「必須的，我喜歡大家族、大家庭生活，那多熱鬧啊。」

苦兒經常去看爸爸媽媽原來所在的枝蔓，澆澆水，鬆鬆土，捉捉蟲，施施肥，直到他看到有小苦瓜一點點開花、坐果、長大……太像苦瓜先生和苦瓜太太了，這不就是迷你爸爸、袖珍媽媽嗎？

苦兒想起了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大事小情、點點滴滴：回憶是為了進取，故事將成為傳奇。

苦瓜大豐收，大大超乎了苦兒的預期，但因為餐桌上只吃得到涼拌苦瓜和糖醋苦瓜，供遠大於求，很多苦瓜和苦瓜秧兒都用來堆肥了，結果甜黃瓜變成了苦黃瓜，連香瓜也有了苦味了。

苦兒緊鎖眉頭，一臉苦相。

香兒：「苦兒，『苦不傳人』是你心中的痛點，現在有這麼多苦瓜傳宗接代，你怎麼還愁眉苦臉，苦瓜臉一張？」

苦兒：「我說的『苦不傳人』是不傳己苦予他物，這是苦瓜的祖訓，跟傳宗接代沒關係呀。」

香兒：「啊？！南轅北轍，抱薪救火了呀∶（」

苦兒：「呃，香兒（想兒）版幫倒忙，越幫越忙∶）」

[註：「呃」字曲解——這個字的字形，像是一個人背著包想要獨自離開，而另一個人就跪在他（她）身邊，希望他（她）不要離開。]

鑒於苦瓜的爆髮式生長，苦兒埋頭在廚房裡，尋味烹調更多的苦瓜宴客菜，以便於苦瓜能被更廣泛的大眾更好地接受。

最後，苦兒出了一本菜譜《苦不傳人》，裡面圖文並茂地介紹了苦瓜的正確打開方式：苦瓜拌皮凍、苦瓜拌皮蛋、苦瓜拌苦菊品苦茶（苦味三連）、苦瓜炒香菇胡蘿蔔、苦瓜炒菜花西紅柿、苦瓜炒彩椒黑木耳、苦瓜炒豬肉絲、苦瓜炒雞蛋、苦瓜炒蝦仁、苦瓜炒腰果、苦瓜炒核桃仁、苦瓜炒臘肉、苦瓜炒臘腸、清蒸苦瓜塞肉、排骨燜苦瓜、苦瓜炒土豆、苦瓜炒腐竹（小天仙配）、三色炒粒（苦瓜粒玉米粒胡蘿蔔粒）、苦瓜蜆子湯、苦瓜皮蛋湯、苦瓜玉米排骨湯、山藥苦瓜排骨湯、乾貝苦瓜羹、鹹蛋黃焗苦瓜（金沙苦瓜）、苦瓜洋蔥蛋炒飯、苦瓜炒魷魚花、苦瓜炒香螺、豆豉鯪魚炒苦瓜、苦瓜燒鮁魚、苦瓜燴海參、苦瓜油燜大蝦、梅乾菜培根炒苦瓜、苦瓜熘豬肝、香腸煸苦瓜、老乾媽（肉醬）炒苦瓜、苦瓜熘雞片、黑椒啤酒雞翅煸苦瓜……

[註：苦瓜炒腐竹，被冠以「小天仙配」之名，因為把含水的苦瓜和吸水的腐竹炒在一塊，腐竹吸收了苦瓜的青翠汁水，味道鮮美。]

苦兒給苦瓜的生長保健、田間管理、神話傳說、影視文學、吹牛寶典、珍愛語錄等等都寫了教案，每天按照課表給迷你爸爸、袖珍媽媽、三叔四弟、七大姑八大姨等全體苦瓜親友上公開課，以完成苦瓜世界知識和技能的代際傳承，同時這也成就了苦兒哲學意義上的生命叩問和心靈巡禮。

苦兒重視家庭家族教育，在家族的後輩里培養出很多非常傑出的文化學者。

當所有的工作做熨帖，苦兒終於可以無愧於先輩、先哲、先賢、先民，走入下一個輪迴了。

苦兒和一眾好友張羅了一桌好菜，一起踏上輪迴之路。苦兒在最後一道菜出場——虎皮蛋苦瓜紅燒肉（去殼煮雞蛋/加苦瓜/燉紅燒肉）。

蔬菜都各有歸處，可苦兒的水果朋友卻不好入菜。大家在一起這麼久，說好一起輪迴的，怎可食言？

——倒茶七分滿，留得三分人情在。淺茶，作為一種審美狀態，對應的是東方文化中的簡約、含蓄、剋制、精緻、自律……是以少勝多，是刪繁就簡，是標新立異，是雄辯為銀后的沉默是金，是萬綠叢中一點紅，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苦兒，從茶想到了水果，從水果想到了茶，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水果茶。

當冰橘遇到綠茶，當蜜桃遇到烏龍（茶），水果的世界頓時天高地闊、海闊天空——冰橘綠茶、蜜桃烏龍茶，老好喝、老解渴了。

水果們大受啟發，根據彼此的脾性，現場推出了兩款複合型果汁：

橙+胡蘿蔔+蘋果+菠蘿+獼猴桃+櫻桃李

芒果+菠蘿+番石榴+蘋果+番茄+橙+西柚

水果們想了好多名字：花果山、水果太歲（碎）、金汁玉液、原汁原味、玉液瓊漿，好水流自田……最後，複合型果汁定名為「農夫果園」，以向「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農夫致敬。

其他沒有入圍的水果，撒歡泡澡，聯袂打造出了「水果撈」：西瓜、火龍果、百香果、榴槤、香瓜、香蕉、草莓、石榴、荔枝、龍眼、葡萄、蜜棗、水蜜桃、椰子肉、柚子、哈密瓜、香水梨……

忽然，苦兒覺得肩上沉了一沉。

苦兒：「香兒，你怎麼來了？」

香兒：「你的輪迴大菜太完美，我怎能缺席？」

苦兒：「蟄皮怎會放你走？」

香兒：「我請紅椒絲代替我，她在顏色上更養眼，蟄皮和黃瓜這才放我走。」

苦兒：「太好了！讓我們一起走入下個輪迴，來世還做發小。」

果果最愛吃紅燒肉了，但虎皮蛋苦瓜紅燒肉還是第一次吃，作為自己任命自己的紅燒肉美食家，果果細細品來——

嗯，這種做法，紅燒肉肥而不膩，肉里還藏著一縷清香。

虎皮蛋，吸鹵多汁，蛋香四溢。

苦瓜，讓人大呼苦瓜也能如此好吃？！

香菜，簡直是畫龍點睛，儼然是點睛之筆：香菜，浴菜香，香上生香，香里逼香！

苦兒和香兒隨著筷頭進入了果果的消化道，隨後進來的還有複合果汁和各種菜肴，大家在果果的胃裡歡聚一堂，笑說著，笑鬧著，笑逗著，憧憬著下一個輪迴的緣，細數著下一個輪迴的願，感知/感染/感悟/感恩/感懷/感嘆著心靈的軟。

當食物糜（mí）到達小腸后，有血液里的紅細胞隔著小腸壁，邀請苦兒和香兒隨血液去做人體漫遊，還說他倆有可能與鈣質結合，成長為果果的骨骼細胞。一步躍上食物鏈的頂端，成為萬物之靈的所生所在，是不是很有誘惑力？！好好考慮一下吧。

苦兒和香兒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對上彼此了解的眼神。

香兒：「我和苦兒約好，下一個輪迴還回農夫菜園。」

苦兒：「農夫菜園裡，還有我們的摯友宗親，那是難離的故土故園。」

苦兒和香兒揮揮手，向大腸的方向滑去。

香兒：「發小愛發笑，哈哈哈。」

苦兒：「發笑逗發小，口合口合口合。」

香兒：「知己用笑聲共鳴。」

苦兒：「笑聲把知己連成家族。」

香兒：「下個輪迴，初心不忘情深，我（你）一見你（我）就笑。」

苦兒：「下個輪迴，流年不負深情，你我眼裡全是笑。」

香兒：「笑是見面禮。」

苦兒：「笑是一生福利。」

香兒：「笑讓我希望，和你的下個輪迴，早些開始。」

苦兒：「笑讓我與你執手，從輪迴到輪迴，從笑到笑。」

香兒和苦兒以糞便的形式，被果果排出了體外。糞便經過三個月的堆肥，被用到了「農夫菜園」，香兒和苦兒回家了，下一個輪迴開始了。

這一次香兒和苦兒的農家肥分給了兩棵比鄰的地瓜苗，香兒和苦兒鉚足了勁兒膨大根塊，然後長（zhǎng）有餘力地開出邊緣白、中心紫的淺紫色的喇叭花，不遺餘力地宣揚豐收在望的好心情。

紅薯豐收了，有太陽的顏色和陽光的味道，「三農」（農業農村農民）豐收，笑臉傾城。香兒和苦兒的心裡泛著甘薯的甜、豐收的喜，傾心一笑，一笑傾心。

香兒苦兒，下個輪迴，笑臉相約，時光的畫軸已徐徐展開……

相視一笑，怦然心動，那是愛情么？是愛情么？是么？

本想「夢」一點兒，心想「猛」一點兒，不想「萌」出格，變看點、熱點、焦點、亮點……

[註：「不想」，不料，沒想到。]

哈啊，太萌了，啊哈——

香兒：「哼！誰還沒見過萌（芽）？愛情的萌（芽），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苦兒：「年輕不懂愛情，年老不問愛情。你笑出豬叫，笑得抽筋，說明你老了！」

土地爺爺：「唯有愛亘古不變，永不褪色。土地爺爺有香火，有了土地奶奶才有了煙火，土地爺爺還記得與土地奶奶的初見，從此生活翻開了新的一頁。愛和笑，從來就是讓童話成真的力量嘛。」

土地奶奶：「嗨，老頭子，你把香火錢都藏哪了？你什麼時候公開你的私房錢呀？」

土地爺爺仰望天空，沉思片刻：「那得看咱能活多久了。」

香兒：「初戀不懂愛情，可熱戀懂初戀嗎？」

苦兒：「我是那個對的他，和你在一起，我懂得愛情的所有。」

土地爺爺：「愛過才是活過。雖然同為神仙，土地爺爺也是從遇上土地奶奶的那天起，才過上了『快樂似神仙』的日子；而三天後，土地奶奶也才變成了『快樂活神仙』。」

香兒：「為什麼這中間相差了三天？」

土地爺爺：「因為男神的快樂，從戀愛開始；女神的快樂，從結婚開始。」

苦兒：「你們認識三天就結婚了？！」

土地奶奶：「天上三天，地上三年。我們是在王母娘娘的蟠桃會上認識的，三天後就閃婚了。」

土地爺爺：「閃婚後，天天都是閃亮的日子啊——愛，隨光波諧振，乘光線穿行，聚焦於光圈之內，輻射至光年之外，心之所及皆為愛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