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室廬篇:血契
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只是比方才小了許多。
淮南抬頭看著室廬,「後來呢?」
室廬負手站在那大殿門前,看著屋檐落下的水珠,「後來。」停頓一下,「後來為了躲避十二世家的追捕,我帶著塵渝一路奔逃來到這裡,被守護此間廟宇的老先生掩護。我自知時日無多,而現在的塵渝,也只剩下縈繞在石心上的這點靈力,哪怕這一點靈力,都因為抵禦不了塵世的侵擾在慢慢消散。我若就此將他丟棄,怕他又要沉睡個上萬年,不知要經歷多少個滄海桑田,才能重回人間。」
「為此,我跟老先生尋了一幅畫卷,用道家共生的血契之法,在畫卷上做了雲海圖陣,將我的一半靈識共享給了塵渝,將他安置在畫卷中修養,同時把畫卷封印在了此處大殿。而後引開追捕的十二世家之人,在這廟宇後山的懸崖處,一躍而下。」
「因為沒有了半塊靈識,便是忘川河都過不去,我只能以一副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模樣遊盪於忘川河畔,以殘留的執念之身,久經輾轉,足足耗了將近一百年時間,才得以離開忘川,重新回到人間。」
「一百年,當我重新回到這裡時,當初守護的老先生早已歸於塵土,學堂也已荒廢,此間廟宇除了春秋祭祀,其餘時間再無人煙。人群退去,妖怪邪靈便會趁機捲入。雖然我把自己的半塊靈識共享給了塵渝,卻也只能保他原有靈力不會消散,若想修復,還是要靠他自己。」
「可就算塵渝只剩下這一點靈力,也能引來其它妖怪的覬覦,雖然只是些不入流的小妖怪,也做不成什麼大事。但既然它們摻和了進來,那就讓它們做塵渝的守護。我把它們封印在了我從忘川河畔帶回來到忘川河籽里,讓它們守著這座山,守著塵渝,保證塵渝的安危,保證這座山在幾百年內,必須植被蔥鬱,穀物豐登。」
「只有山間草木旺盛,靈氣才會充沛;只有五穀豐登,這座廟宇才會有人持續祭祀。不管是山間的靈氣,還是村民的祭祀,都會在無形中幫助塵渝修復丟失的靈力。這般又是幾百年,直到今日。」
「今日,有什麼特別嗎?」淮南問道。
「今日是它們守護塵渝的三百年最後期限。」室廬道,「它們因為覬覦塵渝殘存的靈力,被我封在忘川河籽里,守護塵渝三百年。現在三百年之期到了。而以我現在鬼魅的軀體,怕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徹底淪為魔道,到時候不但救不了我自己,怕還會連累塵渝一起跟我入魔。所以這些年間我一直在尋找可以替代我之人。」
室廬說著,低頭看向淮南。
淮南抬頭看著他,忽然之間明白室廬說這麼多的用意,一板一眼道:「您是說我嗎?」
室廬認真點頭道:「是。」
淮南有些不大明白,「可是,為什麼是我呢?」
大殿外的雨已經停了,大殿內的蠟燭看起來也快要燃滅了,室廬靜靜的站在那裡,淮南也靜靜的看著他。
淮南不知道為什麼是她,室廬也不知道最後選來選去,為何會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他曾經遇上過更好的人選,還跟那人有過一晚夜談,只可惜那人命薄,等到室廬想要託付之時,那人竟然已離開人世。
「我也不清楚。」室廬慢慢道,轉身看向懸在半空的畫卷,那畫卷表面看起來只是一副簡單的水墨畫,室廬將手輕輕懸在畫卷的前方,閉上眼睛,輕輕道:「塵渝。你可願意。」
畫卷上的山水輕輕旋了一下,室廬笑道:「不願意也無妨,現在的你也出不來。」
畫卷中的樹木抖了一下,樹上一片葉子飛了出來,室廬側身抓了,看著手心那葉子又變成一點墨水,一笑道:「四百年了,都閑出脾氣來了。」轉頭向著淮南道:「你過來。」
淮南走了過去,室廬道:「伸一隻手出來。」
淮南乖乖伸出一隻手,那食指上白天學習封印時咬的那點血痕還在。
室廬看了她一眼,「閉上眼睛。」
淮南不明所以,還是乖乖閉上眼睛。
室廬劃破手掌,隔空覆在淮南小手的上方,另外一隻手拿著浮塵向外一掃,登時虛空之中,靈氣縈繞。兩掌之間,血氣循環,隨著掌心慢慢溢出,環繞於二人身周。
大殿的一切似乎都靜止了,蠟燭停止搖曳,風聲被隔絕在大殿之外,便是牆角處,柱子后躲躲閃閃的那些黑煤球妖怪和趴在大殿門口不時向里窺探的地靈,都突然間不動了。
時間,似乎已經停止。
淮南只覺得四周突然的安靜,彷彿一下子被帶到了虛空,或是掉入了虛無的黑洞,一點聲音都穿透不了的靜謐,慌忙睜開眼睛,四周的靜止,眼前的室廬似乎都是靜止的狀態。
淮南想喚一聲前輩,卻張不開口。
室廬也沒有開口,卻有他的聲音傳來:「靜心。」
淮南忙閉上眼睛,室廬卻忽然睜開眼睛看向淮南,目光中有些詫異,眼前這孩子的身上似乎有某種封印,且氣息里,竟然還有些熟悉。隨即閉上眼睛,浮塵一掃,手掌收回,跟著捏了個口訣,中指食指點向淮南眉心之間。
有往事如煙般滲出,室廬愣了愣,驟然收手,結界被打開,那捲軸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室廬一個趔趄,後退一步。
淮南睜開眼睛,驚訝看著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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