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歸付過車錢，暈暈乎乎地下了車，司機打了聲招呼后一腳踩下油門呼嘯而去，身後留下一溜的滾滾濃煙，猝不及防嗆了他一嘴灰塵，果然泥路就是這點不好，下雨天泥濘得走不了，晴天一跺腳染一身塵土。
扶著樹四下環顧一圈，路上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慢吞吞走著，也不奇怪，這裡正處於城市與鄉下小鎮的交界處，人也多不起來，鄉下的生活節奏本就慢了許多，天一熱更是恨不得白天半刻的門都不出。
夜歸躲開直直射下來的陽光，踩著樹冠的影子歪歪扭扭地走了長長的一段路，然後終於在經過的路口看見了一處很小的公交車站，暖黃色的長椅氤氳著淺淺的木頭香氣，高大的樹木投下樹影牢牢攏住了長椅的一腳，看起來是個休憩的好地方。
「啊，真舒服啊~」長長的木椅上，夜歸蜷在一角，不給高懸的太陽曬到自己的機會，躲得嚴嚴實實，但太陽的味道暖暖的聞起來真好，是相當久違的味道。
夜歸懶病上身，半點兒都不想動彈，只想就這樣睡到天荒地老，第一次感覺昏昏欲睡竟是如此愜意的感覺，大抵是做地獄獄卒的日子實在是太忙碌了，把他的精力都燒沒了。
太陽在天幕上緩緩移動，從正午的烈日到遲暮的殘陽，耳邊傳來夜晚的竊竊私語。
「啊，是誰，沒見過？」
「是新來的妖怪嗎？」
「人之子嗎？」
「噓，小聲點……吵醒……」
……
八原的妖怪們湊在一起，它們躲在灌木叢里悄聲討論著這位對他們來說陌生的來客。
奇怪的氣息，既像妖怪又不太像，嗅之甜美卻令人膽顫，像是被糖果包裹的毒，所以是不是妖怪呢？
長椅上，夜歸保持著熟睡般的姿態，漆黑的長發落下掩住了那雙睜開時燦若星辰的眼睛。
晚風帶來竊竊的私語，又悄無聲息地鑽進了夜歸的耳朵。
八原是個安靜又和平的地方，無人能見的妖怪們隨意遊盪在森林和小路，除了躲避一下偶爾過來搗亂的除妖師，談論談論新來的亦或是路過的妖怪，再開上幾場熱鬧的宴會便是它們的全部生活。
夜歸任由它們在旁邊不停地說著話，聲音從壓抑著漸漸變得越來越大，像是確認了夜歸是人類一般肆無忌憚起來。
「啊，真無聊，去找斑大人開宴會吧！」
「宴會！宴會！」
「等等，開宴會需要酒，但是森林裡的酒泉聽說出事了，不能去找酒啦。」
「什麼？！」
「真的，據說森林的深處最近突然出現了一座會冒出黑色煙霧的山洞，它污染了附近的樹木花草，小妖怪們已經抵抗不住，正在往外跑呢！」
「天吶，那酒泉怎麼辦？沒有酒啦，宴會開不起來了！」
「沒有酒！沒有酒！」
「開不起來！開不起來！」
「笨蛋！不要重複這句！啪！」
「嚶嚶嚶……對不起……」
夜歸簡直要笑出聲來，他緊緊地抿住了唇才終於忍住喉間欲出的笑聲，只是身體卻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喂，你沒事吧？」
田沼要拎著書包路過公交站台，正巧看見長椅上躺著的人，原本還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叫醒這位快要睡過頭的青年，這會兒見人似乎在發抖，心頭生出些許擔憂便立馬走上前去，伸手推了推他。
夜歸慢吞吞地從長椅上爬起來，坐直身體揉了揉乾澀的雙眼，對面前的田沼要露出一個笑道：「謝謝，我沒事。」
「那就好。」田沼忍不住撓了撓頭髮，出於覺得自己打擾到了別人的不好意思，目光不自在地瞥向一邊，解釋道，「看你在發抖，還以為你身體不舒服，所以……」
夜歸瞬間明白，連忙搖手：「沒事，沒事，剛才不小心聽到了些有趣的話，我只是忍不住在憋笑啦~」
田沼：「……」剛才這裡除了這個青年，明明一個人也沒有，哪裡聽來的好笑的話。
夜歸沒有特意解釋，只笑意吟吟地看著對方，直把田沼要看得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
他側了側臉，眼角餘光恰巧瞄見漸漸西沉的落日，頓時一秒反應過來，也顧不上理剛才的事，轉過頭問夜歸：「這位……」啊，怎麼稱呼來著，田沼要卡了一下殼。
「夜歸，叫我夜歸就可以了。」
「呃，夜歸……」就這樣叫第一次見的人的姓名讓田沼有些不習慣，他頓了頓見夜歸表情不變，這才繼續道：「天色不早了，我再不回去趕不上晚飯了，你也趕緊回去吧，這裡離森林近晚上不安全。」
話是這麼說，但其實主要的危險都來自於森林裡遊盪的妖怪，居民們反而個性淳樸生活也簡單的很，遠不如城市裡那麼複雜。
但是妖怪就不一定了，即使是無害的妖怪也有可能一時興起捉弄人類，還有心懷不軌的。
夜歸立馬點頭，面上一副「說的沒錯，我馬上就回去」的乖巧表情，暗地裡卻耳朵豎得老高，一心二用，悄咪咪聽著身後那群驟然安靜下來的妖怪們小小聲。
「是這小子，跟夏目大人一起的人類。」
「我看看，我看看。」
「就是他啦，但是他好像靈力不強，所以能感應到我們，可是看不見。」
「啊，真可惜~」
「可惜！可惜!」
……
田沼要：「喂，喂……」
夜歸偷聽牆角聽得興緻勃勃，一不小心把面前的人忘得一乾二淨，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嘴上無意識地回應著，「嗯，嗯。」
田沼要：「……你……在聽嗎？」
「在，在，在的。」夜歸眨了眼睛，抬頭看向對方，神情自然，演技真實而不浮誇，他歪了歪頭，疑惑道：「怎麼了嗎？」
感覺有哪裡不對的樣子，田沼要狐疑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青年，卻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只好拋開心頭的疑問，道：「如果暫時沒找到住的地方，可以去旅館，從這裡往前走，再往左轉很快就到了，因為建在山間所以外地人很難找到，不過環境不錯，最近淡季住客也不多，肯定有空餘的房間。」
說完，他揮揮手，道了聲再見便匆匆跑走了。
田沼要：糟糕，突然想起來，不會是碰見大妖怪了吧！
夜歸：啊，真是個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