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草除根

斬草除根

「你的事情,老爺子知道了。」白雲楓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嘆了口氣,觀察白景暝的反應,他卻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於是白雲楓接著說,「今天叫你過來,也是因為這件事情。你給老爺子認個錯,認個罰,這事兒才好過去。」白景暝不說話,白雲楓接著說,「老爺子忌諱這事兒,你別硬杠,等過了這陣兒,就好了。」

白景暝抬頭看著白雲楓,眼裡儘是血絲,「你說的是什麼事情?」

可能是習慣了白景暝的「聰明懂事」,對於這個反問白景暝微微皺眉,可白景暝卻仍舊直視他。那昨晚的電話,昨晚的失聯可能並不是手機壞了,他是故意不接,因為他夠聰明,知道你要問什麼。

從領口蔓延出的傷口引起了白雲楓的注意,他伸手卻被白景暝擋住,明顯的拒絕。

看傷口的顏色也就是這幾天,這個位置,這個形態,白雲杉自然能猜到七八分。如果換做從前,白雲楓覺得自己只需要點幾句便好,但今天白景暝的態度,讓他有些不放心。

「今天叫你過來主要是奉凰的事情,」提起奉凰,白景暝皺起了眉頭,白雲楓知道自己說到了點上,「是司馬泰通知你三叔的,老爺子也知道了。」

這個時間,白雲楓不得已搬出白雲杉這尊佛,雖然他不想用白雲杉去施壓,但卻不得不做,又不想太明顯,就繞著彎提了這麼一句,防止白景暝一會兒對老爺子也是這個態度。話里的意思很明顯,是司馬泰通知白雲杉的,所以白雲杉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

「嗯。」白景暝按著太陽穴,莫名的煩躁。就像奉凰說的,爸肯定會通知白家。他們都知道這個人必然是三叔,只是沒想到司馬泰會讓三叔取回自己的狼牙。而這麼多天三叔一直沒聯繫自己,卻提前通知了白家。另一隻靴子終於落地,白景暝反倒覺得輕鬆了一點。

「老爺子今天讓你過來,主要也是因為奉凰的事情。」感覺到氣氛稍微緩和了一點,白雲楓接著說,「你好好認個錯,認個罰。有些事情緩緩再說,不急在這一時。」

白景暝按著太陽穴,他自然想過怎麼和老爺子交代,他知道這一頓逃不掉,但沒想到白家第一個來問的是老爺子,「我知道。」既然選擇了這種處理方式,自然也就想好了後果,就像那天在醫院,司馬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就知道逃不掉。不管第一個過問的是老爺子還是三叔,都逃不掉。

「知道就好。」白雲楓鬆了口氣,白景暝態度的緩和讓他放心了很多,「雖然你突然中斷項目去美國處理這件事情,但這次的項目最終還是成了,價格也不錯,老爺子這頭還算滿意。」白雲楓的話鋒一轉,「司馬泰說你們簽了協議,是斷乾淨了嗎?」

白景暝,點頭,是啊,斷乾淨了。白紙黑字,清清楚楚,連師徒都不是了。

「孩子沒了,還是有點可惜。」白雲楓嘆了口氣,卻沒有注意到白景暝聞言瞳孔緊縮,「不過也好,也乾淨了,免得夜長夢多。」

「也好什麼意思?」白景暝站了起來,看著白雲楓,心底的某處被掀開,血淋淋的。他問,卻沒等白雲楓回答,只是低頭笑了,「對,也乾淨了,斬草除根。」

很多記憶涌了出來,那些藏在心裡最深處的記憶,突然涌了出來,一點點將白景暝吞噬。在這裡,在白家,在醫院,他以為自己早就已經忘記了,忘記了的那些事情,卻突然涌了出來,那麼清晰,他甚至記得是哪一天,是誰,在哪裡,說了什麼。他以為那夜那個男人抱起他帶他回去,一切就都結束了。

可沒有,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什麼都沒變,白麟堂還是白麟堂,這裡還是自己一個人。

白景暝抬眼看著白雲楓,眼裡帶著笑意,「你當年進祠堂了嗎?」白雲楓一愣,怎麼也沒想到白景暝會提起這個,快三十年了,不管是在在他們父子之間、和白雲杉兄弟之間,甚至在白家這都是一個避而不談的問題。

可今天,白景暝卻將這個問題攤在了父子之間,也對,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至少表面看起來如此,同樣孕期出軌,不同的是沒有留下孩子。「不過,我還是有點自愧不如。也要感謝你,當年沒有處理得那麼乾淨。」

白雲楓猛地起身,揚手要打,白景暝卻只是看著他,眼裡的笑意更濃,「不然就沒有我了。」

白雲楓的手舉在半空,微微顫抖,父子兩對視,白雲楓卻避開了,對於這個兒子他終究還是有些愧疚,當年的事不管多麼陰差陽錯,卻是事實。這麼多年大家一直避而不提,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就當那個人從來沒有出現過。可大家心裡都清楚,有些事情終究還是過不去。嫡庶之分,在老爺子這裡更是明顯。

白雲楓放下來手,無力至極。

「我倒是真想請教一句,我這次會進祠堂還是刑堂?」白景暝的話剛落,身後便傳來咚咚兩聲,父子兩回頭,老爺子拄著拐杖站在門口。

白雲楓立馬去扶,「爸。」老爺子卻只是瞪了他一樣,拄著拐杖走到了白景暝面前。

「那你想進祠堂還是刑堂?」一開口便是這一句,白雲楓慌了神,可白景暝卻沒有半點迴避,老爺子揚手就是一巴掌,白景暝沒有躲,也沒有說話,只是避開了老爺子的眼睛。

「爸。」老爺子看到了也聽到了,白雲楓張口想解釋什麼,老爺子卻甩手坐到了一遍的軟塌上,白雲楓忙拉著白景暝站到了老爺子面前。

還沒等白雲楓開口,老爺子便指著他說,他猶豫了一下,對上的是老爺子滿臉的不悅,他想了想點頭出去了。

「你覺得你會進祠堂還是刑堂?」白雲楓一走,書房裡就只剩下爺孫兩人,一坐一站,老爺子問,白景暝偏頭避開了老爺子的眼神,他皺著眉頭不說話,耳鳴的感覺過去了,臉上的巴掌印顯了出來。

「你回來一年半了,我給過你選擇。」老爺子轉動著手裡的佛珠,皺眉道,「不止一次。」

白景暝皺眉,當年在天台自己讓奉凰給自己三年時間,如今已經過了兩年。兩年間,不管是結婚,還是把奉凰送出國,再到這個孩子,幾乎所有與奉凰相關的事情都在計劃之外,所有的事情都亂了,不應該這樣。

「我還是看錯了你。」老爺子的手停下,「說說吧,這次你想怎麼樣?」

「我認錯。」白景暝沒有讓老爺子多等,他屈膝跪下,低頭道,「我認罰。」

「好。」老爺子點頭,卻並不滿意,「那你想進祠堂還是刑堂?」

「任您處罰。」白景暝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都鬆了下來。他覺得這樣也挺好,不用想太多,不用去逃避,發生了就認了,也不用解釋什麼。

「一年半前,你回國。」老爺子看著白景暝,「你和我說,你希望有自己的婚姻,你不能負她。」白景暝當然記得,即使自己提著藤條闖進了白麟堂月會,把老爺子逼到了無路可退,在最後一刻,老爺子還是給他自己選擇;當自己提出這個條件,不管怎麼樣,老爺子同意了,「我答應了。」

「半年前你把人送出去,我也沒攔你。」老爺子的話讓白景暝繃緊了身體,「那你告訴我,什麼叫斬草除根?」

「你在想什麼?」老爺子的手握拳,指節在桌面上敲擊了兩下。

大多數事情,你就看不到他的全貌。

換個角度,換個立場,同樣的事情,看上去就完全不一樣。

半年前,白景暝突然把奉凰送出國,你可以說他太在意。就像這次,他連夜趕回美國,迅速集結專家組討論,並在當天做出決定,你可以說他不想因為手術時間的拖延,病情的發展影響到奉凰,因為危險需要奉凰去承擔。你也可以說他不想讓奉凰為難,所以自己去做這個決定,做了這個「壞人」。

可你們也別忘記了,也就是在手術前,他沒有否認自己孕期出軌,同意了一份幾乎是凈身出戶的離婚協議。

那如果你換個立場,換個角度來看,同樣的事情會很不一樣。

你可以說送奉凰出國是太在意她的安全,但你不能否認,送奉凰出國后不久,秋嵐就空降一般出現了他的辦公室,堂而皇之成為他的私人助理,迅速接替了孟宗政的大部分工作。什麼樣的人能被如此信任?又是什麼樣的人,能同時作為女伴隨白景暝出席各種宴會,寸步不離?

你可以說他放下項目出國是擔心奉凰,可你別忘記了,他一直在工作,即使奉凰手術那天,他也在協同國內的項目合同的細節討論。

你可以說他在意奉凰的身體健康,但別忘了,當奉凰收到來路不明的照片,他沒有去解釋,第二天律師就帶著完整的離婚協議出現。

你說他在乎,他在乎的是什麼?

白景暝低頭,沒有答話。

他習慣性的用左手拇指去轉動無名指上的戒指,可這次卻是空蕩蕩的。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他的拳頭緊握,指甲刺入掌心帶來微微刺痛。

[在想,要不,我不回去了。]不知道,腦子裡為什麼會出現這一句話。白景暝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壓制住自己的情緒,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了這句話,但是他記得,那是確認奉凰懷孕的那晚,在費城的家裡,梳妝台前,突然蹦出來的是這個想法。

那也是自己第一次動心,脫口而出沒有過多考慮,可他記得奉凰眼裡一亮,也看到了奉凰的期待。可他們也知道,有些事情並不是玩笑。

白景暝眉頭緊皺,他覺得異常煩躁,有些事情你不去想,不去碰,你可以當他不存在。小孩子分對錯,成年人只看利弊。你可以用無數理由去說服自己,說服別人,可你卻不敢問自己。

「我在想,我錯了。」白景暝低頭,閉上了眼睛,「我不該回來。」

「你說什麼?!」老爺子猛地起身。

「白景暝!」熟悉的聲音想起,白景暝恍惚了一下,身體放鬆了下來,可下一秒卻深吸了一口氣,該來的都會來的。

他聽到了腳步聲,匆匆而入,停在了自己身側。

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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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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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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