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教好
「人要有自知之明。」似乎回到了兩年前的費城,有些話說過一遍,總是會有第二遍。白景暝沒有說話,手放在身側,跪得筆直。他知道三叔就站在他身後,他覺得莫名的安心,突然就不怕了,他還在。
「當年,我回白家,在白麟堂的屋頂上,第一次看到你。」白景暝的一愣,沒想到三叔會突然提起這個,他已經記不清楚了,他只記得他小時候喜歡在白麟堂的屋頂待著,甚至幹什麼都記不太清楚了。
「那晚我決定帶你走,我覺得白家對你不好,所以我決心帶你走。」
相隔二十年,記憶是那麼的模糊,白景暝早就已經記不清楚細節,他只記得那晚是三叔找到了他。他也早就忘記了,忘記了那天自己是因為什麼事情躲了起來,但是他記得天黑了都沒有人來找他,然後下雨了,那麼冷,那麼黑,那麼餓,那麼害怕。
「在基地九年,我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白雲杉低頭,在基地九年,他自己很清楚,如果沒有三叔的小灶,他不會有那麼好的成績。他也記不清三叔為他破例多少次,甚至最後Jim的事情上,三叔還是破例讓他多留了一年,完成了最後的100個TOP,沒有讓他留下遺憾。
「只要你開口。」
是的,只要他開口,三叔就會幫他去解決,也不管他惹了人,惹了什麼事情,闖了什麼禍,三叔都會查清楚,不會讓他受半點委屈,幫他托底。
「我以為,你足夠優秀,足夠好。」白雲杉的聲音很沉,帶著深深的疲憊。
「我信守承諾,帶你回白家。」那是三叔和老爺子的約定,在他成年之前帶他回白家,「因為我覺得,你長大了。」
「你回來,誰也沒虧待你。」白雲杉的語氣里卻有一種失望,「你安穩了一年。」
「你因為Ares切掉白景昊一根手指,我在老爺子面前,保你。」
白景暝的心一緊,這是這麼多年裡,三叔第一次提起這件事,三叔竟然還記得Ares的名字。也就在這時候,他意識到,為什麼當初老爺子將他叫過去問清楚事情經過後,卻沒有罰他,只是讓他禁足。
「你到好,跑了。」白雲杉的聲音里充滿自嘲,白景暝咬唇,突然想起昨天書房裡老爺子的話,他突然有種感覺,那個所謂的約定和這件事相關。
他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約定,但他知道,這一次自己碰到了老爺子的底線,觸發了當年的約定。
「我只是讓你認錯、道歉。」白雲杉看著手裡的藤條,「你不肯。」
白景暝皺眉,提起當年的事情,他當然記得,甚至記得當時自己接到郵件的「樂觀」,他知道三叔會生氣,他知道三叔會罰他,可是沒想到三叔....
「我用安妮逼你,是我錯了。」白雲杉的話打斷了白景暝的思緒。
「三叔。」他失聲喊道。
十年,十年!他從來沒想過三叔會向他認錯。
我用安妮逼你,是我錯了。
這句話像鞭子一樣抽在白景暝身上,他從沒想到過,三叔會向自己認錯,雖然他恨過,可是這麼多年了,他也明白,當年三叔要的其實很簡單,只是認錯道歉。三叔需要給白家一個交代,而三叔想要的這個交代,是為了讓自己在白家不被兄弟們孤立。
「行。」白雲杉笑,在笑自己,「你要出國,可以。全家都順著你,隨你在外面折騰。」
「老爺子八十大壽,旁支的人都來齊了,全家上下就缺你一個人。」白景暝咬唇,他當然接到了通知,最開始聯繫他的是白雲楓,後來白景鐸也聯繫了他,甚至白景昊還找了安妮帶話。到最後白曉是直接上門了,可當時自己堅持不回來。最後乾脆關了手機,給自己找了個臨時任務,等任務結束,老爺子的生辰也就過了。
「是我們都虧欠你的。」白雲杉深吸一口氣,這種失望難以言表,「你大伯母從小怎麼對你的?!」白景暝咬唇,白雲杉這句並不是問句,「她走了,你都不願意回來送她最後一程?」
「行。」白景暝從來沒有在三叔身上感受過這種無力感,他的三叔一直站在那裡,讓他仰望,讓他敬畏,讓他追隨。
可今天,現在。他卻不敢回頭看。
「你提著藤條闖了白麟堂月會,把老爺子逼得無路可退,你可真行。」
「也行,老爺子開刑堂讓你回來。」
一年半前,就算是走到最後一步,老爺子也給了自己選擇。老爺子的退讓是:如果你願意,以後可以回來,沒有禁令,但也和白家沒什麼關係,因為你早就不再是白家人了。至於其他的,你也不要強求什麼。可自己卻提著藤條闖進了白麟堂的月會,在所有人面前跪下,只用一個逆子就將老爺子逼得無路可退。
要麼將他除名,要麼讓他進刑堂。
自己賭,賭老爺子捨不得,賭三叔捨不得。
然後,贏了。
「你和司馬說,都是我的安排,司馬不同意你們結婚。」白景暝猛地回頭,他從來都沒料到當時在香港的事情三叔竟然都知道,司馬竟然真的聯繫過三叔,「行,我也能勸。」
「可現在,你到底想要什麼。白景暝。」
叔侄兩對視,白景暝看不到他記憶中的那個三叔,「對,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媽,我當年要是出格一點,事情就不會是現在這樣子。」
第一次,他的三叔用這種語氣提起他的媽媽,他的戀人,「三叔....」
「你讓我怎麼和她說,我教出的人,現在是這樣子。」
白景暝愣住了,轉過頭,低頭看著地板。
他知道這個她,是他的媽媽。就像昨天他自己說的,他將奉凰置於了同樣的處境,做了和白雲楓當年同樣的事情,孕期出軌,只是這次孩子沒有出生,他提前協議離婚了。
白雲杉的聲音顫抖著,他在笑,卻滿是苦澀,「白景暝,你今天二十九了,二十九了。」
「是不是我沒立規矩的事情你都要犯一遍?」白景暝沒有答話,一次又一次,他一次又一次地去觸碰三叔的底線。
「老爺子說得對,是我沒教好你。」身後的白雲杉深吸了一口氣,停頓了許久,再開口聲音都變了,「讓我打到滿意,我把身份牌還給你。」
白景暝猛地回頭,他看著白雲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讓我打到滿意,我把身份牌還給你。]
他從來沒想過,三叔會說出這句話。兩年前在費城的會議室里,傷后第一次見面,談判結束后兩人的談判。他抽了皮帶,脫了上衣,跪在三叔面前,提出了這個交換條件,請罰。
三叔說人要有自知之明,家法從不是交易,他沒有接過皮帶,留下一句沒有說完的話,把自己一個人留在了會議室。
走了。
「對,讓我打到滿意,我把身份牌還給你。」白雲杉重複,又一次。
白景暝看著他,身體微微發抖,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他轉過身,不敢再看三叔,他努力讓自己慢下來,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他努力深呼吸,但還是因為缺氧產生了一瞬間的眩暈。他閉上眼睛,他數著自己的心跳,控制著呼吸頻率,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再次睜開眼睛,眼睛因為不能適應房間的光,產生了一瞬間的疊影。
他抬起手,手指順著衣領往下,放在了胸口的扣子上。手在抖,怎麼都解不開。
白雲杉提著藤條站在白景暝的身後,白景暝給出了答案,給出了他的選擇。看著他用顫抖的手一顆顆解開襯衫的扣子,就像兩年前在費城會議室了一樣,這就是他的選擇,這就是他的交易,他終究還是執著於這塊身份牌。白雲杉只覺得胸口悶痛,十年,一點都沒有變。白雲杉轉頭望向窗外,窗戶上映著屋裡的影子,窗外一片寂靜。他想起了基地的夜,想起了濕鹹的海風,想起了海浪聲,也許從一開始自己就是錯的。
他轉頭,白景暝褪下的襯衫被他隨意扔在一邊,滿背的淤青,從肩膀到腰腹,毫無章法。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有些事情還是被司馬說中了,白景暝總有一天會惹出自己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上次南美已經是極限,不可能有第二次奇迹,自己也承擔不了第二次。
他聽見身後的白雲杉走近了一步,卻沒有動手。白景暝咽了一口口水,喉結微動,和面對司馬泰不同,他在怕。
藤條的破風聲與疼痛幾乎是同一時間到達,白景暝往前一傾,雙手撐地,張嘴吸氣,撐在地上的手在抖,他只覺得這藤條不是抽在背上,而是直接抽在他的五臟六腑上,這種疼從來沒有過,即使在基地fei葉子那次三叔也沒有下這麼重的手。
白景暝喘息著,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呼吸聲,其他感官似乎都退化了一邊,只有背上的疼痛最清晰。他看見了了腰側延伸的傷口,已經裂開了口子。
他倒吸一口涼氣,雙手握拳撐起了上半身,雙肩向後打開慢慢直起身子,冷汗從額頭滲出,他咬緊牙關,重新跪直,最後將手放回身側,他知道這才是第一下,而這一下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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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死的小白在作死路上越走越遠
求長評!!!
不然就沒動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