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職

王嬸全名叫的王阿妹，出生於建國前，今年已經四十六歲了。和大多數廚子一樣，她也生得膀大腰圓，人倒是不錯，下午聽何小麗說起林青青的事，對她很有幾分同情，聽說她想找點事做，一口答應下來：「她要是不嫌棄，就在廚房幫我洗洗菜打打下手，等事情了結我教她幾道菜，也讓她有個手藝傍身。」

王嬸說得輕描淡寫，何小麗卻眼睛一亮，說道：「嬸子你放心，她人挺勤快的，一定會好好乾！」

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所以不管在哪個行當，有手藝的人都是不輕易帶徒弟的，王嬸答應教林青青做菜實在是意外之喜。

何小麗回到前頭，跟林青青說起這事，林青青也振奮起來。

其實做飯她也會，雖然學的雜不分派系，但廚藝還不錯。但她穿到林青青身上，有再多能耐都沒地方使，不然讓人心生懷疑就麻煩了。她要是能跟王嬸學做菜就不一樣了，甭管王嬸教她多少，有了由頭她以後也好解釋，說不準還能靠這段經歷找份工作。

林青青是希望能找到一份工作的，因為如果沒有工作的話，按照原身的情況——農村戶口、沒讀過書，事情了解后她只有兩條路可走，落戶在林家咀大隊繼續種地，或者落戶到其他大隊繼續種地。

雖然前世是孤兒，一路走來吃過不少苦，但林青青自覺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萬萬不想過這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但如今是七十年代，城裡還有大批待業青年沒法安排工作無奈下鄉，她一個沒有戶口沒有學歷的農村人想進城難如登天。

有這段經歷就不一樣了，憑藉廚藝，不說縣城，在公社，甚至再退一步，在大隊里找個做飯的工作總是有可能的。

林青青跟著何小麗走進食堂，說是食堂，其實就是間寬敞點的屋子，用木板隔開，裡面有灶台櫥櫃，是做飯的地方。外面擺放著一張桌子，是吃飯的。

「王嬸，這就是青青。」何小麗指著林青青說道，又對她說，「這是王嬸，咱們招待所的大廚，她做飯可好吃了！國營飯店的徐經理總來咱們招待所，說想挖她去國營飯店上班呢！」

何小麗雖然年紀小，但嘴皮子利索，一句話將王嬸誇得笑得見牙不見眼：「徐經理那就是客氣一下，你這孩子說的也忒誇張了。」

「徐經理再客氣也不至於說沒頭沒尾的話，肯定是聽說了您廚藝好的事才這麼說的。」林青青笑著說道。

王嬸被兩人哄得眉開眼笑，對待林青青更和煦了些。不過她也不是好話一聽就飄得沒邊的人，真干起活來也跟林青青說了規矩：「我也沒別的要求，一要聽話，我讓你幹啥你就幹啥，別糊弄我，二是要保證廚房整潔，給我弄得亂糟糟的肯定不成。其他的都能慢慢再學，你在家做過飯吧？」

「做過。」林青青立馬回答說。

王嬸從案板檯面下放著的竹筐里抽出倆萵筍，遞給林青青說：「刨皮會嗎？」

「會。」

王嬸便讓林青青拿著萵筍去刨皮，林青青幹活的時候她也沒走，在旁邊看著，見她用刀的確利索才去敢自己的活，又囑咐說：「不用著急，慢慢來就成。」萵筍不好刨皮，得慢慢來，免得傷了手。

林青青應了聲，兢兢業業繼續刨皮。

刨完皮，林青青將萵筍拿給王嬸看，問的：「王嬸，這樣成嗎？」

王嬸看那兩根萵筍上面的白筋都被剔除了，再看被林青青削下來的皮都薄得很，心裡十分滿意，又問：「切絲會嗎？」

林青青又點頭說會，王嬸便又讓她切絲。

切完萵筍掐蒜薹，林青青幹活越多，王嬸越覺得她不錯，幹活利索不說還麻利。平時她一個人做要一個小時的飯，今天半個多小時就好了。

吃晚飯的時候招待所的工作人員都過來了，看這麼早開飯還問：「今天吃飯怎麼這麼早？平時不都得到天黑才能吃上飯嗎？」

「早吃飯還不好？」王嬸問道。

「好是好，就是不習慣吶。」說話的是打掃客房的老張。

王嬸呸了聲，說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又把林青青拉出來說：「我今天做飯能這麼快，多虧了青青，小丫頭幹活利索，我要啥才一張口，她就把東西遞到我手裡了。我半點不用操心，只管炒菜就行了，速度可不就快了。」

大家下午就聽何小麗說過林青青，剛才也聽她提過林青青要到廚房打下手的事，心裡也不奇怪，還有人打趣說：「王嬸收了個好徒弟啊！」

「羨慕啊？」王嬸得意說道，「羨慕你也沒得！」

其他人聽了都是一陣笑，也順著王嬸的話往下說去。

……

就這樣，林青青在食堂幫廚的事算是定了下來。不過食堂事情不多，畢竟招待所員工少，幾個人的飯菜還是很容易準備的，王嬸一個人就能搞定。所以有空的時候，林青青也會幫著守守前台。

第二天婦聯的孫幹事過來探望林青青，看到她和招待所的工作人員關係處得這麼好，心裡十分詫異。她來之前陳主任還擔心林青青太老實受委屈，還特意囑咐讓她多注意一下，現在想來倒是白擔心了。

不過林青青幫著幹活，倒是讓她多問了一句，等知道是林青青自己樂意，閑不住想多干點活就不說什麼了。

等進了林青青住的房間，孫幹事先看環境，知道回去該怎麼跟領導交代，便將帶來的東西都給林青青。她帶來的東西不少，但不算貴重，包括舊衣服和生活用品。

「你別看都是舊衣服，都是特意挑選過的，沒有補丁的。」孫幹事說道，送這些主要是擔心林青青離開林家太匆忙，衣服用品帶得不夠。

林青青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人，也知道這時候大家都不富裕，就算是舊衣服恐怕也是咬牙擠出來的，當然不會嫌棄衣服舊了。不過她也沒有說要收下，遲疑問這些衣服給了她，別人夠不夠穿。

「這你放心，這些衣服都是別人自願捐贈的。」

孫幹事說著跟林青青講起大道理，比如世上還是好人更多，又比如組織知道她現在正面臨困難，但請她務必相信，只要勤勞努力，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組織也不會放棄每一個人。

孫幹事這次過來，不僅是要代表婦聯關懷林青青，給她送溫暖講道理，豎起她對生活的信心，同時也給她帶來個好消息：「雖然審查還沒有結束，但公社小學經過開會討論，決定對林英同志進行停職處理。」

「真的？」林青青克制住喜悅問。

孫幹事卻以為她的剋制是難受，拍了拍她的肩膀說：「被停職是林英同志思想不正確，做了錯誤的事，你千萬不要因此內疚。」

林青青露出個淺淺的笑容說：「孫幹事您放心，我不會再為她們難過了。」

孫幹事本以為還要勸，沒想到林青青這麼快就想開了，高興地說：「這樣才對，你要記住，不論什麼時候，你是自由的，誰都不能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嗯嗯。」

送孫幹事離開后回到招待所，林青青回到前台，何小麗問：「婦聯的幹事找你幹什麼？」

「就是來看看，送了些東西。」林青青說著走到櫃檯后，看到何小麗在寫今天的入住情況，微微抬起頭看向外面。

何小麗看到她的動作，突然問：「你認識？」問完之後何小麗就後悔了，她聽林青青說過她沒讀過書。

「有的認識。」林青青保守說，見何小麗面露驚訝，解釋說，「我小時候跟三姐睡一間屋，翻過她的課本。」

這事是真的，原身也渴望過讀書，所以以前和林英住一起的時候，翻過她的課本。但有一次被林英發現，非說她是想偷東西，雖然林有福最後還是相信了原身，但那次后她也歇了識字的心思，再也不敢動林英的課本了。

何小麗知道三姐就是想讓林青青替她生孩子的人，怕她難受，指著自己剛寫完的內容說：「你能把這些讀出來嗎？」

「可以嗎？」林青青驚訝問。

「這有什麼不可以。」何小麗不大在意說，她也挺想知道林青青認識多少字的。

林青青拿起何小麗的本子，抿了抿唇，一字一句讀道：「王厚祥，白沙縣……」

林青青讀的速度並不快，中間也故意跳了些比較難的字，但就是這樣何小麗也很驚訝，在她讀完后問：「你真沒讀過書嗎？」

「沒有。」林青青說。

何小麗心裡十分痛惜，她覺得林青青沒讀過書都能認這麼多字，要是讀過書得多厲害啊！雖然高考停了好幾年，高中也要推薦才能上，但上過初中就算進不了城，在大隊當個記分員總沒問題。

想到這裡何小麗說：「你想認字嗎？」

「當然想。」林青青毫不猶豫說，她不想一直當文盲，只是原身的過往讓她不得不藏拙。但林青青不打算藏拙一輩子，不說她想參加高考，就算是在農村裡，識字和不識字能幹的活也不一樣。

「我家裡有我上小學的課本，你要是想學，明天我把一年級的課本拿來給你，你先看著，看完了我給你換二年級的，」何小麗說完后頓了頓，補充說，「要是有不懂的也可以問我。」

林青青聽完她的話，彎腰沖她鞠躬說：「謝謝。」

何小麗看她這樣嚇了一跳，連忙說：「你別這樣，我就是順手幫你個忙，算不上什麼的！嗐，你這樣我要不好意思了。」

「那我還是得跟你說聲謝謝。」林青青笑著說道。

剛穿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林青青覺得自己很不幸，碰上一家子極品，前途灰暗。現在想來，她其實很幸運，因為除了極品的林家人，她還遇到了更多好人，比如周書記、何小麗、王嬸……

還有謝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