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狼

林老太打這個主意不是一兩天了。

林英是從林家咀大隊飛出去的金鳳凰，不但長得漂亮，成績還特別好，高中畢業后就進了村小教書。工作兩年後，林英機緣巧合認識了現在的丈夫，他是公社中學的老師，對林英一見鍾情，沒多久就說服父母請了媒人來林家提親。

結婚後林英通過婆家的關係被調去公社小學，徹底成了吃供應糧的城裡人。

雖然成了城裡人，但因為娘家不如婆家有能耐，所以結婚後林英在婆家的日子並不好過。林老太一向以閨女為榮，自然希望她能儘早在婆家站穩腳跟，就勸她早點懷上孩子。

只是孩子不是想懷就能有的，結婚兩年，林英連吃香灰的土方子都試過，但肚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到如今她婆婆失去耐心，便讓她和丈夫一起去醫院裡做檢查。

這一查，就查出問題來了。

儘管丈夫心疼她，欺騙婆婆說是他不能生，但她婆婆向來精明，在她回娘家前已經心生懷疑了。

這年頭的人都看重子嗣，一個女人不能生育，就意味著她這輩子完了！

林英思來想去，就想到了家裡的便宜妹妹，回家來找林老娘商量這事。

林老娘當時不大同意，倒不是心疼林青青，她覺得要不是他們老林家，這便宜閨女早沒命了。就算她現在讓林青青還條命都是應該的，不就是生個孩子嗎？

她想的是醫院會不會弄錯了，這事有沒有緩和的餘地，再就是擔心林青青一次沒懷上，相處多了和女婿生出感情來怎麼辦，所以就說自己要考慮。

這一考慮就是將近一個月，前幾天原身落水，林英又來了，她婆婆發現了他們說謊的事，逼著兒子和她離婚。

眼看閨女婚姻快要維持不下去，林老太終於下定決定——

讓養女替她親閨女生孩子！

怎麼弄林老太也想好了，等養女懷上了就把她接回家裡，讓閨女假裝懷孕。等孩子生下來，要是男孩就立刻把養女送走嫁人，以後孩子只認她閨女當娘，也不用擔心女婿和養女產生感情。

看林青青半天不應聲，林老太心生不快，皺眉說：「這件事就這麼定了，這幾天你老實在家……」

「娘，這不太合適吧？」林青青回過神來說，「那可是我姐夫呢！」

「什麼姐夫不姐夫，你和英子又不是親姐妹。」林老太輕嗤，覺得林青青想太多。但她想著還要用到養女，語氣和緩下來說，「我知道這事委屈你了，但是你放心，只要生下兒子，娘一定給你挑一門好親事，咱們老林家永遠都是你的娘家。」

聽到這話，林青青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看原著的時候她就很奇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

為了自己親生閨女的婚姻，她能毫無愧疚地犧牲掉養女的人生。明明是求人的時候，她心裡卻沒有絲毫羞恥，如此坦然，如此趾高氣昂，好像都是別人欠她一樣！

只可惜，她不是原身，不可能像原身那樣無私地向養母養姐奉獻自己的一切。

看林青青又不說話了，林老太臉色黑下來：「當初要不是衛民爹，你早就被人拐了，這些年你吃我的喝我的，我一句話都沒有，現在不過是讓你幫你三姐生個孩子，你怎麼還推三阻四的！」

林老太說的是原身五歲那年的事，那時候正值飢荒，原身一家子都死絕了。她無人照料被拐到玉田鎮，偶然被林老頭救下。林老頭心善，看她年紀小，說不清家住在哪裡有什麼人，就把她帶回家裡養著。

不過林老頭是個好人，林老太卻不是好相與的。

她覺得多個人多張嘴，不肯養原身，是林老頭說只是暫時的，等打聽到原身家人就把她送走。再加上原身手腳勤快，才五歲多就能幫著養雞餵鴨幹家務，林老太才勉強留下她，說是當閨女養，實際上跟長工差不多。

林老頭活著的時候還好，原身不過幹些家務活，林老頭一死原身就被林老太趕去下地掙工分，半大孩子當成年人用。

原身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還覺得林家對她有大恩，但林青青不這麼覺得，嘀咕說：「我又沒白吃白喝。」

林老太聞言噎住，氣得直拍床：「你是覺得我們老林家虧待你了？早知道你是這麼沒良心的人，當初我看著你餓死才好！孩他爹你死得冤啊！當初你勒緊褲腰帶，捨得不吃捨不得喝，救回來的卻是這麼個白眼狼啊！」

林老太哭嚎起來，外面林衛民林衛國兩兄弟聽見推著門進來，慌慌張張問：「娘，你怎麼了？」

別看林老太在林青青面前哭得厲害，但事情定下前她不想聲張，當即把眼淚一收說：「沒事，我跟你們妹妹說話呢，你們都趕緊出去吧，我沒喊人別進來。」

「娘你真沒事啊？」林衛軍不大相信，林衛民也是欲言又止。

「屋裡就我們倆人能有啥事？」林老太的發揮被打斷，心裡很不高興，「讓你們出去就出去！」

兄弟倆看林老太發脾氣，再看林青青瘦小的身形，默默帶上房門。

他們一走，林老太繼續假裝抹眼淚：「我又沒讓你幹啥，不過是個小忙而已！你要是不幫，你三姐被迫和你姐夫離婚，你心裡能過意得去？」

這會林老太倒不說林英和林青青不是親姐妹了。

林青青覺出其中差別，心裡很為原身感到悲哀。原著中原身為了報恩，答應替養姐生子，只是她接連三胎都是閨女，到第四胎才生下兒子，時間跨度超過七年。

原身從小姑娘變成婦人，心態也從當初的報恩，變成只想陪在孩子們的身邊。但長時間的接觸林英的丈夫對她心生憐惜，再加上母女天性，幾個閨女都對原身很親近，林英感覺到危機，和母親商量著撕毀了最初的承諾。

她們為了減少孩子和原身的接觸，特意將原身說給幾個鎮之外，一個死了老婆，有三個孩子的瘸子。瘸子身有缺陷，性格暴戾，動輒對她拳腳相向，沒兩年就在鬥毆中死去。

原身則一直默默忍受著丈夫的暴力，在他死後更是盡心盡責照顧繼子女。孩子們對她的態度從敵視到尊敬，一家其樂融融。只是每一年，原身都會回到玉田鎮，偷偷看一眼她的兒女，他們早已經不認識她，但原身覺得只要能遠遠看他們一眼，知道他們過得好就夠了。

原身老了以後患了阿茲海默症，只記得自己沒相處過幾年的孩子。她的養女通過蛛絲馬跡，知道她的過往，聯繫到原身的長女來醫院看她。

原著的結局就是原身多年未見的長女，抱著她哭著喊「媽媽」。原身聽到這一聲媽媽，流著眼淚幸福離世。

這個結局氣得林青青一晚上睡不著，迷迷糊糊閉眼前她還想，如果自己是女主，肯定會和極品同歸於盡。結果再睜開眼，她真成了這本苦情年代文的女主角。

但真到了這時候，林青青反而做不到和他們同歸於盡了。

還是活著比較好，她這一次穿越命雖然苦了點，但好歹生在和平年代。下次穿越指不定就是戰爭年代，或者宮斗戲，像她這種頭腦簡單四肢更簡單的人，穿過去應該活不過兩集吧。

林青青回過神來，順著林老太的話往下說：「我當然過意不去，但……這也不是什麼小事，您總要讓我考慮一下吧。」

「你要考慮多久？」林老太問。

「一個月？」

林老太眉毛一豎：「不成！我給你三天時間，到時候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林青青知道林老太這話沒什麼效力，原著中林老太一看閨女被婆婆逼回來就改變了主意，將時間提前到了明天晚上。因此她本來就沒想和林老太就時間問題討價還價，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林老太見她鬆口，神色再度和緩下來：「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這些年我對你和對英子是一樣的，你放心，事成之後，娘不會虧待你的。」

她的不虧待就是把原身嫁給脾氣暴戾的瘸子，林青青對此嗤之以鼻，順勢問：「那娘您能給我幾塊錢嗎？」

七十年代幾塊錢可不是小數目，林老太嚇了一跳問：「你要這麼多錢幹啥？」

「去謝家向謝同志道謝啊，我總不能空著手去吧？」林青青提醒說，「你剛才都答應了。」

林老太心想你只是上門道謝，至於提幾塊錢的東西嗎？只恨她剛才話說太滿，現在又是要籠絡這個便宜閨女的時候，不能讓她心冷，便咬牙問：「你要幾塊錢？」

林青青當然往多的說：「八塊吧。」

「你要這——」

林老太脫口而出，但話沒說完就被林青青打斷：「您剛才還說不會虧待我，不會幾塊錢都不肯給吧？」

「怎麼會……」林老太擠出一個肉疼的笑容，「娘這麼疼你，怎麼會捨不得錢。」

林老太繞到床后，用鑰匙打開裡面柜子上的鎖，從裡面拿出錢匣子，打開數出八塊錢。只是她還沒把錢給林青青，就聽見這倒霉催的便宜閨女又說：「去供銷社買東西要票吧？娘您手裡有沒有票？最好是能送禮的。」

林老太聽得心頭一哽，顫抖著手從裡面拿出兩張布料，兩張糕點票，快速繞過床一把塞進林青青手裡，揮手說：「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出門吧。」

現在市面上流通的還是第三套錢幣，最大面值是十塊，林老太拿給林青青的有一張五塊，兩張一塊，和兩張五毛。林青青隨意一點，不多不少，就把錢收進口袋裡，起身對林老太說：「娘，那我這就走了，您放心，這幾天我一定慎重考慮您跟我說的事。」

「走吧走吧！」林老太不耐煩地揮手，生怕林青青又找她要錢，只是林青青才出門，她又忍不住喊住她，囑咐說，「這錢主要是給你的零花錢，你別傻乎乎全買東西了。」

「誒！你放心，我心裡有數。」林青青痛快答應，出門后直接去村東王阿婆家裡。

王阿婆家裡養了只老母雞，下的雞蛋平時捨不得吃，都攢著到月末提到鎮上一次賣掉。林青青昨天就和王阿婆說好了，讓她留兩斤雞蛋，自己今天帶錢去取。

到了王阿婆家裡，林青青拿錢換了雞蛋，又找阿婆借了竹籃，提著去興豐大隊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