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密談(上)
九方翩翩盯著趙王,他著一身月白寬袍,烏黑的頭髮只束起一個簡單的髻,其餘都散散的垂在肩上,嘴角微微上揚,目光溫和,舉手投足間都透露出一股謫仙的氣質,的確像是淮王口中性情寡淡的人。
「你們出去。」趙王的目光未從九方翩翩身上移開,直接開口吩咐。曲亭和樂微悄步出房,順手將門合上。直退到院外,曲亭才停下來,樂微往裡探頭道:「曲亭姐,你說這個九方姑娘是個什麼來頭,長得真漂亮。」
曲亭笑:「行了,你還真是什麼事都好奇啊。」
「能不好奇嘛!」樂微攤開手,「曲亭姐你定力真好,我可是好奇的要死啊。你想,那麼大一個美女,和淮王殿下似乎有著說不清的關係,現在我們殿下又親自接見她,當做貴客來……哎呀!」
曲亭見樂微說的手舞足蹈,聲音也越來越大,本想制止,誰知樂微停下了,抓著自己的手臂使勁吹氣。
「怎麼了?」曲亭湊近,卻見到樂微手臂上滲出好多血來,似乎磨破了大塊的皮,想必是先前說的太激動,不小心撞上了旁邊的假山。如此想來,不禁笑出聲來,「說話都能說受傷的,恐怕就你一個了。快回房擦點葯吧,這邊有我就行了。」
樂微扁著嘴:「曲亭姐,我都疼死了,你還笑我。」
「好了,快去快回。」曲亭輕推了她一把,這才把這聒噪的小丫頭給送走。
樂微往前走去,拐了個彎消失在曲亭的視線。她沒有回房,反而閃到附近的假山後,從懷裡掏出只小瓶,將裡面的藥粉均勻的灑在自己的傷口上,再手口並用的用手絹隨意包紮一番便算了事。在碧沉閣院牆外繞了半周,縱身一躍,落在牆頭,這院牆與面前的碧沉閣南牆近乎緊貼,只餘下很窄的一道,卻正合了樂微的意,她運了運氣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將夜凡人修仙傳殺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職高手錦衣夜行超級強兵仙府之緣造神楚漢爭鼎不朽丹神最強棄少天才相師聖王無盡武裝,悄無聲息的落在兩者之間,背貼在南牆上,碧沉閣里的談話聲從上面的小窗溢出,清晰的落入樂微的耳里——
趙王坐在九方翩翩左側,距離剛好,不疏離也不逾越。他安靜的喝著茶,似乎悠閑的很,九方翩翩卻覺得無時不刻不在煎熬,哪怕是他最後蓋上碗蓋那聲清脆的「咯」聲,也能讓她身體僵硬。
終於,趙王開口,仍是那臉溫雅的表情:「九方姑娘可想知道七弟被軟禁的原因?」
聞言,九方翩翩有些慌:「我不知道,我——他的事我也是剛知道。」
「七弟勾結外人,擄走我大鄠天命福星。父皇生氣的很吶。」邊說邊斜睨著九方翩翩,「這顆福星,我想九方姑娘一定比我要熟悉。」
話已至此,九方翩翩自知沒什麼好裝蒜的,她本以為那日騙過宵冰和李晴畫,他們一定會去奚家鬼堡救惜年,但現在想來未必會那麼順利。遂焦急問:「惜年怎麼樣了?」
趙王不急著回答,反道:「九方姑娘不想見見七弟?雖定下勾結外人的罪名,但我終究還是不信的。」
九方翩翩眉頭皺起,嘆氣道:「趙王殿下有話請直說。」
趙王嘴角挑起:「七弟與姑娘的關係我也猜得到一二,不過現在看來,倒是七弟一廂情願的多些。九方姑娘是在利用他?」
「殿下這個罪名可大了,」九方翩翩垂下眼去,「我與淮王互惠互利,談不上誰利用誰。」
「說的也是,畢竟——姑娘的那些蝙蝠著實厲害,偌大的奚家鬼堡也毫無抵抗之力。若七弟借到這支神兵,想要建功立業就容易多了,太子之爭也更有勝算。」
他果然都知道了。九方翩翩心下一沉:「你對奚家鬼堡做了什麼?」
趙王又呷口茶,緩聲道:「沒什麼,只是趁他們議事之時,放了些蝙蝠進去罷了。」
「你!」九方翩翩倏地站起,「惜年呢?惜年怎麼樣了?」
「不知道。」趙王抬頭,「她並不在那裡,又或者實在藏得太好。九方姑娘既然緊張自己女兒的下落,不如配合些,去見一個人如何?」
九方翩翩雙手握起又鬆開,然後再度握起,如此反覆著,心也隨之搖擺。惜年不在奚家鬼堡?是被宵冰他們救走了嗎?還是說出了別的事?
「見誰?」她問。
「奚白鳳。」趙王也從席間立起,看著九方翩翩,「兩天來,半個字也不願說。我想如果是你,也許有辦法讓他開口,畢竟奚白鳳這種人,總不會只是單純的想抓個女孩子回去看看那麼無聊,多少和你脫不了干係,是吧?」
「若知道了惜年的下落,殿下打算拿我們怎麼辦?」
「聽說這蝙蝠在戚國臭名昭著,數年前為重錦地宮老宮主沈宣年所養,現在卻落到你的手上,姑娘作何解釋?」
九方翩翩別過頭去:「我沒必要和你解釋。」
「看來那些蝙蝠對於姑娘似乎沒那麼重要,與其留著人心惶惶,我看還是毀了省事。」趙王背對著她,微側過身子來,語氣雖然仍如先前溫和,卻能讓人聽出些許嘲諷。
九方翩翩頓住,只顧關心惜年,竟忘了那個園子已在趙王掌控之下,只要他一句話,她那麼多年的心血都將付之一炬。她上前擋在趙王身前:「你想知道什麼?」
「姑娘這一路過來,當真引來了許多纏人的蒼蠅,怎麼甩也甩不掉。告訴我所有的事,我就保你。」
蒼蠅?莫非……九方翩翩吃驚,她以為自己裝的很好,甚至不惜給自己下毒來躲過李晴畫的攝心術,但終究只是她自己這麼認為而已,沒想到她一直被監視著,被他們一路從戚國跟到了鄠國,將淮王府徹底暴露在了他們眼前。淮王被軟禁,奚白鳳在趙王手裡,她突然覺得自己現下真的是孤軍奮戰,腹背受敵。
「即便我將事情全說出來,也不能確定你會幫我,我憑什麼相信你?」至少再掙扎一下。
「你不必信我,你沒得選。」
九方翩翩沉默,她無話可說。趙王說的對,她沒別的路可選,她所有的退路都在趙王的掌控之下,只有照著他說的做才有一線生機。淮王與奚白鳳對她痴心,一直以來為她做了許多事,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原來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根本什麼也做不了。
她閉上眼,緩緩坐回去:「我知道了,此事要從十五年前說起……」
「不急,」趙王打斷她,「我們先去見奚白鳳。」他伸手開門,光亮透進來,下意識眯起眼睛來適應。他回過頭去,目光若有似無的掠過南牆,然後落在九方翩翩的臉上,笑道:「九方姑娘請。」
九方翩翩遲疑片刻,默默走出碧沉閣。趙王在後面帶上門,從容的行到她跟前,往院外走去。遠遠看見院門口,兩個婢女似乎在聊著什麼,見到他過來立馬住了口,恭敬的立在兩邊。
「暫時沒你們的事了,退下吧。」他道。兩婢女道了聲「是」,垂首離去。他滿意的出院,引了九方翩翩踏上左邊的幽徑。
待回頭見不到趙王的身影,曲亭舒口氣,責怪道:「你這包紮也太敷衍了事了,去了那麼久,就包成這樣?」
樂微晃晃手絹纏著的手臂:「挺好的呀,牢固又舒服,曲亭姐你要求別那麼高啊,就算是這樣,我也包了很久了。」
「罷了,回去我幫你重新包。正好現在有空,我們也可以去看看曲清的情況。」
「好。」
兩人輕聲嬉笑著走遠。
九方翩翩隨趙王深入幽徑,極不顯眼處,似有一洞口,洞壁放置數支火把,照亮盡頭一間醜陋的木牢。柵欄上纏著鐵鎖,陰濕難聞的氣味從那裡散發出來。她從不曾見過這裡,也不曾想過淮王府里竟設有私牢。
她走近,裡面確實關了一個人,衣衫襤褸,長發凌亂散開,遮住了他的臉,身上血痕無數。她看得心裡刺痛,即便她從未喜歡過奚白鳳,但見到這個無條件幫助過她的人落到如此田地,也難免不動惻隱之心。
「他是奚白鳳?」她艱難的轉頭看向趙王。趙王不答,牢里的人反倒有了反應,他幽幽抬起頭,張開嘴,卻由於多天沒說話,一時間竟發不出聲音來,他努力衝破喉嚨的桎梏,嘶啞著叫道:「翩翩?」聲音如同生鏽一般,甚至還帶了鐵鏽的氣味。
「奚白鳳,你……」九方翩翩皺眉,站到趙王身前,「你何必這樣對他!」
「他若肯說,就不會遭這種罪。不光是令千金的下落,包括你的事,半個字也不曾透露,九方姑娘好本事。」
「葉陽旭!你想對翩翩做什麼?!」奚白鳳勉強起身,搖晃到牢門,雙手緊緊抓住柵欄,暗沉的雙目布滿血絲。
趙王不露聲色的退後一小步:「趙大國師不必動怒。你處心積慮接近我七弟,無非也是為了這個女人,那天只是一封模仿她字跡的信,就能輕易把你引出來,我也意外的很。可惜,國師用情至深,人家未必領情……」
「趙王殿下,」九方翩翩心中內疚,不得不打斷他,「翩翩雖不打算接受奚白鳳的心意,但這些年他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翩翩都心存感激,銘記於心。趙王殿下這麼說,是在陷我於不義嗎?」她記得他說過,他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她好,哪怕是要殺了惜年,這句話,她真的信。
見到奚白鳳那死氣沉沉的雙目因著九方翩翩這番話恢復些許光亮,趙王知道目的達到,遂溫和的笑起來:「恕我失言。兩位許久不見,該好好聊聊,我就不打擾了。」
他轉身出去,將看守的人都調到外面,頭也不回的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