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爪子
魂引蝠重現,江湖平靜不再,連這小小的高家鎮也變得熱鬧起來。
一家不怎麼起眼的小客棧外,兩匹棕紅色的高頭大馬正在深情對視,頗有相看兩不厭的意味。馬背上的顧隨玉滿臉不樂意的拉了拉韁繩,道:「好好的睡個覺,身邊躺的居然是個男人。」
「也不知道是誰昨晚硬要過來湊合。」顧方思調笑道,「後悔了?本來還可以美人在懷的……」
「她那樣也算美人?」
「嗯?」聞言,顧方思又用那意味深長的眼神打量了侄子一眼,「兩年後說不定會是,你可要睜大眼睛看好了。」
「我若還活著,必然會好好看著。」顧隨玉回道。他不耐煩地朝客棧內望了望,「不就幾件衣服么,用不用收拾那麼久?」
顧方思悠閑地勸慰:「小玉,女人本來就是很麻煩的。」
顧隨玉輕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心裡想著唐暖的身份,昨晚探過她的脈,的確不會武功。要殺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卻請來了江湖第一殺手,實在不合常理。更奇怪的是,江湖傳聞宵冰向來在人熟睡時動手,一刀致命,昨晚的情況明顯不是這樣,莫非傳聞有誤,還是說有別的什麼原因?
「小玉,你別想太多。」顧方思打斷他的思緒,又是這句話,卻包含了無數的意義。
顧隨玉很想說「我知道」,動了動嘴唇,還是沒說出來。
「四爺,三公子。」脆生生的聲音傳來,兩人看去,果然是唐暖。只見她背著個不大的包袱,一手提著儒裙,一手握著拳——也不知握了什麼——朝他們小跑過來。
待到跟前,她小心地將手攤開,踮著腳對他們說道:「你們看,這是什麼?」她盡量將手升高,好讓馬背上的兩人看得更清楚,「我剛剛梳頭的時候發現的,鉤在我的頭髮上,嚇了我一大跳。」
叔侄二人微微屈身,一見唐暖手中的東西,臉色都變了變。
「爪子?」顧方思沉吟,「銀灰色,是魂引蝠的爪子。」
顧隨玉手一用勁,將唐暖提上馬背,掰弄著她的腦袋,四處查看。唐暖被弄得莫名其妙,反抗道:「三公子,你幹嘛啊?」
「沒傷口。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顧隨玉問。唐暖想了想,搖頭。
顧方思拿過她手中的爪子,端詳了一番,說:「這隻爪子乾癟成這樣,怕是已經有些時日了。莫非你們住的那兩間房裡曾經出現過魂引蝠?」
「上面的切口很齊,應該是被利器所斷。如果是這樣,必然是被人所傷,既然又有人見到了魂引蝠,為什麼江湖上卻一點消息也沒有?」顧隨玉回道。
魂引蝠再現的消息是在一個月前傳出的,那時邵鏢頭的兒子邵哲剛失蹤不久,就有傳聞說見到銀色的蝙蝠在樹林里飛過。而這個消息被證實則是在數天前,郜首派的一眾人親眼看到重錦地宮的人斬殺了一隻魂引蝠,這隻被殺掉的蝙蝠現在應該在重錦地宮內。如果眼前的這個爪子的確是被人斬下的,那這個見到魂引蝠的人為何什麼都沒有說呢?
唐暖本來只是好奇這是個什麼東西,才拿出來給他們看看,發現這麼點小東西卻讓這兩人無限糾結,也有些過意不去,開口安慰道:「那個,其實啊,只有這麼個小爪子也看不出什麼來,說不定不是魂引蝠的呢。嗯,比如白壁虎,白蜥蜴,白麻雀什麼的……」
「這也不無道理,怕是我們草木皆兵了。」顧方思點頭認同,卻又話鋒一轉,「不過,若是真的,我倒是想到另一種可能——昨晚宵冰來過。」
「四叔的意思是,這是從宵冰身上掉下來的?」
「只是說有可能。」顧方思將這小小的爪子收進一個布囊里,笑道,「暖丫頭,壁虎的爪子若是長成這樣,是上不了牆的,你以後可千萬別到處去說,會丟咱們魚麗山莊的臉。」說著一夾馬肚,那還在深情對望的馬兒不情願地跑將開來。
顧隨玉見到唐暖那副啞口無言的表情,忍不住笑起來,驅馬追上去,二馬三人再次朝著樂方趕去。
跑了不多會兒,已到了郊外。身邊的景色飛快地掠過,昨天奔波了一天,唐暖也習慣了馬背的顛簸,雖算不上舒適,倒也坐的安穩。對於身下的這匹馬,她心裡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就因為自己不會騎馬,害的它得擔負兩個人的重量不停的跑。唐暖伸手摸摸馬兒的鬃毛,突然感覺到頭頂的視線,她小心地轉過頭去,正好觸到三公子的目光。
「三公子,看路!看路!」她慌亂的避開,一來是因為剛才那一瞬間氣氛有些微妙,二來是她真的擔心三公子不看路,馬兒會跑偏。(穿越馬咆哮:我不是汽車,我有腦子。)
顧隨玉不作理睬,自顧問道:「昨晚宵冰和你說了什麼?」
「啊?哦,沒什麼,就問我有沒有遺言。」
「我可沒聽說宵冰殺人的時候還有這愛好。」
唐暖也知道自己穿到一個麻煩的身體里,可是,穿都穿了,她能有什麼辦法。「三公子,其實我那麼可疑,魚麗山莊為什麼還收留我?」
顧隨玉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道:「我大哥心善,見你受傷肯定會救你,之後又埋頭於茶園,也就顧不上你了;四叔向來唯恐天下不亂,估計是嫌莊裡太平靜,想看你鬧出點什麼亂子來;阿靜除了算盤,應該沒什麼事他會操心;莊主的話,他比較喜歡在別人不知不覺的時候捅上一刀。」
為什麼越聽越覺得,魚麗山莊的上層都那麼不可靠呢。唐暖默了,三公子把每個人都分析了個遍,唯獨漏了他自己,他為什麼要幫她?她不過給他講了六個半故事,蓋了幾床被子,點了個火爐,除此之外再無交集,甚至在那天之前,她都不知道莊裡還有個不受寵的老三,他為什麼特意提醒她,把她從莊裡帶出來呢?心裡這麼想著,不知為何臉也跟著燙了起來,然而——
「我就是不喜歡看他高興的樣子。」
是啊,她都忘了,三公子和他老爹的關係差得很。
唐暖嘆了口氣。接下來要怎麼辦,被第一殺手盯上了,安穩日子是過不下去了,回魚麗山莊也不可能,說不定真的會被莊主殺掉,果然只有牢牢扒住眼前的救命草了。想著便不自覺地向後靠了靠,彷彿這樣才更安全一般。「三公子,謝謝你。」
顧隨玉被她說得有些莫名,卻還是嗯了一聲。
一路再無話。
顧方思在旁邊什麼也沒說,只是向下瞥了一眼,便開始笑,不停的笑,笑到春風失色。
與此同時,一間不起眼的木屋。
宵冰靠坐在床上,仍舊戴著那個怪異的面具,凝視著手中的一樣東西。那是一塊正圓形的鐵牌,上面刻著的花紋與他面具上的一模一樣。宵冰用手摩挲著,心中有些惆悵。
忽然,一個黑影闖了進來。宵冰下意識地拔刀一揮,一道銀光閃過,黑影變成兩半,落在地上。那只是一隻普通的鴿子,此刻被攔腰斬斷,鮮血淋漓,顯得異常猙獰。
「哼,收了主人六十兩銀子,竟然失手了?」聲音是從外面傳進來的,宵冰抬眼看了看,只見到一個蒙面人立在門前。
他將鐵牌收進懷中,起身說道:「第一、我現在只拿到三十兩;第二、你家主人讓我五天內殺了她,現在才過了一天;第三、我是殺手,收錢辦事而已,辦不了自然會把錢全數歸還,別用對著下屬的口氣和我說話。」
蒙面人心中惱火,卻又無處發作,只能冷哼一聲:「宵冰,你真當自己是什麼東西,若不是主人不讓我們動你,你早就死了。」他實在不明白,只不過是去殺個丫頭,何必找外人動手,讓他去不是省了很多麻煩。
「你若沒別的事,就請回吧。」
蒙面人死死盯著宵冰,宵冰亦不迴避,即使隔著面具,那道目光依舊寒氣逼人。終於,蒙面人拂袖而去,口舌上沒佔到半點便宜,倒是憋了一肚子的氣。
宵冰抬手輕觸了下懷中放鐵牌的位置,腳下一點,掠出屋子,消失在屋外樹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