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土狗
「聽說,一個是什麼赤鳳堂的,一個,是上法姑姑的隨侍呢。」付未易笑道。
「赤,赤鳳堂!?」
「上,上法姑姑隨侍!?」
「老大,我沒記錯的話,赤鳳堂里都是那莊主卞庭花的心腹,除了四大長老,便屬赤鳳堂的武藝最高……」
「老大,我聽說那上法姑姑武藝高深莫測,但喜怒無常,能在她身邊隨侍,只怕也非等閑啊……」
「對對啊,老大,之前要不是他們那莊主和倆長老不在,加上韓太傅派孟姑娘給咱們指路,咱們只怕杳霧林都出不來啊……」
「混蛋!給誰長威風呢!別說一個赤鳳堂的嘍嘍,一個隨侍了!就是上法姑姑來了又能怎麼的!」
「就是!老大說得對!何況上法姑姑根本不在這兒!咱們這麼多人,還能怕他兩個?」
群田三山眾人握著刀一步步逼近風轎。
「你們別……」白六欲上前阻攔。
「哎——師弟啊,別急,咱們先看看韓太傅派的人,夠不夠格佔下星花山莊。再瞧瞧枸杞有沒有本事替你找上法姑姑討鑰匙。」付未易扯住白六。
「白六,轎子里是誰啊?」雲水璧問。
「是……」白六猶豫了,若叫璧兒知道鶴翎姑娘和沈公子在裡面,只怕她立馬衝上去救人了。
「不過是舍妹心儀之人,雲姑娘不必擔心,看戲便是。」付未易接了話茬。
既是妹妹心儀之人,這個做哥哥的怎麼冷眼旁觀,雲水璧不明就裡,只好先瞧著。
「老大,他們躲在風轎里,咱們怎麼下手啊?」
「呵。」
付未易輕笑,彈指一揮,好好的風轎散了架,到時候二哥那邊甩臉子,只說是寅瓔乾的便是了。
那轎中空無一人。
「汪!」
卻有一條狗,棕黃的毛色,胸口一撮白。
「哪來的土狗啊?人呢?」
群田三山眾人四下里探頭探腦,不見欒懌與馮辭蹤影。
「放肆——誰敢說八王姬的靈獸是土狗!」
渾厚男聲傳至,路側大山震動,山門大開。
身著宮服的男女從門中蜂擁而出,在林中鋪排開好大的陣仗。
「恭請八王姬——」
四男四女抬著一頂轎子凌空而至,轎身罩白底灑金紗帳,下綴十數條紅紗。
轎前兩女,一個手持長劍,一個手捧披風,卻還是兩個熟臉兒,正是前些時候還在快慢閣出現的荀悅與音袖,她二人幾時又換了主子侍奉了。
轎中一抹蛾綠身影若隱若現。
「老……老大!八王姬怎麼出來了!」
「那可是個小祖宗,老大,咱……」
轎前男女撩起轎簾,鵝綠身影從轎中飛身而出。
群田三山一眾忙下跪行禮:
「參見八王姬!」
鵝綠身影落地站定,衣袂飄揚,掠過一張粉黛淺淡的臉。
「辭小姐!?」白六一下就認出來人,分明是快慢閣的大小姐唐御。
付未易自然也識得,他直勾勾盯著唐御,嘴角半勾,神色欣喜。
身邊兩個男人都望著那八王姬,雲水璧自然也要瞧上兩眼,這女子倒是頗有氣勢,八王姬,莫不是夏絳王的妹妹?
「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圍攻八王姬的靈獸敖戊大人。」
轎前隨侍女官,荀悅怒道。
「敖……敖戊大人?」
「那條土狗?」
「放肆!」
隨侍的音袖一腳踹翻口呼土狗那廝,她這一腳倒不比當日踹沈二夫人的那一腳輕。
「八王姬恕罪!小人……小人不知道是敖戊大人,小人該死!」
唐御一甩袖,聲音飄得極高:
「哼,攔了我家敖戊,又要抓他的御牧監,連我三侄兒的老師你也不放過,孫大人,你是得了誰的令,要與我過不去啊?」
「下官不敢!下官怎敢冒犯八王姬,誤會!都是誤會!敖戊……敖戊大人下官是萬萬不敢攔的,是……是看敖戊大人或許迷了路,下官正準備送敖戊大人回您那裡,至於御牧監和三王子的老師……下官真的不知!」
群田三山的老大卻原來是個當官兒的。
「噢?你不知?賀大人,是這樣嗎?」
唐御一偏身子,從轎后閃出一人,正是馮辭,不知幾時她已換了一身官服,卻仍舊面具掩面。
「賀,賀大人??」孫大人看著馮辭那身不知官階的官服,心裡不住的打顫,那雙赤金瞳他倒是早有耳聞,宮中那平常沒人敢接近的無定園有個飼養百獸的紅瞳小官兒,極受八王姬寵信,好像就是姓賀,叫賀什麼來著……賀……賀凜!不會就是眼前這個吧……
可這眼睛也不是全紅的呀?孫大人還抱著一絲僥倖,希望馮辭並非紅瞳小官。
「回稟八王姬,下官奉命護送沈太傅回宮,敖戊大人陪同,半路上遇到孫大人,孫大人的手下不由分說,叫下官滾下轎去呢,把沈太傅都給嚇著了,沈太傅身子向來不好,這一嚇可不輕呀。」
馮辭恭敬答道。
「沈,咳,沈某恐不宜再在宮中效力。」
馮辭身旁立時三刻又多出一人,正是換了一身白衣的欒懌,弱不禁風的書生模樣,還要馮辭扶襯著。
「先生莫怕,我必為先生討回公道。」唐御安撫道。
荀悅接了唐御的眼神,接話茬道:
「孫大人,賀大人雖說只是個御牧監,那也是八王姬的人,更別說沈太傅是三王子的老師了,你手底下人這般不知死的么?」
「下官該死!下官該死!」
「小的們該死!請八王姬息怒!」
孫大人和他那些個手底下人慌了神,趴跪了一地。
「沈先生是我那三侄兒的老師,父王在世時尚且敬他三分,你們好大的膽子!再者,賀凜怎麼說也是我的人,我不過離開小半年的功夫,你們就這般不把我放在眼裡,是瞧不上我這庶出又最末的王姬,還是你覺得我父王不在了,我就處置不了你們了?」
唐御慢悠悠地走到孫大人近前,聲音由低及高,頗具威嚴。
「下官萬萬不敢!八王姬息怒啊!」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姓韓的一來,你們個個以他馬首是瞻,怎麼著,他是大王子的老師,就是個人物,我那三侄兒的老師,你們就敢不放在眼裡了。你們可別忘了,這夏絳姓封不姓韓!偏生我王兄是個好性兒,你們就覺得他好拿捏,憑那姓韓的指鹿為馬,我告訴你們,我封寧可不是個好性兒的!今兒個就拿你們開刀!」
「八王姬恕罪!實在是……是他!是他們!他們說轎中有歹徒要入聞泮對王上和王姬不利,下官護主心切,這才……才衝撞了沈太傅和賀大人!還請八王姬明鑒啊!」孫大人也顧不得什麼韓太傅的警示,只一味想把罪責推脫乾淨,再怎麼著,這韓太傅也沒有眼前這個小祖宗要命。
「噢,對,孫大人說得對,是在下說的,八王姬把在下抓走便是,在下絕不反抗。」付未易不知幾時閃身到了唐御近前,臉幾乎要貼上來。
唐御反應過來,驚得一時沒站穩。
付未易拉住她往懷裡一扯。
啪!
「放肆!」唐御反手就是一巴掌。
付未易並不撒手,還笑得很高興。
馮辭不知付未易打什麼主意,恐他挾制唐御,打算上前奪人,卻與唐御照面對視,唐御皺眉,輕輕搖頭,示意馮辭不要動手。
「放開八王姬!」荀悅與音袖雙雙上前,被付未易兩腳踹了老遠。
「放開我!」
付未易置若罔聞。
唐御掙脫不開,被他反制住。
「離得近了,瞧你愈發好看。」
馮辭吹了一聲手哨,敖戊就朝付未易撲了過去,卻沒有傷了他,只咬下他一隻袖子。
即便如此,付未易仍舊沒有放手。
「付四!你快放手啊!鶴……賀大人,手下留情……」白六恐馮辭再一聲哨令,付未易的手臂不保。
馮辭朝白六一點頭,她本也沒想傷他。
一旁雲水璧眼前開始發花。
付未易附在唐御耳邊一聲輕笑。
「張閣主魔怔起來,比這金毛猲,更凶吧。」
唐御一愣,立馬瞪眼看他。
「瞪眼也好看。」付未易笑得沒皮沒臉。
「若要治好張立命,今夜子時,來拘刑司見我。」
唐御將信將疑端詳著付未易。
「好,我放手。」付未易忽然鬆手對白六道。
「八王姬,付四他沒規矩慣了,無意冒犯,還請恕罪。」
白六心道不好,這裡到底是夏絳的地盤。
白六話音未落,立馬有一群人上前擒住付未易。
唐御面有難色。
「帶他回拘刑司。」
「是。」
幾個侍衛押著付未易先行一步。
「八王姬,我師兄他……」白六此時並沒有為付未易求情的資格。
唐御的侍衛正要將白六二人也拿下。
「八王姬,雲姑娘和白公子是下官的朋友,也是為人所迫,身不由己。還請您網開一面。」馮辭攔住侍衛。
「既是你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你們聽好了,要對賀大人的朋友,好生禮待。」唐御發了話,話里話外都是在穩固馮辭在夏絳的地位。
「是。」
「謝八王姬。」
雲水璧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璧兒!」白六抱她在懷。
「太醫!」唐御一喊,太醫趙文濤立馬竄出來,雖然看相貌是個年輕人,卻是夏絳數一數二的大夫,夏絳王不放心妹妹,總叫跟著。
趙太醫給雲水璧診脈的功夫,欒懌不露痕迹的招了招手,敖戊乖順的一溜小跑過來。
馮辭關切的看著雲水璧,回頭問身邊的欒懌:
「元鑰在哪兒?」
敖戊繞到馮辭身邊,用頭頂著她的手。
馮辭一低頭,敖戊脖子上一點閃光刺了她的眼,她彎腰一摸,果然摸到一把形狀熟悉的鑰匙。
「這……這位姑娘脈息似乎被什麼給壓制了,幾乎全無啊……八王姬,這恐怕……」趙太醫眉頭緊簇,十分為難。
馮辭忙解了鑰匙暗藏於手心,扶了一把雲水璧。
咔嚓——鎖開了,鐵鏈散落一地。
「這鎖鏈怎麼?請太醫再給瞧瞧。」馮辭佯裝不知,對太醫道。
白六心繫雲水璧,沒有心思多想。
趙太醫又摸了摸雲水璧的脈。
「這倒是奇了,莫不是下官瞧錯了?這位姑娘脈象平穩,並無大礙,只是血氣虧損頗為嚴重,需得好生補補元氣。」
「如此便好,左凝,扶這位姑娘上轎,送回宮裡,叫人好生照顧。」
「那您怎麼辦?奴婢再差人回去抬一頂過來載雲姑娘吧。」
「雲姑娘身體要緊,先送她回宮,我與沈太傅還有賀大人一道走回去便是,你和澹兒護送這位姑娘,白公子不必擔憂,此去聞泮宮中,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你陪同雲姑娘上轎,隨行照顧。」
「多謝八王姬。那白某先行一步,沈太傅,賀大人,容后再行相謝。」
眼下實在不是給付未易求情的時候,素知師兄是個不吃虧的主,白六抱著雲水璧上了轎,待到夏絳聞泮宮中,再找馮辭求情。
唐御一行走出去,身後孫大人他們還跪在地上,孫大人猶豫再三,終是不敢再開口,大氣不敢喘一下。
「孫大人,剛剛賀大人給你求情,看在他的面上,這次就饒了你,若再犯,一併算賬。」唐御停下步子,偏過小半張臉。
「謝八王姬!謝賀大人!」孫大人總算鬆了口氣,盤算著日後怎麼和這個紅瞳小官套好近乎。
山門關閉,孫大人一頭冷汗,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