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危機解除
王志說話的神情很平靜,語調也隨意得如同拉家常,但在蕭潛腦海里卻如一道驚雷,徹底粉碎了其內心所剩無幾的僥倖。
即便技術力高超如幻想鄉集團,也無法消除虛擬與現實轉化引起的精神不適。因此鎮定類藥物應運而生,成為了頻繁使用腦電波數據化人群的最愛,街頭巷尾隨處可以買到。
但王志那番話,明顯意有所指:普通人無論去便利店還是醫院,都只能弄到效果較弱、卻沒副作用的鎮定劑;而蕭潛使用的鎮定劑效果更顯著,副作用也更大,是理論上早就被禁止生產的『廢黜型』。
瞎猜?瞅了眼彷彿老僧入定的王志,蕭潛不由啞然失笑。那麼多或明或暗的線索擺在眼前,自己如果繼續裝鴕鳥,就和那些『杠精』沒兩樣。
「好吧,你話都說到這份上,我也沒啥好狡辯的了~~」帶著幾分忐忑不安,蕭潛攤開雙手聳聳肩。「你們的檢測程序很厲害,我甘拜下風。」
「哈哈,射命丸文如果聽到你的評價,估計會高興得連夜整一份特刊,再群發給她那伙馬仔辦的公眾號。」察覺到蕭潛疑惑的視線,英俊男性打了個哈哈,不動聲色間把話題轉了回來。「以後那種葯少吃一點為妙,你也不希望令尊令堂接到你的死訊吧。」
「我…盡量。」內心因稱謂而興起波瀾,蕭潛趕緊攥緊拳頭,努力維持面部表情正常。可惜陳年舊事如同揮之不去的幽靈,以對話為契機再度浮現,開始糾纏當事者本就疲憊的靈魂。
披著人皮的野獸,
「…」
沒有人性的怪胎。
「……」
應當與人工智慧一併被埋葬,足以威脅到整個世界的東西。
「去尼瑪的,給我閉嘴!!」眼瞳浮現血絲,額頭迸起青筋,突然被無數負面情緒籠罩的青年猛地站起身,用最快速度沖向了雖然工具齊備、卻甚少使用的廚房。
用力打開櫃門,顫抖的手使勁擰開瓶蓋,蕭潛滿臉不耐往掌心倒著葯,連其中幾顆掉到地上都來不及去撿。
當著王志面這麼做,無異於不打自招,但蕭潛已經沒了打掩護的餘力。假如不立即控制住情緒,被逼迫至極限的自己會失去理智,肆意妄為使用力量。
那並非科學家寫在紙上,用算式得出的數據;也不是諸多無良公眾號為博流量斷章取義、瞎編亂造鼓搗出的所謂『秘辛』,而是切實發生過的慘劇。
以前也不是沒人當著自己面談論他們,為何今天會如此失態,是藥效已經不夠了嗎?腦海中殘存的理智運轉,將這個疑點丟到了蕭潛面前,後者為此停頓了僅僅兩三秒鐘,卻給了阻撓者以可乘之機。
「我說過,別吃這玩意!」耳畔的抱怨剛剛響起,蕭潛就覺得兩手一輕,恍惚了半秒鐘不到的他回過頭,卻見王志收起了之前的從容儒雅,正皺起眉將藥片倒回瓶里。「夕張老師幫我弄到了生產配方,那些混蛋壓根就不在乎使用者的壽命,他們只想讓你們保持旺盛的戰鬥力!」
奇怪,作為遊戲公司的客服經理,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深惡痛絕才正常吧,為何會一副很關切的模樣?覺察到些許不對勁,但蕭潛腦海里的負面情緒已經像塞滿了淤泥穢物的下水管,隨時有撐破束縛爆裂開的危險。「快...給...我,」眼睛的血絲有所增加,已經快遏制不住的青年搖搖晃晃,努力朝退到數米開外的西裝男子伸出手。「別...逼...我...殺...人!」
「不,你不會的。」話音未落,王志突然整個人消失在原地。本能地汗毛倒豎,蕭潛剛剛舉起右拳護住太陽穴,就覺得後頸一麻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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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下著雨,蕭潛同樣不帶雨具佇立其中,默默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但比起老舊情歌強調的失落,他心中更多的情感則是悔恨。
悔恨自己的狂妄,悔恨自己的貪玩與無知,更悔恨自己的僥倖。如果當時自己再關心她一點,再深思熟慮一點,再自律一點,也許事情根本不會走到這一步。
「哥哥大人,」相較於蕭潛臉色的陰沉,離開之人卻顯得很輕鬆,甚至停下腳步回頭朝他招了招手。「馨兒會乖乖聽話,你要記得來看望我哦~~」
自己當時如何回答,青年已經記不清了,是否為此而流淚,他更是想不起來,只有彷彿無休止的雨水灑在身上,讓他的身軀愈發冰冷----
彷彿在那一刻,他的靈魂已然死去,只剩下名為『蕭潛』的行屍走肉苟活於世。
已經無數次經歷這段回憶,蕭潛熟練地盤腿坐下,目睹著遠處目送女性離開的身影。「讓我想想...」扳著手指數了好一會,他這才頗為不屑地撇撇嘴。「還剩十九年七個月。」
「什麼十九年七個月?」
「馨兒真正獲得自由的--!!」本能地做出回答,猛然間想到這裡是自己的潛意識,蕭潛立即扭過頭,緊張瞪視著雙臂環抱站在身旁的男性。「你潛入我的大腦?」
「別緊張,孩子。」哪怕維持意識體形態,王志依舊是西裝革履,與蕭潛連形體都朦朧的模樣形成了鮮明對比。見身邊人依舊很警惕,他這才訕笑著聳了聳肩,一把抓住了蕭潛的胳膊。
「有空你可以來慢慢緬懷,現在先跟我回到現實,有些事想和你談談。」面對有些強硬的要求,連反駁都來不及做的蕭潛只覺得一陣恍惚,意識就返回了現實。
如同積攢許久的情緒爆發,青年剛恢復對肢體的操控,立即發生了一聲悶哼:瘙癢、酸麻、疼痛,除了愉悅之外所有的感官刺激如潮水般襲來,幾乎讓他昏厥過去。咬緊牙關握著拳頭苦苦支撐,全身乏力的他只能微微轉動眼珠,注視著床邊正把注射器收起的男子。
很顯然,自己會變成這鬼樣子,全是拜他所賜。
早就察覺到對方蘇醒,但王志臉上依舊掛著隨和到有些輕佻的笑容。將裝滿醫療用品的藥箱塞進懷裡,彷彿變魔術般讓後者消失,他這才端起旁邊桌上的易拉罐。「來一點嗎?」
面部肌肉連連抽動,感到情況有所緩解的蕭潛過了好一會才咬牙切齒道:「你從我家冰箱拿東西,用來招待我?」
「不,這是我妻子買的。」提到自己的伴侶,王志臉上的笑容洋溢著幸福,連蕭潛都不由氣消了幾分。「這裡絕對沒有的牌子,要試一試嗎?」
你在我的大腦里窺探了多少隱私,為何你沒有任何副作用,你到底想做什麼...心頭的問題多如牛毛,看著遞到眼前的易拉罐蕭潛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儘管身體怪異得他恨不得跳進沸水,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清醒如賢者時間的大腦意識----
無論王志採取了何等手段,他消除了自己的負面情緒,是毋容置疑的現實。
蕭潛躊躇的功夫,王志始終沒抽回手,只是拿著罐裝咖啡四處張望。「收拾挺乾淨的,聲望也就做得比這好一點~」
「聲望...是誰?」話出口連蕭潛都嚇了一跳,他的聲音沙啞沉悶,好似在KTV就著冰啤一口氣唱了幾十首歌。總算恢復了些許精力的青年拿過罐裝咖啡,注意到側面貼紙的品牌自己確實很陌生。「你的女僕?」
「我的妻子,但那不是重點。」用眼角餘光打量了手腕佩戴的裝置,王志伸手入懷摸出一個小玻璃瓶,當著蕭潛的面放在床頭柜上。「時間不早了,我就長話短說吧。」
「『這份力量對你副作用太大,想活命就少用』,假如我這麼說,你多半不會聽吧。」無視了蕭潛眼中的尷尬,西服男拿過床頭的台曆,用筆在上面寫了一串數字。「找機會給她打電話,她會協調時間把新遊戲倉送過來,X-05對精神的負擔更輕,你這樣的人用起來精神壓力會低一些。」
小口啜飲著罐中溶液,蕭潛看著面前比自己更年輕、卻老氣橫秋活像居委會大媽般的男子,神情不由柔和了起來。接過台曆隨手放到身旁,正躺在卧室床上的青年清了清嗓子,努力撐起身鄭重其事朝對方彎腰。
「謝謝,還有...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孩子。」視線摻雜了淡淡的苦澀,王志用手撓著下巴,頭一回撇開了視線。「你現在變成這樣,蕭善如果知道肯定會揍我一頓,雖說他打不過我就是了...」
可能是今晚衝擊性的情報過多,從對方口中聽見那個名字,蕭潛表現得很淡定。「你認識我父親?難怪。」心中把王志形象從『上門找茬的公司鷹犬』改成『父親在公司內的舊識』,緊張情緒大幅消解的他閉上雙眼低沉道:「我的代價是什麼,坐牢半年?」
「沒那麼嚴重,在這簽個字就行。」猶如舞台上的魔術師,王志神奇地從懷中摸出一份文件,好像他衣服里有個異次元空間。「我會叮囑她在你的遊戲倉安裝控制設備,來降低你肉體受到的影響。」
「實在憋不住就吃這個,別吃那些混蛋給你的葯。」將筆塞給蕭潛同時,王志朝剛剛他放下的玻璃瓶努了努嘴。「一次一粒,別多吃。」
正在閱讀文件內容,蕭潛隨口問道:「吃多會怎樣,腦血管破裂還是心臟停擺?」
「都不是,」臉上浮現起幸災樂禍的神情,王志砸吧著嘴眨了眨眼。「你會陽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