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接再厲

儘管多數時間嬉皮笑臉，宣稱自己就是個售後服務的跑腿，但王志無論是細節見奢華的西裝，亦或談吐間不經意流露的氣度，都證明其絕非等閑角色。

而他隨意掏出的文件，更佐證了蕭潛的判斷：那是一份手續齊備、格式正規的勞務合同，蕭潛只需簽字再送抵勞務部蓋章即可。

根據其上所述，從簽字起蕭潛就將成為幻想鄉集團一員，負責進行『《洛斯特戰記》的數據測試』。公司會提供更加專業的遊戲設備、加班補貼等一系列福利，並同時允許他自行安排工作時間——夜班早班無所謂，每月在遊戲里待夠一百五十個小時，再將腦電波數據上交就行。

內心莫名的悸動，讓蕭潛本能地不想把事情鬧大，因此在確認合同不存在文字欺詐、陰陽條款等情況后，他不假思索在底下寫上了自己的姓名。正用手腕上攜帶的個人終端與另一頭進行通訊，王志見狀欣喜地拍了拍他肩膀，這才把文件塞進懷中。

「合作愉快。」

稀里糊塗與之握手，腦袋還有些暈乎乎的蕭潛直到對方走向鞋櫃，這才猛地記起一件事。「等一下，王志先生！」

「我，我的那個……」面有尬色比劃著，蕭潛猶豫了一下狠狠心，這才開門見山道：「我使用能力，不用受到懲罰嗎？」

「為什麼要懲罰？」蹲下身系著皮鞋鞋帶，王志臉上依舊掛著略顯輕佻、卻不令人反感的微笑，一句反問直接說得蕭潛啞口無言。「這是『神』賜予你們的東西，你們不該因為擁有這份力量受罰。」

被話語間的某個稱謂勾起了不好的回憶，黑髮黑瞳的青年皺起眉，眼神蒙上了淡淡的陰霾。「我從不相信那些瘋子的說法，什麼『神子』之類的……」

「我也不信，」用腳尖點了點地面，把公文包夾在腋下的王志回過頭，食中二指併攏對準蕭潛心臟。

「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不會濫用這股力量，再見~~」

沒有更多解釋，售後服務很快離開了蕭潛租住的房子。目送電梯門緩緩合攏，頂部代表樓層的數字不斷減少，獃獃佇立的青年右手貼在心臟位置，良久才長舒一口氣。

儘管疑點重重，哪怕後續的麻煩絕不會少，起碼短時間以內蕭潛的危機解除了。

負面情緒雖不再，但肉身的疲倦卻依舊保留，搖搖晃晃返回客廳癱坐於沙發，某人下意識拿起桌上的易拉罐猛灌，好一會才記起這是王志而非自己的飲料。

算了，反正都是男人，也沒啥不好意思。砸吧了兩下嘴，感覺味道還不錯的青年望向罐體側面，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十字架LOGO。「幻想鄉牌咖啡，『維內托最喜歡的味道』。」念出包裝上的宣傳詞，對飲料缺乏興趣的青年很快沒了探詢的心思。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正攤開腿上的文件想細看一遍，蕭潛耳畔突然傳來了消失已久的女聲。

「哥哥，有一則雙向通訊請求，是鄭金先生髮送的。」

鄭金？腦袋好歹靠著咖啡因獲得了些許清醒，青年茫然地瞥了眼牆上掛鐘，立即生無可戀地捂住臉。「死定了！」

懊惱歸懊惱，兄弟來電總不能置若罔聞，稍微清了清嗓子，蕭潛立即讓人工智慧開啟通訊，並將音量調小。還沒等他開口，對面果不其然率先拉開了話匣子。

「小蕭，還沒睡對吧？我剛剛發送了遊戲內申請，卻被告知『目標玩家尚未完成引導』，這可不像你欸！過去的『遊戲達人』，現在難道一個簡單的入門級考驗都搞不掂？居然還開啟了免擾，你要實在打不過，我可以不吝指教你~~」

「切，瞧你得意的勁，我不過是休息一會罷了，待會就上線！」哪怕並未開啟視頻，蕭潛都能腦補出對方穿著睡衣、在卧室里上躥下跳的模樣。嘴角上翹會心一笑，情緒好轉許多的他掩飾同時，也沒忽略掉好友提及的某個細節。「免擾？我最近都不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個瘋婆娘總是以『銷售精英要二十四小時待機』來要求所有人...」

「哈哈，學霸的腦迴路就那樣，忍一忍吧，畢竟她能力還是有的~」哭笑不得安慰了兩句，通訊那頭傳來了低沉模糊的交談，彷彿通話者正放下聽筒與其他人說話，片刻后鄭金的詢問才再度響起。「但是剛剛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你和你的人工智慧都沒回應，我還拜託安德烈叔叔查了下，說是你住的區域沒有訊號檢修啊。」

咦，還有這樣的事？感受到兄弟語氣的真誠，相信他沒開玩笑的蕭潛趕緊起身，操作起嵌於牆內的操作面板。查閱片刻未有任何收穫，正想多問兩句的他猛地雙目一凝，腦海中浮現起王志神秘莫測的笑臉。「啊，呃...哦我搞清楚了，是我昨晚睡不安穩，所以把免擾模式打開忘關了，真的很抱歉...」

細究起來，這個謊言其實充滿了漏洞，拙劣得彷彿三流愛情小說。但鄭金也不知道真憨憨還是裝作憨憨，哈哈笑著原諒了蕭潛的『疏忽』。「沒事沒事，睡眠質量也是很重要的，頂著黑眼圈確實不宜見客戶。」看似體貼提了一嘴，某人很快原形畢露，催促著蕭潛儘快登錄遊戲。

「快點上線吧，我人在村口掛機，後台刷論壇看他們的討論。聽說升級難度很大，今晚我們力爭升到三級！」

雖說發生了許多事，但對遊戲的興趣有增無減，更何況還有另一人在等著自己。「行，我這裡吃點宵夜就上線，等十分鐘。」閑聊幾句結束了與鄭大公子的通訊，蕭潛一仰脖子把剩下的咖啡喝光，抹著嘴走向了冰箱。

時間已是下半夜，他的肚子確實有些餓，但爭取遲上線的機會，是為了查證自己的推測。

「小馨。」

「在，哥哥。」

「把你一個小時內的全部訪問數據調出來，我要查看一下。」

「對不起，哥哥。」短暫沉默后，悅耳女聲再度回蕩於房間，給了個不算樂觀的回應。「數據記錄里，從五十七分鐘前到三分鐘前的部分全都缺失了。」

「全部嗎？」

「是的，自從幻想鄉娛樂的那位男性左腳踏進門瞬間，我就失去了對所有家用電器，以及監視用攝像頭的使用許可權。」儘管訴說著聽起來就毛骨悚然的情況，但人工智慧語氣依舊，彷彿對一切都不甚關心。「懷疑對方使用了難以偵測的駭客技術，需要我報警並備份數據嗎？」

假如對方真如預料那般趾高氣揚，嚷嚷著要讓蕭潛為篡改數據付出慘痛代價，明知這麼做沒啥用青年也會試試；但王志不但幫助自己擺脫頭痛，還提供一份算是優渥的合同，蕭潛於情於理都不適合再糾纏不清。「算了，重新檢索一遍數據，確認許可權恢復即可。」

嘴上吩咐著人工智慧，從冰箱里取出一份自熱食品，蕭潛熟練地接了一碗水。將料包依次放好，倒水，蓋蓋子，有條不紊完成每一個步驟，掐著時間的青年拿起平板終端本想看會新聞，腦海里卻浮現起好兄弟剛剛提到的另一個詞。

下意識打開瀏覽器，當事人再度登錄了論壇。比起他上一次光臨，哪怕已經是萬籟俱寂的下半夜，網上衝浪者的聚集地依舊熱火朝天。之前被標紅的討論帖依舊佔據顯眼位置，參與討論者也從四位數飆升至五位數，並隨著時間流逝繼續增加。

考慮到名額的發放分批次進行，第一時間玩到的玩家說不定只有幾萬人，這個數據已經很誇張了。

嘛，多半還是那種涉及直系親屬的『說服』，看了純粹浪費時間。吸了吸鼻子揭開塑料蓋，躲開撲面而來蒸汽的蕭潛將屏幕下拉，又一次進入了只有個別人能訪問的網路聊天室。

笑不出聲：法律，你在嗎？

側邊欄原本一串暗下去的頭像，其中一個很快亮了起來。看見那個頂著正方體圖案的頭像朝自己回應，正掰開一次性筷子的蕭潛只覺得有些滑稽。

對方當初以『任務達人』、『人形計算機』美名申請加入時，自己曾詢問過他為何用如此怪異的圖案，得到了一個啼笑皆非的答案。「萬一我犯了罪，警方無法根據我的頭像判斷我的喜好，這樣他們就很難認定我的犯罪動機，判刑時律師就能爭取判得輕一點...」

話說都過去了那麼久，他該不會還沒放棄『綁架並殺害垃圾遊戲製作人』的想法吧。立即驅散了腦海中某個危險念頭，蕭潛邊用筷子往口中扒拉味道古怪、但滾燙且高熱量的飯菜，邊用沒拿筷子的手在屏幕上輸入著。

笑不出聲：我有一個情報，是我自己在新手期的戰鬥經驗，你要嗎？

熟讀各類法律：要，多少錢。

「就當是你剛剛提供我情報的酬勞吧，錢就免了，我現在找到工作了，暫時不缺錢。」邊念邊將其化作文字，按下發送鍵的蕭潛看都不看張開嘴，下一秒鐘就雙目圓睜整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因為沒注意，他把一大塊牛肉連同辣椒都塞入口中，後者刺激著某人的味蕾，讓他只覺得痛不欲生。

「哈，啊，呃！！」如同返祖一般在房間里蹦躂，發現桌上的水壺早就空空蕩蕩，蕭潛不得已衝到冰箱旁，取出了一整罐冰咖啡。少許從嘴角流下都來不及擦，幾乎是鯨吞牛飲般十幾秒消滅了一整罐咖啡，某人這才感到口中的刺激感消退了許多。

這TM才不是微辣，下次絕不買它的牌子了！捻起還丟在餐桌上的包裝袋瞅了兩眼，將商標牢記於心的青年坐回原位，這才繼續給對方描述自己的發現。

巨大的黑蛇？似乎對這個說法有所觸動，一向是秒回復的『法律』難得停頓了幾秒鐘，這才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攻略組確實遇到過它，目前無人攻克。它的速度與力量都很高，攻擊範圍又廣，好在它不會主動攻擊，玩家只要後退就不會有事。』

『如今論壇里起碼有十幾個遇到它的玩家在求助，披薩把他們全挪到攻略集中貼里，水區的氛圍太亂。』閱讀著對方發出的文字，蕭潛完全能想象出那些玩家面對大蛇手足無措，最終只能慌亂下線發帖求助的畫面。

他以前喜歡玩遊戲時，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關也會如此。

憶苦思甜了幾秒鐘，很快回過神的蕭潛整理了一下思路，很快將自己對付黑蛇的戰術告訴了對方。似乎在他輸入時就有了想法，圖案是正方體的頭像一直顯示『輸入中』，並在他打出戰術后第一時間給了新留言。

熟讀各類法律：為何它無法防禦來自高處的攻擊，群主。

笑不出聲：我估計是某種設定吧，當我彈盡糧絕爬到高處，試圖用果子對付它時，發現它一直將尾巴保護在中間。從邏輯上講，生物會竭力守護的，往往是它最脆弱最在乎的，我只是以此為依據採取行動。

這句話半真半假，但蕭潛相信以眾人的默契，不會去探詢彼此的隱私，就像他從不問『法律』靠何種方法找到那些被製作者藏在角落旮旯的隱藏任務一樣。

果不其然，伴隨著頭像旁再度出現的『輸入中』，對方很快給出了回應。『我會第一時間派人試試，謝謝你，群主。』

「不客氣，互惠互利罷了，再見。」邊說邊輸入文字，吸取教訓盯著塑料碗，把剩餘辣椒全部挑乾淨的蕭潛關掉瀏覽器，三下五除二將還溫熱的食物吞下了肚。滿足食慾后打了個飽嗝，眼看與鄭金約定的時間即將到達，用冷水洗了把臉的蕭潛趕忙躺進遊戲倉。

自檢，啟動，登錄，依舊是那套流程。甩了甩腦袋環顧四周，發現正身處林中的青年簡單辨別了方向，隨即朝樹林外走去。

儘管是強行退出，還利用自己的能力小小做了弊，但系統依舊認可蕭潛通過測試。伴隨前進的腳步，青年眼前的陽光愈發耀眼，而他的交互界面也彈出了期盼已久的提示。

檢測到其他玩家，社交功能解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