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馮雲
「小棉花,都挑揀完了?」李冶捧著本醫書見馮雲從里室走出,淡笑著問道。
馮雲撇了撇嘴答道:「都揀好了,數目和往次多出不少,不過有些放得有點久了,味道都發澀了。」他每次到李冶的醫帳內,都會偷吃幾粒龍燕肉,沒想今天吃到顆壞了的。
李冶聞言不禁嘲道:「活該,跟我學了那麼久,連個龍眼都挑不來,叫你多動手,別光看書,老是不聽。」
「我可沒想當郎中。」
「你還要真聽你劉師傅的去考功名啊?聽我一句勸,朝堂就是個爛泥坑,你王爺爺當年就是覺得官場腌臢才辭官的。」
「我沒想去做秀才考功名。」
說到這裡,李冶合上醫書,觀望了下四周才悄聲說道:「你不會想和你胖叔一樣當個大頭兵吧,就算大將軍寵你,問題你不是那塊料啊,走幾里地都能要你半條命,更別說舞刀弄槍了。」
馮雲被戳中死穴,不禁有些氣惱,輕哼一聲氣沖沖地說道:「我知道我不是當兵的料。我就是想像王爺爺一樣去雲遊四方。」
李冶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放下心去重新躺在椅背上輕笑道:「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還雲遊四方,等你多吃幾年飯再說吧。」
馮雲被他一說氣惱地就往外走,半路卻被李冶叫住:「把那瓶兒帶上。」
順著李冶所指,馮雲見桌上放著一個不大的陶罐,他習慣性地摸了摸頭頂,拿上小陶罐一言不發地出了醫帳。
陶罐里裝的是李冶為馮雲調製的染髮藥劑,他自幼便頭生白髮,李冶等人也束手無策,按王神醫推測是因他襁褓中便損了生機才導致少年白髮,長大些后馮雲也開始介意自己的異於常人,於是才請李冶幫他調了這染髮藥劑。
「晚上讓胖叔幫我。」馮雲心中暗道,他一個人染不好,每次都得讓劉大胖幫他。
微風刮過,馮雲不自覺地緊了緊衣襟,雖然已是暖春時節,但他依舊穿著厚重的棉衣。沒走一會兒便到了另一頂營帳中,這裡是劉青劉參將的營帳,這些年馮雲每日午後都會到這裡讀書識字,如今已經開始學習詩詞經文。大概是老天爺給飯吃,身體孱弱的馮雲生了一顆十分聰慧的腦袋瓜,無論是字詞還是算學都一學就會,讓負責教導他的劉青倍感欣慰。
見帳中無人,馮雲像往常一樣坐到自己的小桌前。
「今日連課業都沒留下,看來劉師傅有急事啊,難道是糧草出了問題?」馮雲一邊在心中猜測,一邊拿起一旁的詩集看了起來。要說的話,從沒出過遠門的馮雲還是更喜歡看一些見聞雜談,不過劉青這裡顯然是沒有的。
……
天色漸暮,詩集已被馮雲讀了大半時,劉青才回來。
他愁眉緊皺,見到正在讀書的馮雲才稍微舒展開來。馮雲天資聰穎,作為他的開蒙老師,劉青自然也是十分喜愛的,將其視作平生最得意的弟子,不過每每想到這弟子的身體,總是忍不住暗道一句——天妒英才。
馮雲起身見禮,劉青雖在軍中任職,但骨子裡更偏向文人,對禮節甚是看重。
劉青微微點頭后道:「這兩日我要處理軍務,沒時間教導你了,往後……以後再說吧。這幾本詩經你便帶回去吧,即便沒有我在,也不可懈怠知道嗎?」
馮雲認真地點了點頭,見劉青神情有恙,不禁擔心道:「劉師,可是有大事發生?」
劉青頓了頓,還是如實說道:「估計你不久也會知道,北蠻率大軍壓境,要打仗了。」
「北蠻?」馮雲有些疑惑,如今已經開春,每年這個時候可惡的北蠻都會到龍燕國邊境打草谷,早已見怪不怪了。而且如今駐守邊關的也不是銀燕軍,照理說輪不到劉青操心才對。
聽出馮雲意思的劉青,面色沉重地嘆了口氣才說道:「今年北蠻是真的大軍壓境,探子回報光是前軍就有兩萬餘,朝中推測此次北蠻大軍恐怕不下十萬,所以下令派我們馳援白山關。」
聽罷,馮雲也有點傻眼。上一次北蠻出動如此大的陣仗是多少年前了,恐怕自己還沒出生吧,馮雲不禁在腦子裡胡思亂想。他雖然一直在軍營里長大,但隨著邊關換防,銀燕軍也離開了前線,加上龍燕國這些年風調雨順一片太平,馮雲根本沒機會隨大軍出征,更別說見識戰場了。
以為馮雲有些害怕,劉青不禁安慰道:「不用想那麼多,雖然不知道大將軍會如何安排你,但估計這兩日便會召見你吧。」
事情有些突然,馮雲腦子裡亂糟糟的,和劉青聊了幾句便回了自己的營帳。
……
果然如同劉青所說,第二天傍晚馮雲便被大將軍趙泉的親兵喚去。
「見過大將軍。」
此時趙泉還埋首案牘,處理著軍務,見馮雲來到才放下毛筆,和十多年前不同,他已擢升大將軍,蓄起髯須頗有威嚴。
趙泉見馮雲來了,面色一松問道:「最近身體如何了,聽李冶說你這兩月將養地不錯。」
「跟冬天時候比起來好很多了。」馮雲點點頭答道。
寒暄幾句后,趙泉終於進入了正題:「我想你這兩天應該知道了,銀燕軍即將開拔,前往白山關。」
「嗯,我聽劉師說了。」
趙泉笑容微斂,有些認真地說:「戰場之上,生死難料,更無人能照顧你,而且我也不希望你這樣的孩子上戰場,所以在京都為你找了個歸宿,定文公乃是我的好友,他為人重情知禮,你能成為他的義子那是再好不過了。」
馮雲雖然心中早有意料,但心中還是有些複雜,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趙泉以為馮雲心中有所擔憂,但不好意思說,於是補充道:「你且放心,定文公家境不凡,且為人和藹,與我私交甚好,定然不會虧待與你的。」
馮雲埋著頭頓了片刻,終是什麼都沒說出來,只憋出一句:「全聽您的。」
趙泉神情一松,笑道:」那好,雖然有些急,但時間不等人,這幾日糧草一到,銀燕軍便要出發,所以你回去便開始準備吧,明日我就安排人送你去京都。京都景色宜人,這時節城外的桃花也應該開了,你應該會喜歡的。」
……
看著馮雲離開的背影,趙泉心中一嘆。
「看這孩子的樣子,恐怕並不是那麼想走。」於時一直站在趙泉身旁,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不想又能如何,十二萬北蠻大軍啊,北蠻上一次這樣大軍壓境是什麼情形你們也許不知道,但我再清楚不過了,那時我還在陛下御軍之中任職,父親率領銀燕軍死守前線,一月下來戰損便超過四成,戰況慘烈至極,待仗打完銀燕軍已剩下不到三成,兩位兄長戰死沙場,我父親也深受重傷,回京沒多久便離開了人世。朝中多以為我能執掌銀燕軍,是因為我是皇親國戚,卻不知銀燕軍的戰旗上滴著的本就有我趙家血脈。」說著趙泉想起了種種過去,不禁有些凄然。
半晌后才回過神來繼續說道:「況且這次我們去的是白山關,關在人在、關破人亡,即便是我也不敢說能活著回來,銀燕軍本就欠他良多又怎能再讓他跟著我們去走這一遭。」
於時聽罷心中也戚戚然,嘆息一聲便不再多語。
……
馮雲回到他和劉大胖的營帳,一路上腦子裡亂糟糟的。劉大胖見他回來便問道:「大將軍說什麼了?」
馮雲聲音有些低沉地答道:「大將軍說他在京中有一位好友,希望我能去當他的義子……我答應了,大概這兩日大將軍便會安排人送我走。」
馮雲有些不敢看劉大胖。帳里沉默了半晌才傳出劉大胖的笑聲,笑得馮雲有些錯愕,不禁抬頭看向劉大胖。只見劉大胖臉上帶著欣喜便往帳外走去,邊走還邊說道:「這好事我們爺倆得喝兩盅啊。」
不一會兒,就看劉大胖提著個籃子回來,裡面裝著兩碟小菜、一壺酒還有兩副碗筷。作為火頭軍的頭子,這點特權還是有的。
劉大胖給馮雲的碗里斟上酒,又給自己倒滿,愉快地說道:「大好事啊,沒點酒怎麼能行。」
看著一臉高興的劉大胖馮雲奇怪地問道:「怎麼就大好事了,我要走了,胖叔你就不難過?」
劉大胖呡了口酒才說道:「能跟大將軍做朋友的肯定也是雲尖兒上的人物,非富即貴,想給這樣的人家當義子的人,能從京里排到望月山去,這可是一步登天的福分你小子別不知好歹啊。再說這大軍要去打仗了,能帶你個拖油瓶嗎?還不夠蠻子塞牙縫的。」
聽得馮雲老大得不高興,只覺得之前的傷感都進狗肚子里了,嘴撇得老高。
劉大胖像沒看見似得,一邊往嘴裡送著酒菜,一邊自顧自地講道:「你胖叔我終於能解脫了,大姑娘的手都沒摸過,就要照顧你個熊娃,又當爹來又當娘啊嘖嘖,這些年可太不容易了。可得多喝兩杯犒勞下自己。」
馮雲氣得怒哼一聲,不理劉大胖轉身撲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捂住腦袋,不去聽劉大胖發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