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仙人
午後,一陣號角聲傳來,北蠻大軍竟然撤退了。趙泉站在城主府的露台上看著北蠻大軍慢慢撤退,心中不祥之感大作,他側頭看向陳保,陳保自然看出了他的意思,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趙泉深吸口氣,叫來於時:「速速派人傳信各部,準備誅妖。」於時楞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狂奔著衝下樓去,神情中還帶著些許緊張。
見於時離開,陳保笑著對趙泉說道:「老夫也去了,接下來萬事拜託你了。」
趙泉肅穆地點了點頭,對著陳保離去的背影躬身一拜。
隨著戰鼓聲有節奏得響起,城內的士兵都猛地一楞,然後緊張地跑向各處。不一會兒馬守信便領著一群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怪人來到城牆與關城上換防,除了馬守信露著頭臉外,其他人渾身沒露出一點肌膚,上下袖口都用繩子拴緊,連眼前都蒙著一層輕紗,背上背著弓箭,有的手裡端著火盆,有的抱著毯子,這些人都是來自射聲營的精銳,嫻熟的技藝讓他們即便是戴這麻布手套,眼前蒙著輕紗也能箭無虛發。他們各自站好位置,悄悄蹲在牆內的陰影處,不露痕迹。
城牆上,馬守信朝內城城牆上看去,盞茶功夫不到,就見和他同樣打扮的一人從瓮城中走出,這人正是陳保的副將吳宏。吳宏朝馬守信重重地點了點頭,馬守信也點頭回應后便外側走去,觀望起北蠻大軍的動向。
趙泉等人的預感應驗了,北蠻的大軍退回了營地,隨著又一陣號角聲響起,幾名護衛保護著一輛巨大的馬車朝白山關而來。聽到前方傳來的消息,趙泉心中一沉:「果然來了。」
馬車來到白山關外一里地便停下,幾名護衛小心地從中抬出一架豪華的步輦。馬守信眼力很好,遠遠便看到了步輦上身著靛青色道袍的中年道人。
步輦來到來到城外百步處,那道人才緩緩從步輦上起身,看向白山關。見城牆上只有馬守信一人,道人暗道:「看來這些凡人倒是作了些準備啊。」想著這些凡人稍後會如何掙扎,道人不禁有些興奮。
道人朝城牆上朗聲道:「貧道乃是荒族王庭國師,今奉荒族大王之命北伐,勸爾等速速打開城門投降,否則休怪貧道無情。」
城上馬守信並不發怒,反而與道人商量起投降后的事宜,閑扯了一會兒才無奈說道:「道爺您給的條件有些苛刻,末將可做不了主,能否讓末將去和我家大將軍商量一番?」
道人欣然點頭。
只見馬守信轉身的一身關城與城牆上突然冒出一群人,抬手便射,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馬守信與道人閑聊不是為了拖延時間,而是讓這些精銳能更好的聽聲辨位,好在一瞬間完成絕殺。
然而,道人早有防備,箭雨還未落到頭頂,便從體內散出一股灰色霧氣,罩在了道人上方,箭雨落在霧氣之上竟發出金鐵之音,紛紛彈開。城上並未停歇,箭雨不停落下,道人輕蔑一笑:「哼,冥頑不明。」不再與城上糾纏,抬手便放出大片蟲雲。
黑色的蟲雲出現,振翅聲震耳欲聾,眾人雖然驚駭,但還是按照計劃快速將火盆和火盆中的火把點燃,眾人手持火把,圍著火盆背靠背蹲下,小心翼翼地防備著飛來的毒蟲。
火盆中放著硫磺和一些其他的驅蟲之物,點燃后濃煙滾滾,眾人一手持著火把一手用早已打濕的手巾捂住口鼻,靠近這樣的火盆雖然十分難受,但總比被毒蟲吃了強。
毒蟲被濃煙一熏,飛來的勢頭頓時一滯。道人在城下便聞到硫磺的味道,不禁露出一絲嘲諷:「貧道的蟲兒豈是硫磺這等俗物能夠驅走的。」
城上眾人還未來得及高興,就見那些毒蟲竟不顧濃煙朝他們衝來。
眾人驚駭不已,這毒蟲竟不怕硫磺。
驚慌間,士兵們只能揮舞這火把驅趕蟲群,卻沒想到被火一趕,更激起了蟲群的凶性。蟲浪一波又一波地撲向士兵,終於有人經不住恐懼的折磨,向城牆下逃去。
「別逃!……蠢貨」馬守信早已戴上特製的頭盔和眾人躲在一起,用火把艱難地驅趕蟲群,他看出來了硫磺並不是完全沒用,只是作用不大而已,因為毒蟲靠近了火盆都停留不久便馬上離開,只是一股又一股的毒蟲輪番撲擊下來所以顯得它們不懼硫磺,眼見有人害怕地逃跑,不禁怒吼出聲,此時獨自離開硫磺煙熏的範圍,就和逃離羊群的肥羊沒什麼區別。
果不其然,馬守信話音未落,便看見那逃跑的士兵還未離開幾步便被大量蟲群撲了上去,片刻功夫后便看見大量蟲群飛離了那具漆黑的屍體,只見本來結實的衣衫已經殘破不堪,部分毒蟲還在繼續啃食著屍體上為數不多的血肉。
這一幕落在其他士兵的眼裡,士兵們害怕極了,他們殺過無數人,也見過無數凄慘死狀的屍骸,但像這樣眨眼間被蟲群吞噬的可怕場景依舊讓他們膽寒,只覺身體不聽使喚的顫抖著。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士兵衣衫被咬破,然後被毒蟲叮咬,慘叫聲接連不斷。
趙泉在城主府上,看著城牆上的慘狀,慘叫聲不停傳來,已是面色鐵青,兩腮顫抖彷彿快要將牙咬碎了。
於時在一旁也有些焦急,見到內城城牆上的水龍車終於到位,興奮地叫道:「就位了!」
話音剛落,便聽見一聲鑼鼓響聲。
城牆上的士兵如聽天籟,顧不上其他便迅速趴伏在地上,將早已打濕的毯子蓋在身上。只見內城城牆上,一群同樣捂得嚴嚴實實的士兵推著數輛水龍車,將水龍口對準數丈外另一道城牆上空的蟲群噴出了大量火油,趁蟲群被火油噴散的機會,城牆上的士兵快速地向附近的梯口爬去,準備離開城牆。
蟲群被火油噴洒,片刻便回過神來準備朝水龍車撲去。
控制水龍車的士兵頓時一慌停下噴洒火油,吳宏急忙吼到:「快點火!」
一旁等候已久的士兵馬上手指一松,將一隻點燃的火箭射入蟲群,剎那間,火光衝天,無數毒蟲被瞬間燒死,像雨點似得落在地上。
城下的道人之前還在愜意享受龍燕國士兵被蟲群吞噬時發出的慘叫,此時已面似寒霜,他雖有些道行,但還未到以識視物的境界,蟲群和城牆又阻擋了他的視線,等他聞到火油味兒的時候為時已晚。
道人大怒,飛至半空正要出手,卻聽不遠處角樓中發出一聲弦響。一支刁鑽的利箭,眨眼間便朝心口射來,但道人又豈是易與之輩,剎那間便向下沉了半頭,上身一倒,雙手一推,大風驟起,硬生生將利箭向上吹歪了幾分,擦著道人耳畔而去。
道人心中頓時一松,卻聽身後一聲更大的響聲傳出,這是床弩的發射聲!
道人暗道一聲「不好!」,急忙一聲怒喝將真元匯聚背上。
只聽『哆!』床弩的弩箭彷彿像是釘在巨木上一般發出一聲巨響,險之又險的停在了離道人背心一寸不到的地方,然後朝地面跌落而去。
道人身體一松,口中便傳來一陣腥咸,他之前一直未飛到空中就是防備著城牆上可能備好的床弩,想著先用毒蟲清理了城牆后再飛身上去,可惜還是差點中了暗算,這一發刁鑽的弩矢,雖然沒能要了他的老命,但還是震傷了他的內腑。
喘了幾口氣,從死裡逃生得到餘韻中回過神來,道人怒極。
「螻蟻之輩!安敢如此欺……」
他話還沒說完,只聽最開始的角樓中又是一聲弦響,道人雖然怒極卻依然戒備,眨眼間一道灰色匹練從手中打出直朝角樓而去,利箭與匹練相擊,瞬間便被打的粉碎,而那灰色匹練依舊朝角樓飛去,只聽『轟隆!』一聲,角樓便被匹練毀去了一半,過了片刻,一人艱難得從廢墟中爬出,這人正是黃立名。
他是銀燕軍最厲害的神箭手,半月以來他從未參戰,即便是這幾日北蠻險些攻上城牆他也依舊在後方,整整半月的養精蓄銳只待今天!用五石弓拉滿連射的這兩箭已是他的全力,可惜還是未能將這妖道射落。
眼見黃立名從廢墟中爬出,道人臉上露出殘忍的神色,他大袖一揮,黃立名就被一股灰色霧氣裹挾著拋向空中,落入未被燒死的蟲群之中,蟲群被火油焚燒損失無數,但依舊有著大股毒蟲存活下來,此時正凶性大發,見一活人被拋了過來,立馬便將其包裹。
蟲群中傳來斷斷續續的慘叫聲,眨眼間便沒了聲息,城牆下的眾人甚至不敢想象其中的景象。甚至有人已經嘔吐起來。
片刻后,蟲群散開一些破碎的衣物和漆黑的殘骨從空中落下。
可怕的毒蟲,床弩偷襲也殺不死的妖道,此情此景即使是百戰餘生的猛士也生不起再戰之心。
道人見黃立名變成一堆殘骨,心中浮現出一陣快意,面上也笑了起來,彷彿之前的偷襲都未發生過,這之前他從未將這群凡人放在心上,這才險些陰溝裡翻船讓他氣極,但此刻能將這些該死的螻蟻碾碎卻也有別樣的愉悅。
他轉過身去,看向剛才射出弩矢的另一座角樓,床弩不是片刻能重新裝填好的,如果有其他床弩剛剛一起擊發的話,他說不定真的會在這裡翻船,好在關城上太過顯眼,角樓又容不下第二架床弩,所以他確信此時周圍已沒有能傷到自己的存在了。
道人嘴角輕笑:「呵呵,要我請你出來嗎?」
只聽裡面的人發出聲音:「國師饒命!國師饒命!小人這就出……」
話未說完,一隻弩箭便從角樓中射出,不過這隻弩箭只是普通弩箭,並非床弩。
弩箭自然未能傷到道人,道人徒手便抓住了這支弩箭。
這時一人從角樓中走出,正是之前離開城主府的陳保。害怕被妖道提前察覺,偷襲的只有他與黃立名兩人,而抽調一架床弩也是前線戰事的極限了,陳保心中暗道可惜,一步步朝道人走去,之後他的下場必然凄慘,但心中卻並不害怕,他也是有所覺悟才攬下了這個任務,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則五鼎烹!
陳保雙眼皆是恨火,怒視著道人:「老夫麾下無數將士皆死在你這妖道手中,老夫死也要化作厲鬼讓你不得……」
陳保話未說完便被一隻弩箭插在了頭上,正是他剛剛朝道人射出的那一支。
「化作厲鬼?本道先讓你屍骨無存!」說罷,道人便將陳保的身體拋入了蟲群。
道人不再看陳保的下場,而是轉頭看向城下的士兵。
「你們呢?」
士兵們被他一看,情不自禁地往後撤。
就在這時,趙泉終於從後方走了出來。
馮雲見趙泉帶著於時等人朝城牆那邊走去,心中一急,就要衝出去,卻被一隻大手捂住嘴巴拉了回來,馮雲正要掙扎,回頭一看卻是不知什麼時候趕來的劉大胖。
馮雲想要說些什麼,劉大胖卻並未拿開捂住馮雲的大手。劉大胖對著馮雲搖了搖頭,示意馮雲什麼都不要做,此時他若衝出去叫喊會壞了軍心。
馮雲掙扎一番,最後無力的攤在劉大胖的懷裡。他看見了城牆上那片蟲雲,也聽見了之前將士們傳來的慘叫聲,沒了往日的廝殺聲,這樣的慘叫顯得格外的刺耳。最後黃立名和陳保被拋入蟲群的場景更是深深刻入了他的心頭。
趙泉是不會投降的,馮雲知道,雖然他和趙泉在一起的時間沒有劉大胖或者劉參將多,但他就是知道。趙泉不投降,那他的下場只會和黃立名、陳保一樣。淚水逐漸淹沒了馮雲的雙眼。
劉大胖似是感受到了手上的濕潤,慢慢地放開了捂住馮雲的大手,無奈一嘆,這妖道太過厲害,他們已經手段盡出,卻奈他不得。
正當劉大胖思索之後該怎麼辦時,馮雲卻抹了抹眼淚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對著劉大胖說道:「胖叔,我和大將軍一起去。」
劉大胖眉頭一皺,還沒等他說話,馮雲又繼續問道:「胖叔你會逃嗎?」
劉大胖想都不想便搖了搖頭:「我劉大胖雖是火頭軍,那也是銀燕軍的火頭軍,可丟不起這人。」
聽罷,馮雲笑了起來,淚痕殘留的臉上有著一絲倔強:「既然你不逃,我又能上哪去。再說我也丟不起這人。」
看著馮雲倔強的小臉,劉大胖深吸了一口氣再呼出,跟著馮雲笑了起來:「既然你不怕,那咱們爺倆兒就跟著大將軍去看看這妖人是肥是瘦,能煉幾斤油。」
說罷,兩人一起朝趙泉追去。
路上越來越多的士兵匯聚在一起,跟隨在趙泉身後,也有人依然躲在一旁猶豫著是否要與眼前的同袍們去打這一場必輸的仗。
待趙泉走到城牆下,面對那個可怕的道人時,他身後已經跟隨了無數人。
道人立在城牆之上,頭頂便是可怕的蟲雲,他看著面前的一群凡人,面容微嘲。
「看來你就是此處的主將?如何,要投降嗎?」道人自然看出趙泉等人並不打算投降,只是想看看這群凡人準備如何垂死掙扎,雖然蟲群被燒死大半,但他還有其他手段,殺死這群凡人綽綽有餘。
趙泉看了看身後的將士,欣慰地笑了起來:「趙某有幸執掌銀燕軍一十八年,雖不是戰無不勝,但也與兄弟們一同斬下無數敵首。今日你問我投降嗎?」說著,趙泉氣勢一變,拔出長劍對著道人怒喝道:「妖人,我告訴你!奪我龍燕疆土者,我銀燕軍殺回來!屠我龍燕百姓者,我銀燕軍殺回來!殺我龍燕將士者,我銀燕軍殺回來!」
說到最後,已是整個白山關的將士共喝,怒吼聲響徹天際。
「哈哈哈…」道人大笑起來,隨即搖搖頭說道:「螳臂當車,何其可憐,我便成全你們一片丹心,就是不知你們的膽氣能撐多久。」
說罷道人大袖一指,頭上蟲雲便朝趙泉等人飛去。
就在這時,一聲大喝傳來:「住手!」
眾人被震得兩耳發鳴,腦子裡嗡嗡作響。而蟲群也被這聲大喝所震懾,紛紛掉在地上。
只見一人勢若蛟龍,眨眼間便從遠處飛到了趙泉跟前落下,將眾人護在身後。
回過神來的馮雲艱難得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到來人是位男子,身著藍白兩色袍服,雖看不見相貌,但看背影氣度不凡,不禁讓人心生欽慕。馮雲沒來由的感覺到這人與他之前看過的任何人都不一樣,或者說是和他們這樣的凡人不一樣,再看到此人只憑一聲大喝便將可怕的蟲群震死,心中不禁冒出一個想法:仙人?